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荊關外秋風瑟瑟、氣氛壓抑。
城門口的守卒也好,城頭上的駐軍也罷,所有人都默默地看向城外。
晨字營回來了,還帶著屠字營僅剩的五六百傷兵。
大戰一場、死裡逃生,傷兵們頹廢的栽倒在地,目光悲戚,更有甚者痛哭出聲。
這些年來,屠字營還是第一次遭受如此慘烈的傷亡,即使這些軍中老卒見慣了生死,也難以平復心頭悲痛。
悽慘的哭聲讓人潸然淚下,這一戰究竟打得多慘?
屠震急急忙忙的從城門口沖了出來,滿地的傷兵、破碎的軍旗讓這位雍州指揮使腦袋眩暈,差點一頭栽在地上。
屠字營啊,他起家的本錢,更是他盡心血打造的一支軍伍,卻在他以為最輕鬆的一場戰事中變成了這個樣子。
不能說全軍覆沒吧,但屠字營的底子幾乎被打光了。
因為他熟悉的那些骨幹將校、精銳老兵幾乎都不在場。
「將,將軍。」
「屠將軍。」
還有點餘力的傷病們掙扎著站起身,面色悲戚的彎腰行禮。
「怎麼,怎麼會這樣。」
屠震踉踉蹌蹌的穿梭在人群中,左看右看:
「屠恩呢,你們屠將軍呢!」
一名士卒哭喪著臉道:
「燕軍勢眾,大軍被圍,將軍,將軍領兵斷後了。」
屠震的身影重重的顫了一下,目瞪口呆,這種局面下精兵斷後那不是必死無疑嗎?
不是說了讓他多長几個腦子!
「到底為什麼打成這樣,啊!
誰,誰能告訴我!」
屠震只覺得腦袋快爆炸了,眼眶欲裂,屠恩可是他手下的頭號悍將,屠字營更是他的底牌。
別看只有上千人的損失,可就像一下子抽空了他的精氣神。
站在一旁的晨風默默說道:
「前鋒營有詐,只能臨時改變尋找目標。
顧將軍下令轉道向西設伏,三營主力圍殲扎木蘇。
屠,屠字營慢了一步,被烏蘭和木的五千騎攔住了。」
「你說什麼?」
屠震臉色鐵青,一把揪住了晨風的衣領:
「也就是說鳳字營、白羽營、晨字營都打了勝仗,獨獨留下屠字營送死?
是不是顧思年故意要害屠字營!將我兩千將士推向死路!
你說!為什麼損失慘重的只有屠字營!
為什麼!」
屠震都快氣瘋了,在他眼裡分明就是晨風還有顧思年聯手做局害死了屠恩乃至屠字營。
這是陰謀!
晨風任由屠震推搡,一言不發。
他不想說是屠恩戰前抗命、更不想說這一切其實都是屠震自己導致的。
死者為大。
「將,將軍,您錯過顧將軍他們了。」
還是一名軍中都尉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說道:
「實在是燕軍來的太過突然,我軍撤退不及,最後還是晨將軍率兵相救咱們才能活下來。
屠,屠將軍是自己要斷後的。」
「混賬!用不著你插嘴!」
屠震已經氣昏了頭:
「到底是怎麼回事,本將自會查清楚!
若是有人暗中做手腳坑害屠字營,本將軍絕饒不了他!」
「好了,冷靜點!」
胡瀚蒼幾步走到了屠震的身邊:
「人死不能復生,急也沒用,事情總會查清楚的。」
胡瀚蒼對屠字營談不上有什麼感情,但他可不能任由屠震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話。
底下的軍卒會怎麼想?
「胡大人,是非對錯末將不想爭論。」
晨風躬身抱拳道:
「但末將有個不情之請,上千將士埋骨黃沙,血戰燕軍,是不是派兵出動,將屠將軍還有將士們的遺體搶回來?」
晨風的話讓那些傷兵抬起了頭,眼中帶著希冀。
回鄉安葬總好過當個孤魂野鬼吧~
胡瀚蒼沒有說話,只是用一種詢問的眼神看向了屠震。
屠震是雍州衛總兵,死的都是他雍州衛的將士,理當應該他站出來表態。
可屠震猶豫了,右騎軍鏖戰多日還在休整,屠字營又打光了,他手裡幾乎沒什麼可用的兵馬。
為了搶回些屍體,難不成要搭上最後一點精銳?
雖然屠震沒有回絕,但他臉上猶豫的表情真真切切的被屠字營的殘兵看在眼裡。
大家眼中的希望一點點消失。
「看!騎軍!是顧將軍!」
「琅州衛回來了!」
突然城頭上響起一片嘈雜聲,遠處有一支狹長的行軍隊列緩緩而來。
鳳字營銀甲、白羽營白甲,放眼望去就是白茫茫一片,連天一線。
可雪白之中摻雜了太多太多的猩紅。
軍中大旗林立,有「顧」字旗、「鳳」字旗,眼尖的人突然發現好像還有一面破破爛爛的「屠」字軍旗在風中招展。
漸行漸近,癱坐在地的那些傷兵全都站了起來,目光震驚。
因為他們發現兩營騎軍有許多人都下馬步行,他們的馬背上全都坨負著屍體。
這些屍體大多血肉模糊,死狀悽慘,琅州衛的騎卒們就在馬旁小心翼翼的護著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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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
「大軍止步!」
隊伍最前方的顧思年翻身下馬,衝著胡瀚蒼抱拳高喝:
「大人!我邊軍全殲五千燕騎,生擒燕將扎木蘇!
現回城復命!」
「好,好好!」
胡瀚蒼目光一亮:
「顧將軍勇武啊!將士們都辛苦了,快快免禮!」
畢竟是一場大勝,老人的心情一下子就好了起來。
就算換不回蕭川,這場大捷送到京城也一定會讓陛下龍顏大悅。
顧思年抬起來頭,沉聲喝道:
「屠字營激戰燕軍,死傷慘重,屠恩將軍壯烈殉國。
屍體,我們都帶回來了。」
兩營主力在徹底解決掉扎木蘇的兵馬後立刻增援屠字營,可惜,還是來晚了一步。
斷後將士全部戰死,整座山谷都瀰漫著慘烈的氣息。
屠恩身中三槍,鎧甲盡碎,半跪在一堆燕軍的屍體上,戰鬥到了最後一刻。
短短的一句話,讓屠字營僅剩的傷兵們淚如雨下。
不知是誰抱拳高喝了一聲:
「謝顧將軍!謝琅州衛!」
「謝顧將軍!」
……
高喝聲此起彼伏,對這些人而言,能收回同袍的遺體已經是莫大的幸事。
這樣的吼聲讓屠震的臉色越發陰沉。
羨慕、嫉妒、不甘、憎恨,各種各樣的情緒一下子充斥了屠震的腦海。
但顧思年看都沒看他一眼,而是朗聲喝道:
「全軍行禮!
送同袍入城!」
「轟!」
函荊關外,滿同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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