「籽兒。」
聽到聲音,葉蔓籽轉頭看去,正好看到長姐緩緩走過來,身上華麗的衣裙花紋清晰可見,她立即驚喜地轉身迎上前去。
雙手握住葉蔓君的手臂,她滿臉笑容地道:「姐,你什麼回來了?」
「我這剛回來就來看你,我們姐妹有好些年都沒見過面了,給姐好好看看。」葉蔓君拉著葉蔓籽的手轉了幾個圈,然後一臉感慨地道,「真是長成大姑娘了,時間過得真是飛快。」
「姐,你現在都兒女雙全了,我還能不長大?」葉蔓籽噘著嘴反駁。
葉蔓君細思一會兒,笑道:「是這麼個理沒錯。」
葉蔓籽拉著長姐的手往暖閣而去,按她坐在羅漢床上,親自接過侍女手中的茶盞奉到長姐的面前,「姐,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沒變呢。」
「都老了。」葉蔓君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哪像你正是青春少艾,趕緊找戶好人家嫁了,省得娘再為你操心。」
「姐,你又來了,怎麼大家都催我嫁?」葉蔓籽不滿地挨著葉蔓君坐下,「我還沒有說你呢,千里迢迢地讓那人捎帶東西給我。」
話里那人自然指的是朱子帆。
「怎麼?人家有得罪你的地方?」葉蔓君挑眉笑道。
葉蔓籽的臉一紅,想到那天他在蜜蜂群中保護自己的樣子,真像個偉岸的丈夫,「這倒沒有,相反他還救過我。」
「這不就結了?你還對他有何不滿的地方?」葉蔓君語氣心長地道,「籽兒,你若是也學我一般遠嫁,娘會很傷心的,如今也就只有你一個女兒陪在她的身邊,爹那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娘與他只能是少時夫妻老來仇。」抓過妹妹的手握緊,「你試著敞開心去接納人家,別老是想當然,姐還能害你不成?」
若不是真的好,她也不會做那麼多事。
葉蔓籽一向知道長姐最疼她,把頭挨到長姐的肩膀上,「正正是因為看到娘因為你出閣而黯然,我這才想要陪在她身邊,至少她還有我這個女兒。」
「傻瓜,你一輩子不嫁娘才更憂心傷心。」葉蔓君輕拍妹妹的手,「娘一向愛面子,你若是遲遲不出閣,養個老閨女在家中,你以為娘出門就沒人說難聽話?那些話傳不到你耳里,是因為娘都給你擔待了。」
葉蔓籽凝眉細思,其實不用長姐提醒,她也知道不但外面的人,就連本家的親戚也愛拿自己未出閣一事說事,不過都沒到她面前說而已,背後傳的話只會更難聽。
這麼一想,她又覺得對不起親娘,因為爹做的糊塗事,娘的心情始終難好,自己若是再牴觸與朱子帆的婚事,或許真會傷了娘的心。
「姐,那朱子帆真的好嗎?」她幽幽地問出口。
「目前來看當然是好的,但男人婚後還能不能是個好人,那就要看做妻子的怎到做了?」葉蔓君憐愛地輕撫妹妹的秀髮,「將來的路誰也不知道,我們只要做好當下,就會有福報,你看我,再看看倆嫂子,大家不都這樣過來的?你也別怕,管他什麼王爺?你背後還有個偌大的襄陽侯府當你的後盾,你怕啥?」
葉蔓籽的眼裡若有所思,這麼說來朱子帆是得到了長姐的認可,這點無比重要。
她的心底對朱子帆的牴觸漸漸減少了。
葉蔓君一向對這妹妹的性子了如指掌,看她這個樣子,知道她應該是放開懷抱準備接受朱子帆這未來夫婿了,所以她見好就收。
「姐,給我說說外甥和外甥女,我可想他們了。」葉蔓籽不想這寶貴的見面時間都用在討論朱子帆的身上。
「你這外甥啊,現在一天到晚就跟個野人似的,就愛粘著他爹……至於外甥女,這才剛出生肥肥白白倒是真的,不過除了吃就會睡……」
提到兒女,葉蔓君的表情上掛著滿足的笑容。
葉蔓籽歪著頭聽著長姐訴說,這一刻仿佛回到了未出閣的歲月,她那時候也愛粘著長姐。
回憶總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
再如何不舍,也到了分離的時刻,她拉著長姐的手哀求道,「姐,你別走……」
「籽兒,姐也不想走,可這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葉蔓籽不禁淚流滿面,一把抱住長姐,「姐,為何我們連見個面都困難呢?我不要這樣,我想回到過去,想見你的時候就到你的院子便是……」
「傻瓜,我們一天天在長大,人生的悲歡離合我們都要經歷個遍,只要不忘初心便可。」
說到這裡,葉蔓君的臉上也掛著淚球兒,在給妹妹擦淚的時候,自己也暗暗抹去離別的淚水。
「姐——」
葉蔓君抓著長姐的手不放,但無論攥得多緊,這手還是漸漸滑開。
「姑娘,姑娘……」
感覺到大丫鬟在推自己的身子,葉蔓籽猛地醒來,轉頭一看,就見到身邊的近侍。
「姑娘怎麼哭了?」
那大丫鬟忙掏出帕子要給葉蔓籽抹淚,葉蔓籽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果然一手的淚,冰涼冰涼的,不禁滿臉詫異。
「姑娘這是怎麼了?可是做惡夢了?」
那大丫鬟給她抹淚邊細心地詢問。
葉蔓籽搖搖頭,「我沒事,只是……在夢中有感傷的事情罷了。」
披衣下床,看了眼窗外欲天明的景色,原來果真快到天亮了。
遠
天亮了。
遠在千里之外的汝陽王府內,葉蔓君在夢裡伸手,「籽兒——」
自己的手被一隻熟悉的大掌握住,然後她的身子就落在熟悉的懷抱內,幽幽地轉醒看過去,朱子期的臉清晰無比。
「原來是夢。」她幽幽地道,話里有著無限的失望。
朱子期抓過床頭的帕子給她輕輕抹淚,「做了什麼夢?」
「吵著你了?」她滿臉歉意。
朱子期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我們都老夫老妻了,我還怕你吵?」
葉蔓君笑了笑,在他的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我夢到籽兒了……」
「我猜也是她。」朱子期的語氣里滿是醋意。
葉蔓君輕笑地推開他,俏皮地問道,「吃醋了?」
朱子期兩眼深情地看著她,「就是吃醋了,不可以嗎?小姨子真是厲害。」
結婚越久,他對葉蔓君的依戀就越深,別人家嫌棄糟糠妻,他卻是覺得世上的女人都沒有自己的妻子好。
葉蔓君聞言,臉上滿是笑意,半起身在他的唇上落下一吻,「我現在不就伴在你的身邊嗎?再想念他們也只是在夢中罷了,我的世界現在只剩你與孩子們。」
朱子期緊緊的抱著妻子,仿佛她是自己的整個世界。
半晌,葉蔓君又道,「不知道你那堂弟有沒有將我托送之物帶給籽姐兒?」
夢裡的情景她不敢當成是真的。
自從知道小妹年過二十仍未許婚,她哪怕遠在天邊也跟著著急,見到好男兒自然首先想的是親妹,哪有肥水外流別人田的道理?
「我明兒飛鴿傳書去問問……」
「別。」葉蔓君忙伸手捂住丈夫的嘴,「這些事我們都不好問,還是再等等,籽兒若成親,我們必會收到消息。」
「我怕你擔心。」
「再擔心不差這些時日了,相信娘現在也幫小妹相看對象,肯定最遲明年會有消息傳來。」
葉蔓君甚是篤定地道。
事實也正如她所料,翌日,等不及的朱豎就趕緊催促靜王妃前來提親,他怕夜長夢多,趕緊把這兒媳婦娶進門早定心。
昨兒夜裡父子二人也進行了促膝長談。
對於他的疑問,兒子是這樣回答的,「我那會兒忘記了堂嫂的交代。」
聽到這回答,他只是冷哼一聲,兒子什麼心思他還不明了,其實他也早就猜到了他那堂侄兒媳婦的意圖,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只是現在事情的發展超出他的預料,他才會順水推舟把堂侄兒媳婦讓他捎帶的東西交到正主兒的手裡罷了。
不過他還是十分欣慰的,兒子這塊硬梆梆的石頭總算開竅了,他這當爹的也能了了一樁心事。
襄陽侯府自然是大開中門迎接,葉鍾氏攜了倆兒媳婦親自相迎,少不得一番繁文縟節把這親事落實。
非但如此,在傍晚時分,宮裡皇帝朱翊下的賜婚聖旨就到達了襄陽侯府。
這樣一來,葉蔓籽嫁給朱子帆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靜王妃一向與林瓏的關係十分好,「這樣一來,我們可是親上加親,往後得更親近些才好。」
「那是一定的,到時候我家小姑出閣,少不得得麻煩王妃呢。」林瓏與葉鍾氏一樣高興得合不攏嘴,總算了卻這樁心事。
「我們還說什麼客套話?既然請得我來,我自然得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的,現在有了聖上的賜婚,你家小姑出格只能用風光二字來形容。」靜王妃笑道。
事實上這婚事人人都讚不絕口,外面的人更是羨慕葉鍾氏的好命,倆對兒女的婚姻都與皇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京城還有比葉鍾氏命更好的貴婦嗎?
不過這話傳到葉鍾氏耳里,她只是嗤之以鼻,人啊哪能十全十美?
她的兒女確是都覓得良緣,但她自個兒,卻是十世倒霉才嫁給了葉明恂這老混蛋,所以當葉明恂從家祠出來後,當夜不舉大鬧之時,她也只是高蓋棉被睡覺,由得他鬧也不去調解,反正老東西現在不中用了,她正中下懷。
反倒是葉旭堯和林瓏還是半夜起身過去看了看。
葉明恂紅著一雙要殺人的眼睛瞪向嫡長子,「你們對我做了什麼?」
他連紅丸也吃了,結果卻是半點作用也沒有,這讓他心慌之餘又丟臉至極,那與他睡覺的是他以前相好的家生子奴才的媳婦,因為隱蔽,這才沒有被葉鍾氏發現從而解決掉。
現在那女人都敢嘲笑他幾句,一想到那情形,他就氣得要殺人。
葉旭堯冷冷地看著質問他的親爹,朝妻子道,「你且先回去歇息,這裡有我即可。」
林瓏點了點頭,這種尷尬事,她是兒媳婦,本就不應多聽,之前能聽一耳朵已經是極限了。
不屑地看了眼葉明恂,最終不情不願地福了福,「兒媳婦告退了。」
葉明恂冷哼一聲,根本不搭理這大兒媳婦,跟他那死婆娘一個德性,倆婆媳都是一丘之貉。
等媳婦走後,葉旭堯這才上前使勁一把按葉明恂坐下,反正這事他也沒打算瞞著,遲早葉明恂也會知道。
聽了兒子的解釋,葉明恂氣得砸爛了屋裡的擺設,「你們怎麼可以這麼做?有沒有解藥?一定有的,你趕緊把解藥給我拿來……」
葉旭堯冷麵無情地道,「沒有,這是宮廷秘藥,你也知道沒藥可解
道沒藥可解,以後爹就跟祖父一塊兒修道吧,這樣修身養性最好。」
「你還配當我兒子嗎?有你這樣對親爹的?」
葉明恂衝上前去想要抓著兒子的衣領教訓一頓出氣。
葉旭堯反手就制住外強中乾的葉明恂,一個使勁甩開葉明恂,「我奉勸爹你以後還是安份點好,我已經吩咐了賬房,往後你要用錢除了十兩銀子的月例之外,其餘的銀子須得娘同意才能動用。還有三妹夫那兒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不會再提供你任何尋花問柳的費用。」
整了整衣物,他不管葉明恂的臉色有多難看或者是瞪著他要吃他的表情,徑自又道,「爹,我若是你,就不會再出去胡來讓人看笑話,堂堂曾經的侯爺淪落成這樣,你不要臉,侯府還要這個臉面,別怪我這個當兒子的沒有警告你,若是有下次,我不介意送你與祖母相伴。」
提到親娘葉秦氏,葉明恂打了個冷顫。
自從親爹葉老侯爺餵藥給他娘吃了之後,他去探望過幾次他娘,他娘非但認不出他來,而且還傻笑得讓他唏噓不已。
曾經他娘是多麼要強的一個人,與葉鍾氏斗得水深火熱,更曾一度讓據上風,壓得葉鍾氏喘不過氣來,當然,這些風光的日子全都過去了。
現在的贏家是葉鍾氏,連他也深受其害,至此,他恨妻子葉鍾氏入骨。
打從這一刻起,夫妻二人除非是節慶日不得已會碰面之外,私下裡全無往來,直至死,兩人都明確表示不要與對方合葬在一起,非但如此,還要一個葬東一個葬西,彼此不相望才能安心死去。
當然這是後話了。
葉明恂不得不安靜下來,他的七寸之處全被人捏住,也只能老實安份地待在府里。
府里因為葉蔓籽的訂親而忙碌起來。
葉蔓籽卻是避到了晉陽侯府。
抓著把鳥食她不停地投餵給那隻顏色漂亮的鸚鵡,吃得鸚鵡不停地點頭。
正在看賬薄的都荃忙制止她,「我說葉四姑娘,你趕緊住手,再給它吃,小心吃死它,這鸚鵡可是花了我近千里銀子才得來的。」
「吃死了大不了我賠你。」葉蔓籽說是這樣說,手裡的鳥食還是拋給了一旁站著的大丫鬟,又坐到都荃的身邊唉聲嘆氣。
「我知道你現在與翼郡王定了親事,有的是錢,不在乎這區區千兩銀子,可小的我在乎。」都荃斜睨她一眼道,「真不知道你嘆什麼氣?這翼郡王我派人去幫你了解過,人家非但沒有紅顏知己,連個暖床的都沒有,換做我配他都要偷笑了。」
「你喜歡送你得了。」葉蔓籽沒好氣地道,接過晉陽侯府大丫鬟遞上的茶碗輕茗了一口,「真不知道你要賺這麼多錢做甚?身為侯府千金,你還缺什麼?」
都荃冷笑一聲,揚了揚自己那隻瘸了的腿,「我得為我老了的時候打算,不想被人擺布就得有錢。」頓了一會兒,她合上賬薄,「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若是翼郡王看上我,我屁顛屁顛地就上趕子嫁他。」
她現在在外走動得多,說話也沒有那麼多顧忌,不過這話屬玩笑居多,她現在視野開闊了,也不想囤於一個地方不得志,還不如這樣看遍天下風景行遍萬里路更合她的心意。
「他真有那麼好?」葉蔓籽挑挑眉,擺明不信。
都荃輕嗤一聲,「說你不知福還真沒有說錯,你那長嫂都這麼多次說他好,你還不開竅?你看看我,同樣是嫂子,我那大嫂是個啥樣?」
葉蔓籽想到都荃的長嫂,長相是挺不錯的,對她也還不錯,不過她總覺得對方長了雙勢利眼,內心並不大喜歡她,總覺得假。
「還行吧。」她言不由衷道。
都荃這會兒是真的嘲諷一笑,「還行?那是你不知道底細罷了。她怕我嫁不出去以後拖累她,你猜她給我找了個門什麼婚事?」
哪怕她腿瘸了,其實只要肯放下公侯千金的顏面下嫁,也還是能找到對象的,當然這對象就得打個問號了。
聽到這裡,葉蔓籽猛地挨近都荃,「怎麼?她也想勸你嫁人?」
「她若是像你大嫂那樣,我也不會這麼說她了。」都荃光是想想就氣得要命,「你道她給我找了個什麼人?是她娘家侄子妻子的兄長,是個鰥夫就罷了,大我十歲也同樣罷了,居然還是個愛嫖愛賭的人,家裡只剩個空殼子外加倆拖油瓶。」
她越說越不屑,「這樣的一個人,還敢放話娶我是可憐我,也不撒泡尿看看他自己是個什麼德行?就憑他那個樣子,我這就去絞了頭髮當姑子我也不嫁他。」
「怎麼會這樣?」葉蔓籽聽得心驚肉跳,「伯母也由得她亂來?」
這樣一比較,她覺得她真是幸福得多了,至少她倆嫂子都待她極好,不會胡亂找個人讓她嫁。
「我娘怎麼可能由得她亂來?這婚事她一提,我娘就給否決了,可她還不死心,還想向我娘遊說讓我嫁過去,還說留我在家當老姑子讓人笑話,害她女兒將來嫁不出去云云,她也不看看我的腿是個什麼樣。」
好在她長了個心眼,在府里培養了眼線,這才把這件事情知道個一清二楚。
為這事,她親自殺到長嫂的院子,當眾質問她,說得她長嫂口啞啞,一個勁兒地賠不是,她大哥更是為此打了長嫂倆耳光給她賠罪。
若不是她娘後來勸她,她才不會
,她才不會這麼容易善罷甘休。
葉蔓籽聽得眼睛都瞪大了,「這麼大件事怎麼才聽你說?」
「我這不是才回京城沒多久嗎?這事我也才知道沒多久,反正她別想擺布我,我爹娘還健在,由不得她糟踐我。」都荃冷嗤一聲。
葉蔓籽忙抱了抱都荃,這樣的事攤在誰的身上誰都難受,她爹做的「好」事,她到現在仍難以釋懷。
都荃拍了拍葉蔓籽的手,「我沒事,這事過去了,反正我打定主意了,絕不會輕易糟踐自己,哪怕瘸了一條腿,我也不會隨便點頭下嫁。」
「嗯,就該是這態度,不過你那大嫂倒真是壞透了,這要的爛人還想要你嫁過去,說來都嫌噁心。」葉蔓籽自是為好友打抱不平。
「所以說同人不同命,你啊也別嫌棄那麼多,錯過了這位郡王爺,你以後怕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那麼好的男人。」都荃趁機勸她道。
葉蔓籽道,「好了好了,我這會兒正深刻反省呢。」
都荃沒好氣地撇了她一眼,輕推開她重新打開賬薄看起來,「我啊還是認命地多賺錢好了,等哪天玉膚坊開遍全國,我也就能歇歇了。」
這是她的奮鬥目標,就連林琦都讚不絕口,當然林瓏還是委婉地勸過她別東奔西走,可她閒不下來,這京城太多閒言碎語,不若在京外安靜。
「對了,我嫂子可是很擔心你的安全,你還是少出點門為妙,一個單身女子在外總是讓人擔心。」葉蔓籽趁機轉述長嫂的話,其實身為好友,她也擔心都荃一個弱女子的安危。
「這事我曉得,以後會多帶護衛便是,畢竟我還是晉陽侯府的千金,在外也還有人要買我的賬,出不了事的,你轉告葉大嫂子,讓她別為我擔心。」都荃對於別人的好意一向很是受用的,不過她也有她的堅持。
葉蔓籽嘆口氣道,「真的不能少出點京嗎?」
「我在一個地方閒不下來,這輩子我怕就是那無標的飄萍,哪兒都能活。」都荃淡淡地道。
葉蔓籽望了望她瘸了的那條腿,對於當年的事情還是深感遺憾,哪怕始作俑者都沒得到好下場,她還是光想想就還咬牙切齒,真真是太可惡了。
都荃把瘸腿盤好,「別看了,總之再也不能恢復原樣便是。」
她早就在這方面認命了,不然還能怎樣?
若是連自己也接受不了自己的殘缺,她就只能找根繩子上吊了,但好死不如賴活著,她終歸還是想活的。
葉蔓籽覺得自己相比都荃,那真是幸福得太多,至少她有健全的身體,有愛她的家人,或者她真該好好想想嫁給朱子帆的好處。
在離開了晉陽侯府,在馬車行至一家茶館之時,她忙喊停車。
「姑娘,您還要去茶館啊?」一旁的大丫鬟張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道。
這都要嫁人了,還到這地方好嗎?
葉蔓籽把紗帽戴上,「別囉嗦,不想去就待在馬車上,我記得上回正說到緊要處,我得聽聽下回分解。」
說完,她徑自踏著腳凳下馬車。
大丫鬟不敢待慢,趕緊下馬車跟上去。
葉蔓籽不顧別人的目光徑自進了茶樓,然後上去到自己常坐的老地方坐下,點了壺常喝的茶水,她也不理會周圍人的目光。
這是她第一次穿女裝到這地方。
大丫鬟戰戰兢兢地坐下侍候自家姑娘喝茶。
葉蔓籽看了眼她,低罵一句,「沒出息。」然後招手讓馬車夫過來,示意他彎腰,低語吩咐了一句,「去吧,別耽擱。」
「是,姑娘。」馬夫常年侍候葉蔓籽,哪敢違她的話?只是他鬧不明白這四姑娘在搞什麼,來這種地方還讓他去知會未來的四姑爺,這貴人做事他真看不透。
摸了摸後腦勺,縱有疑問,他還是飛奔下茶樓奔去翼郡王府。
戴著紗帽,葉蔓籽聽到妙處還會拍掌叫好。
大丫鬟看了看周圍人的目光,小臉兒都快垂到胸前。
葉蔓籽瞪了她一眼,「怎麼?你家姑娘我還沒覺得丟臉,你倒覺得丟臉了?竟是比我這姑娘面子還要大得多?」
「不,不是,姑娘,您誤會了。」大丫鬟忙抬起頭來辯駁,然後不敢再做之前的小家子氣的樣子。
葉蔓籽這才冷哼一聲饒過她,有時候大丫鬟這尷尬的身份比不得正經主子,卻老是將自個兒當主子看待,沒得讓人笑話。
等說書先生說到泰半之後,朱子帆這才匆匆踏樓上來,兩眼一睃巡,就看到自家未來小嬌妻。
他冷著臉踏步過去。
大丫鬟看到他臉色不大好看,嚇得忙起身站到一旁。
葉蔓籽抬頭笑看他,小臉兒在紗帽下若隱若現,她做了個請的手勢,「坐。」
朱子帆也不客氣地落坐,然後看著她揚聲吩咐小二添茶碗,再上碟花生等零食。
「這兒的花生很好吃,茶水沏得也不錯,重要的是說書先生書說得好。」
「我知道。」
朱子帆來過這茶樓,這裡難他最深的印象就是在這兒,他遇上了女扮男裝的葉蔓籽。
端起小二奉上的茶碗,他用杯蓋輕推開茶渣子茗了一口,頓時口齒留香。
「說吧,喚我來不是單單請我喝茶吧?」
葉蔓籽笑了笑,「當然不是。」她單手支著下巴,一雙漂亮的美目盯著上方拍著
著上方拍著驚堂木的說書先生說得口沫橫飛,然後立即隨大流地大聲說「好」,也不顧自己的驚世駭俗。
朱子帆的目光也看向說書先生處,對於旁人異樣的目光置之不理。
葉蔓籽的眼角一直盯著他看,看到他這樣淡定的樣子,嘴角的笑意漸漸浮現,一會兒後,她把目光全對準朱子帆,「朱子帆,我喜歡聽說書,你說怎麼辦?」
她就是這樣離經叛道,他又是否接受這樣的自己?
「這還不簡單,喜歡就來聽。」朱子帆不甚在意地道。
「可我有時候不想要陪客,那又怎麼辦?」葉蔓籽根本就是出問題刁難他。
這話里的意思是她不想他做陪,想獨自一個出門到這兒來坐坐,他是否又能允許?
「葉四姑娘,我不是那等迂腐之人,這是你的愛好,無論是請回府里專為你一人說書還是你想隨大眾在這兒尋樂子,我都不會阻止你。」
朱子帆並不覺得她這愛好有什麼可制止的地方,再說他相信葉蔓籽不是那等水性揚花的女人,因而也沒有必要把女人拘在府里當怨婦。
葉蔓籽聞言,眼裡不由得亮了亮,其實她最受不了的就是那些衛道士們,幸好朱子帆不像他們。
「你不會是故意說這些哄我開心?」她似不信地道。
朱子帆不屑地道,「本王一向不愛說假話。」
葉蔓籽這才道,「好,那我信你。」
上面的說書先生又說到精彩處,葉蔓籽又跟著叫好數聲,朱子帆看著她神采飛楊的樣子,嘴角若有似無地笑著。
及至說書結束了,葉蔓籽方才喚小二來結賬打道回府。
朱子帆二話沒話當即掏出一錠白銀輕拋,拋到小二的手中,「不用找了,多的打賞你。」
「謝謝大爺,謝謝大爺……」小二喜出望外地鞠躬道謝,小心地侍候二人出去。
朱子帆站在馬車前,把手伸向葉蔓籽。
葉蔓籽看了看,然後抿唇把手按在他的大掌上,踏上腳凳上馬車。
在他鬆開手掌之時,她的手似乎還有他大掌溫度的殘留,她不禁轉頭看了看他,最後才由大丫鬟侍候進馬車裡面坐下。
這會兒她的臉紅似熟透的紅蘋果,兼之心臟跳得奇快。
輕撩起車窗簾子,看到他在夕陽下坐上馬在一旁護衛她回府,她竟覺得他真是帥得好看,心「撲嗵撲嗵」跳得更快。
及至快到襄陽侯府的門口,葉蔓籽掀起車窗簾子看向騎馬走在旁邊的朱子帆。
「朱子帆,我問你個事,可好?」
朱子帆皺眉點點頭。
「你能一輩子對我好嗎?」
朱子帆並不是第一次被人問這個問題,看了看她明亮的眼睛,他眼裡的笑意漸濃,「當然,妻子是娶來疼的,我朱子帆不是個負心之人。」
葉蔓籽聞言,抿了抿唇,半晌,她才揚眉笑看他,「那好,我嫁你。」
說完,她的臉羞紅一片,不待他回答,當即縮回頭拉下車窗簾子。
手捂著臉,她這一輩子就數今日最大膽。
外面馬背上的朱子帆第一次笑得像個傻瓜。
夕陽把一馬一馬車倆影子拉得長長的,並且像是一生一世那般交集在一起,再也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