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鐘鼓樓無疑是西安城最熱鬧的地方,除了鐘樓鼓樓,這附近還有最大的交易市場,裡面衣食住用行各行各業的商品幾乎是應有盡有,而在馬路兩邊,各種小門市也是遍布整條街,鼓樓附近的城隍廟外,便是小攤子上的小玩意兒也是琳琅滿目,頗具觀賞性和西域風情,而這也是有原因的,緊鄰城隍廟的那一片曾經是曾經是大唐玄宗皇帝創建的梨園所在地,當時胡旋舞的盛行使得這附近聚居了許多來自西域的胡姬胡商,久而久之,即便曾經無比輝煌的大唐帝國已經湮滅於歷史之中,這裡卻已經成為西安城最大的胡人聚居地。
如今雖然不流行胡旋舞,源自西域的美食卻仍是受歡迎,地道的醬牛肉、烤羊肉串便是關瓔這個在吃食上不是非常講究的人都喜歡,主食也有濃香的牛肉拉麵,便是吃了面連湯都會忍不住全部喝掉——
是以聞到那遠處飄來的香味,關瓔便讓大家提早開飯,關瓔推著二寶和小寶的雙位嬰兒車,米嬸推著大寶與關瓔並行,弘暉和如雙幾個丫頭緊跟在後,風四等人隨護兩邊,一行人頗為壯觀向著前面最有名的老字號而去。
因他們來得比飯點早了小半個時辰,店裡顯得很空,在小二熱情的招呼下,眾人直接進了一個最大的包間,小二準備用屏風將男女眷的桌子隔開,直接讓關瓔拒絕了,離京日久,關瓔已然將許多如同擺設般的陳規陋習拋之九霄雲外!
待店家上了菜,關瓔很無良地一邊自己吃一邊逗著三胞胎,剛開始她是用筷子沾些湯水讓他們嘗嘗味兒,難得有機會嘗到真正的飯味,三個小傢伙都吸吮得很香,於是關瓔又拿了一片牛肉去逗自家兒子,見大寶同學不理她,關瓔又將美味往兒子嘴邊送了些,不料剛讓他沾著嘴,大寶那嘴巴一吸舌頭一卷,就將那片不算大的牛肉片搶到了嘴裡,然後嘴巴抿得死緊,腮邦子卻鼓鼓囊囊開始蠕動。
——唉,蒼天開眼,朕總算又嘗到肉味兒了!大寶同學一邊努力跟美食奮鬥,一邊極為愜意滿足在心底感嘆!
關瓔卻不知道大寶小朋友的心聲,見他將整片牛肉吃到嘴裡去了,當即便有些嚇到,手上的動作卻不慢,一再想要掰開大寶小朋友的嘴,無果後又將大兒子抱起來身子前傾,先防止他將牛肉吞下去時不小心噎住,然後又捏緊他的鼻子逼著他張口——
哇——隨著寶寶突然大聲哭叫抗議,關瓔也眼疾手快地將大兒子口中沾滿口水的牛肉片搶了回來。於是我們的大寶小朋友曾經的九五之尊就這麼被制服了,唉,這就是人小力微的悲哀!
「乖寶,別嚎了,娘親知道你想吃肉肉,再過些日子,等你的牙齒長出來了,就給你們加餐,不但有肉肉,還有果子吃,可香了。」似乎寶寶過了半歲就可以慢慢增加輔食了——
「姑姑,寶寶半歲就可以吃飯了麼?」留意到二寶小朋友眼中紅果果的渴望,弘暉也忍不住好奇問道。在府里時幾個庶弟似乎都是要吃很久的奶水——
「可以吃一點點,但是果子要打成汁,肉也要煮得很軟爛才行。」見懷裡的大寶已經安靜下來了,關瓔的注意力又分散了大半到其他兩個寶寶身上,自是沒有發現大寶小朋友眼底的嫌惡——朕不要吃煮得跟米一樣軟爛的肉糜,朕要吃真正的肉肉,能大口咀嚼有滋有味有勁道的大塊的肉肉!
唉,虧得二寶小朋友此刻聽不到大寶哥哥的心聲,不然他肯定會樂上好一陣子,話說自家皇阿瑪重生為小嬰兒,難不成那身體縮小了,所以理想和追求便也同樣縮水了?可是吃肉——您老這個目標是不是太沒有追求了些?
「弘暉,沒事了,去吃你的飯,吃好了再來跟寶寶玩。」一轉身見弘暉還跟在自己身邊,關瓔也連忙提醒道:「對了,喜歡什麼就跟風管家說,走的時候我們打包,別客氣,姑姑也很喜歡這裡的菜。」
「嗯。」弘暉笑容燦爛地點了點頭,然後坐回自己的位子。說實話,弘暉真的挺喜歡現在這種氣氛的,雖然跟著姑姑一起後,身邊很多地方有些不合規矩,甚至不合禮數,可是跟在府里的生活相比,自己真的很輕鬆,吃飯不用管什麼食不過三,說話不用再三斟酌以防落人口實;想笑就笑,不用想著額娘是不是讓哪個庶母氣著了;想玩就玩,不用想著阿瑪回來會不會檢查功課——
倒不是自己不孝或者想偷懶不想學習,只是自己終究還是個孩子,且又久病纏身,再想七想八隻會更累,不止是身累,還有心累——
姑姑說小孩子就該有小孩子的生活,等到健健康康長大了,才有那個能力和資本涉足大人的世界。而自己也會努力養好身體,讓阿瑪額娘不再為自己擔心,等自己長大了,也會好好孝順阿瑪額娘——
眾人吃了飯又在店裡歇了會兒腳,臨走時關瓔又跟店家預訂了五十斤醬牛肉打包,晚上正好讓今天充做護衛的風三小隊帶風字營給大家加餐。
「弘暉,那些醬牛肉可是要送人的,我們自己打包的還沒點呢,喜歡什麼就直說,不然回去了就只能在心裡想了。」
「那就再要些三鮮羊雜、孜然羊排——」略一沉吟弘暉便坦然回道。
小二進來結賬,包間的門大開,此時一對中年夫妻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兒子自門口經過,偶然聽得關瓔那句話,那位衣著富貴面色粗獷的男子心裡微微一頓,一抬頭便正好看到了弘暉半張側臉,一種熟悉感莫名湧現,他忽然就悄聲問身邊的妻子:「夫人可聽清了那小公子叫什麼名字?」當今皇孫一輩就是弘字輩,四貝勒爺的嫡長子似乎就叫弘暉——而那種熟悉感,自然源於此時身在京城的四阿哥!
「老爺?那位夫人口中叫的應該是宏輝。」丈夫的舉動讓鈕祜祿氏也收斂了爽利的性子低聲回道,繼爾又緊跟著補充一句:「當然,具體是哪兩個字這我可就不能確定了。」
「夫人可有瞧見那小公子身體狀況如何?」明知道如果那位真是皇孫,現在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裡,齊佳棟林仍不肯死心,雖然世人皆知四爺的嫡子已經因病夭折,可是剛才那張側臉真的是太像了!
自己擔任這四品的防守尉一職也有些年頭,自己是外官,在京城也沒有大的背景,而官場上四品到三品從來就是一個大坎,從去年年底他就開始想法子謀求晉升之道,最便捷的途徑便是搭上一位皇子,四貝勒雖然不像太子爺有儲君之名,也不像八爺在朝中賢名遠播,亦不像十四爺得聖人鍾愛,自當差以來卻是以務實、勤勉、耿直為聖人所喜,自己若是能得了四爺提攜,至少這一次升遷沒有問題了。也正是因為有心投效四爺,是以他才能知道弘暉的事情,也拜見過那位冷麵四爺!
「這我可就沒注意,不過聽那聲音挺清朗平順的,性格應該不錯,身體也應該沒有什麼大問題。」看到自家老爺一臉的鄭重,鈕祜祿氏也認真想了想給出自己的判斷,末了又低聲道:「老爺,可是有什麼不妥?」
「等回府再說。」低應一句,齊佳棟林又落後幾步等到隨後過來的家僕,對其中一人耳語一句,夫妻二人才繼續移步——
京師,紫禁城。又到了每旬定期入宮給宜妃請安的日子,因劉氏這些日子「賢名」在外,九福晉進宮時經常會帶劉氏隨行。
經過之前那場母子鬥法,讓宮裡宮外的人看了一場笑話,氣悶過後,宜妃也冷靜下來,不再總想著插手阿哥府的事跟兒子鬧騰,再加上九阿哥的有心修好,母子關係倒也有所和緩。
宜妃雖對九福晉連生兩個女兒又壞了身子很是不滿,卻也清清楚楚地知道這個兒媳婦自己還得認,是以這段時間待九福晉倒比去年和氣了許多,這天得知九阿哥身子大好,很快就能進宮來請安,宜妃心情大好,遂留了飯。
見九福晉要伺候自己用膳,宜妃直接揮了揮手拒絕了:「本宮這裡不缺人伺候,你也坐下多吃些,讓劉氏伺候你。」
九福晉道了謝,然後上了桌,見宜妃已經動了筷子,這才示意劉氏為自己挾菜——所謖食不言寢不語,吃飯的婆媳二人自是不會打破這個規矩,旁邊的宮女自是越發不敢弄出什麼聲響,滿殿裡靜悄悄的。
宜妃和九福晉用過午膳,起身後無意間便看到劉氏略顯蒼白的臉上明顯帶著極力隱忍的痛苦之狀,九福晉還沒有開口,宜妃已經隨口道:「劉氏這是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寧壽宮出來的人,規矩一直不錯,雖有些小心思,卻也不是個沒眼色糊塗的,宜妃對她的印象還算可以。
「回宜妃娘娘,奴婢沒事兒,只是剛才喉嚨有些不舒服——」俯身一禮,劉氏嘴裡這麼說,臉色卻越發白了些——
喉嚨不舒服?心裡一動,宜妃也若有所思掃了一眼劉氏道:「正好本宮宣了太醫來給你們福晉請脈,到時候便給你也瞧瞧吧。」發現劉氏聽到自己這句話後眼底明顯有一絲緊張以及放鬆,這般矛盾的態度倒讓宜妃一時沒有想到這劉氏今兒唱的是哪一出!
等到太醫診脈後判定劉氏應該是喜脈,宜妃心裡先是驚訝,繼爾便滿心歡喜,要知道,據她得到的消息,自從那瓜爾佳氏走後,在自己的敲打勸說下,老九偶爾才會去棟鄂氏屋裡,其他時間就像是根本就忘記後院還有那麼些妾室——如今劉氏不過在兒子病中侍疾倆月,現在就坐了胎——唔,太醫說她懷孕有一個多月,那就是在四月下旬坐的胎,正好,是那瓜爾佳氏離開一年之際,如果她還活著回來,看到劉氏和她的孩子,定然有她受的!
心裡正暗自痛快,宜妃突然意識到一個月多前兒子還正在養病,劉氏可是過去侍疾的——想到這裡,宜妃心裡也不知是該喜還是該怒,竟然纏著病中的兒子行那起子事,若傷了病體——越想,宜妃的臉色便越難看——果然,在做娘的女人心裡,兒子絕對比還沒出生又不知道性別的孫兒重要!
善於察言觀色的劉氏也發現宜妃的神情不對,心裡微一遲疑,仍是按自己預想中那般撲通一聲跪到對方面前極為誠懇道:「求宜妃娘娘明察,那天爺又去了西苑,然後一整天都心情不好,到了夜裡也輾轉反側睡不著,爺發了好一陣子脾氣——然後便讓奴婢伺候——宜妃娘娘,絕不是奴婢不顧爺的病體故意纏著爺,奴婢也勸了爺,可是——」
「夠了!」不願再聽對方編排自家兒子的不是,厲喝一聲,宜妃暗想著本宮相信你的話就是傻子,遂神色淡淡望著跟跪在自己面前的劉氏道:「不要再說這些有的沒的,本宮不想聽。你們福晉是個厚道的,以後就安心呆在府里養胎吧。」棟鄂氏不能生了,劉氏這胎若能生個阿哥,老九也算有個兒子了!
見此,劉氏心裡不由得一慌,想也沒想便哀求道:「回宜妃娘娘,爺怕是已經惱了奴婢,那天之後,爺便將奴婢趕出了書房——奴婢實在擔心爺因為不喜奴婢,近而厭棄了未出生的小格格或小阿哥,還請宜妃娘娘給奴婢做主——」
那一天自己確實在九爺的飲食中動了手腳,沒想到連老天爺都垂憐自己,讓自己一夕得孕得求所願,只是一想到第二天早上九阿哥望著自己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劉氏便滿心惶恐,她甚至在想,如果不是之前自己的「賢名」遠遠傳到宮裡傳到太后娘娘面前,而九爺又不能自打嘴巴,自己說不定會步上周氏和姚佳氏的後塵!不過自己卻不後悔,至少她現在也有了孩子不是麼?今天又故意當著宜妃的面讓太醫診出喜脈,以後她只需要安心養胎就好了,九阿哥再厭棄了自己,宜妃卻會保護自己腹中的孩子——如今自己只是希望腹中這胎是個小阿哥!
你若真是無辜的,老九又怎麼會突然厭了你?而且你現在這樣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本宮信你的話才是個傻的。心知肚明定然是劉氏使了手段才近了老九的身,不過總歸她現在有孕就是件喜事。想到這裡,宜妃也懶得再聽劉氏辯解,兀自冷哼一聲道:「行了,你若真是個聰明的,現在就什麼也不要想,好生養胎,若是能給本宮添個健健康康的孫兒或孫女,才是你最大的福氣!」唔,自己還是要提醒老九一句,要秋後算賬也得等劉氏生下孩子再說!
雖然宜妃的態度仍沒有什麼高興親近,劉氏卻也知道自己的孩子應該能保住了,在心裡鬆了口氣,又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道:「奴婢謹記宜妃娘娘教誨,多謝宜妃娘娘!」
讓眼前的人起身後,宜妃便沒再理會劉氏,轉而對旁邊不知道在想什麼的九福晉道:「本宮知道你是個寬厚的,其他的話也不多交待了,只一句,以後李太醫去阿哥府給你請脈時,順便再給劉氏請個脈,你們府上今年也該添些喜事了!」
李太醫便是給九福晉調養身體的,見宜妃並沒有為劉氏另請精於兒科的太醫,九福晉也在心裡微微鬆了口氣,遂含笑應下:「額娘放心,媳婦記下了。」
「你是個好的,那麼額娘就將劉氏和她肚子裡的孩子交給你了。」對九福晉的態度,宜妃自然是極為滿意。說起來她這幾個兒媳婦,無論是他塔喇氏還是棟鄂氏,或者佟佳氏,雖然都不怎麼得丈夫的心,在自己面前倒都還算孝順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