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何去何從
倖存下來的人們沉默望著映紅了半個天空的營地,林雨看看四周,發現只剩下了他,蔣潔,躺在擔架上的童方傑,李金山父女,矮小女人母子,小六和捏著雙拳的寧超。經過這麼長時間的逃難,眾人都已經筋疲力盡,林雨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對著眾人說道:「我們現在只是暫時的安全了,但此地不可久留。我和蔣潔,童方傑準備從村西邊的公路回城裡,你們準備怎麼辦?」
小六怯怯地舉手發言道:「我家人災難開始第一天就已經去世了,現在也不知道應該去哪裡,我想跟你們一起走。」說完就站到了林雨和蔣潔所在的一邊。李金山有點猶豫,他本來準備進入深山的,那裡人煙稀少,危險也少,但是他女兒李思瑤卻很難在山裡生活下去。通過這兩天的接觸,他發現林雨這個人很不錯,懂得分寸,做事不急不躁,所以也決定跟林雨一行人去城裡看看情況到底怎麼樣了。矮小的女人拉著兒子也默默地跟林雨三人站在了一起,只剩下寧超依然一聲不吭。見差不多統一了意見,李金山和小六便幫忙抬著童方傑率先向前走去,林雨走上前摟住寧超的肩膀,拉著他跟上眾人。
到達村西邊公路的時候天已經黑了,由於屍群都在村東邊,所以公路邊顯得格外的安靜。眾人偷偷摸摸地來到路邊的停車場,幸好這裡並沒有喪屍。眾人又餓又累,剛好林雨三人來時的汽車停在這裡,眾人便都爬上汽車,顧不得隨時可能出現的危險,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脖子強烈的疼痛讓林雨醒了過來,九個人擠在兩輛車上讓他只能坐著睡了一夜。車窗外,太陽已經升到了半空中,毫無人聲的世界讓他產生了一種在夢中的錯覺。轉過頭,蔣潔坐在副駕駛上睡的正香,臉上掛著這幾天很少見到的寧靜微笑。後邊座椅上的矮小女人已經醒來,眼睛望著窗外,小男孩靠在她的腿上,依然還在夢中。童方傑的情況不是很好,雖然傷口包紮後服用了抗生素,但他依然時而清醒時而昏迷。
這時,隔壁的車門開了,李金山從車裡垮了出來,林雨推了推蔣潔,叫醒她便跟著出了車門。和李金山靠著車邊互相交流了一下,林雨才知道了矮小的女人叫吳雲,她八歲的兒子叫張冬冬,吳雲的丈夫在兩年前的一次工地事故中便去世了,這兩年來都是她一個人含辛茹苦的拉扯著孩子。這時候所有人都已經睡醒,林雨和李金山便拿著匕首和軍刺走向了停車場旁邊的一家服務商店。店門微微掩著,裡面沒有一點聲音,林雨跟李金山互相掩護著向著裡間走去。確認了店裡面沒有喪屍,林雨便招呼蔣潔跟小六進來尋找有用的東西。幸好這家商店經營汽修,順帶賣點副食品,裡面有不少麵包薯片這種食物,李金山還從裡間拿出了不少壺的成品汽油。
眾人在車邊吃了一頓這幾天來的第一次飽餐,小冬冬幾次都差點噎住,吳雲愛憐的幫他拍著背部。飽餐一頓之後,林雨便和李金山商量著趕緊上路,說不定城市裡的災情已經被控制住了,童方傑到城裡後也能得到更好的治療。城市要沿著村邊的公路向北走四十公里左右,平時開車很快就能到達,但現在林雨卻料不准路上的狀況。眾人去店裡找了幾個背包,裝上食品,飲用水,以防路上出現意外的狀況。
林雨的suv率先拐上了公路,李金山開著蔣潔的車跟在後面。路上的車不多,偶爾幾輛車停在路中央,林雨也能看見幾隻喪屍遊蕩在附近,林雨慢慢的踩下了油門,兩輛車呼嘯著從遊蕩的喪屍身旁駛過。
開了十公里左右,路邊的車慢慢多了起來,車頭都是朝著南邊,明顯在逃離著城市,林雨的心慢慢的落了下去。行駛了一會兒,路突然被堵住了,一輛重型集裝箱貨車橫在了一座橋上,想要開車過去顯然是不可能了,眾人只得下車。靠近貨車小六率先發現了一輛警車和一輛救護車,小六興奮的跑到警車邊發現裡面只有一具頭部中槍的屍體,手裡拿著一把警用92式9mm轉輪□□,小六拿起□□研究了一會兒發現裡面只剩下3顆子彈了,便順手插在了自己的腰間。
林雨此時已經爬上了大貨車的頂部,準備看看前邊公路的情況。可當他抬眼向前望去時,不由的驚呆了,只見前邊幾公里的路上都堵滿了車輛,無數的喪屍像一群螞蟻似的夾雜其間。在他身後,蔣潔正打開救護車的後門,準備找點能給童方傑的使用的藥品。車門剛打開,三四隻喪屍突然從裡面撲了過來,蔣潔「啊呀」一聲尖叫,被一隻喪屍撲倒在地,旁邊的李金山連忙把李思瑤拉到身後,順勢一腳把蔣潔身上的喪屍踢倒在地。而另外三隻喪屍卻向著另一邊吳雲母子倆撲去,膽小的吳雲此時已經忘記了躲避,只能把張冬冬拼命地護在懷裡。張冬冬也驚呆了,但是求生的本能讓這個小男孩馬上使勁掙脫了母親的懷抱,向著路旁一側的樹林裡跑去。這時「砰」的一聲驚響,五六米外的小六舉著手中的警槍擊中了一隻喪屍的小腿,雖然將喪屍的小腿骨擊的粉碎,但喪屍依然向著吳雲爬去。吳雲此時六神無主的望著冬冬跑去的方向,絲毫沒有感到一隻喪屍已經與她近在咫尺了。電光火石之間,一隻拳頭狠狠的砸在了那隻喪屍的腦袋上,頓時將這隻喪屍砸倒在地滾了幾圈。寧超卻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走上前去,一手卡住喪屍的脖子,一條腿的膝蓋壓在喪屍的胸口,另一隻手捏成拳頭,如雨點般砸向喪屍的腦袋。幾秒鐘後,喪屍的腦袋便如同被炸開的西瓜一般,將寧超與周邊的土地染成了一片血紅。而此時,李金山已經解決了兩隻攻擊蔣潔的喪屍,小六也跑上前來,拿著□□幾乎是貼著喪屍腦袋,將中槍的喪屍爆了頭。
林雨從剛才的變故中驚醒過來,發現貨車後的喪屍聽到槍聲已經開始變得暴躁不安了,靠近的幾隻已經從貨車前後兩端繞了過來。林雨意識到他們又驚動的一個龐大的屍群,連忙從貨車頂上下來,對著眾人說道:「快走,貨車後面有無數喪屍,剛才我們已經驚動它們了。」眾人此時也看到了從貨車後面轉過來的喪屍,李金山和蔣潔扶起童方傑便向路旁的樹林撤退。這時,吳雲卻突然對著眾人跪倒在地,一邊哭一邊抽泣道:「求求你們,一定要去找小冬吧。沒有他我肯定也活不下去了。」林雨看著這個可憐的女人,微黑的皮膚,皺紋已經爬上了她的臉龐,冬冬對於她來說就是她的整個世界,便看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道:「我們一定會幫你找到冬冬的,一定。」說完便拉著吳雲向著撤退的方向追去。
下午一點半,雖然空中照射的陽光依然很熱烈,茂密的樹林中卻顯得有些幽暗。一行人在搜尋了一段距離之後卻不得不停止了對張冬冬的搜索,望著徹底陷入昏迷的童方傑,林雨心中複雜不能言。原來在剛才的搜索過程中,童方傑突然昏倒,蔣潔替他檢查的時候突然發現童方傑的腰部有個被咬傷的傷口,很明顯,剛才貨車旁的遭遇中,童方傑被喪屍咬到了。林雨跟眾人商量了一下便決定先休息一下,看看童方傑的情況再說。
過了半個小時,童方傑悠悠醒轉,嘴唇乾裂,眼中也滿布紅絲,林雨忙拿了一瓶礦泉水餵童方傑喝了幾口。童方傑緩了一會,望著左右兩邊的林雨和蔣潔,微弱的說道:「林哥,蔣姐,我可能不行了。我父母在外省,可能我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我的家鄉,可能也再也回不去了。」蔣潔趕緊握住童方傑的手安慰道:「不會的小童,我們馬上就要到城裡了,城裡肯定會有醫生治好你的。」童方傑這時突然激動起來,緊緊抓住林雨和蔣潔的手說道:「我知道被喪屍咬到之後也會變成喪屍,我在營地的時候看到楊海洋變成了喪屍了。林哥,在我變成喪屍之前殺了我好嗎?我不想變成那種活不活死不死的東西!」說完,童方傑瞪著眼睛,殷切的看著林雨。
林雨心中天人交戰,他已經不再懼怕殺掉喪屍了,因為那種生物已經不能再稱之為人。它們兇殘,暴虐,只剩下動物進食的本能。為了生存,為了保護身邊的朋友,為了保護所愛的人,他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殺死擋在他前面的喪屍。但是,現在他面對著一個曾經好友,請求他殺死自己。林雨想起往昔的點點滴滴,童方傑這個大男孩熱情真誠,熱愛生活,經常約林雨一起打籃球,踢足球。想不到此刻曾經活潑好動的大男孩卻如此無力地躺在這裡,且瀕臨死亡,林雨感覺到自己快要崩潰了,他感到如此的無力,沒有一點辦法阻止大男孩生命力不斷地流逝。這是個嶄新的世界嗎?難道一定要把所有的美好與生靈都毀滅一遍,老天才滿意嗎?林雨摟著童方傑,眼淚大顆大顆的從他的眼睛裡流出來。
林雨懷中童方傑的氣息越來越微弱,臉色也慢慢變青。蔣潔流著淚用力握了握林雨的手,便扭過頭走到一棵樹下哭出聲來。林雨抬起頭,目光從眾人身上慢慢掃過,李金山對著他點了點頭,小六低著頭一臉愧疚,寧超則一臉堅定看著林雨,目光堅毅,李思瑤在一旁安慰著吳雲,滿眼憂色。
深深吸了一口氣,林雨右手拔出鋒利的匕首,左手摩挲著童方傑柔順的頭髮,接著慢慢掩住童方傑的眼睛,右手一用力,匕首就深深的刺進了童方傑的後腦。童方傑的身體痙攣了一下就徹底沒有了氣息,林雨抿住嘴唇,努力地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可眼淚卻止不住的滴在了童方傑寧靜安詳的臉上。
眾人在一棵樹下草草挖了一個坑,將童方傑埋在裡面,林雨用匕首那顆樹上刻下了童方傑的名字。眾人圍著童方傑的安息之地默哀片刻,便繼續上路。蔣潔扶著林雨,她知道林雨現在心裡很不好受,親手殺死自己好朋友的打擊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但現在已經是一個新世界了,只有打碎心底的窠臼,徹底的涅槃重生,才能帶領大家更好的生存下去。
行進的速度顯然沒有一開始的快了,每個人都沉默著低著頭,除了吳雲隔一段路就會喊一聲張冬冬的名字。很快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河的旁邊,沿河沒走幾步,吳雲便看見了一隻小鞋,她認得這是張冬冬的鞋子。她將小鞋子緊緊的攥在手裡,林雨一行人的心中也有些振奮,看來他們是追對了方向。
一行人加快了速度,來到一個真正的小村前,這裡總共也沒有幾戶人家。林雨覺得張冬冬肯定進了村里,便準備進村好好搜尋一下。這次寧超主動和林雨走在了最前面,他的身手肯定要比快50歲的李金山要靈活不少。第一間屋裡有四隻喪屍,明顯是一家人,林雨和寧超配合著將它們徹底殺死,但是並沒有看到張冬冬。林雨出了門,寧超也重新在廚房找到了一把菜刀,一把斬骨刀,有三四斤重,顯然威力不俗。
林雨和寧超接著又朝後面的屋子走去,其他人跟在後面。剛到屋前,透過空蕩蕩的大門,林雨便發現裡面大概有五六隻喪屍,而且明顯有點暴躁,心裡頓時有了點不好的預感。幾個男人一起衝上去將喪屍擊倒,然後在房間裡看到了一個血肉模糊的小屍體,看衣服就知道是張冬冬的。門外的吳雲已經軟倒在地,泣不成聲,蔣潔和李思瑤急忙把她拉到一邊,林雨聽著撕心裂肺的哭聲,心中也是一片惘然。。。
小河邊立起了一座新墳,希望小冬冬也能聽著歡快的流水而露出開心的笑容吧。吳雲這時伏在地上不住的哭泣,這個苦命的女人在兩年之前失去了丈夫,她沒有哭泣,她還有小冬冬,她還得把小冬冬培養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可現在殘酷世界又搶走了這個可憐女人的唯一希望,小冬冬的死去對她來說仿佛就是天塌了一般,所以她忍不住的淚流滿面,直到流干自己的最後一滴眼淚。
站在後面的林雨心中也是無盡的傷感,早晨出發的時候還是好好的九個人,可是一天還沒過去,就只剩下了七個。難道這就是真正的世界末日?一切掙扎都是徒勞的,整個世界都會慢慢滑向深淵,沒有人能生存下來。望著始終握著自己手的蔣潔,眼睛微紅的李思瑤,依然像一棵松站立著的李金山,膽小卻機靈的小六,變成深沉而嚴峻的寧超,還有低聲抽泣的吳雲,林雨才感覺到他們依然還活著。活著,一個多麼美好的詞。而在此刻,卻又顯得如此的搖搖欲墜。一條條的生命在林雨的眼前逝去,在末世之中,生命是如此的脆弱,但卻又是如此的讓人不舍。望著他們,林雨才能感到自己的活著還有意義。
由於大家的情緒都很低落,眾人便決定在這處農莊休息一晚再前行。一件磚屋裡,房間的中央燃起著一堆篝火,寧超和小六坐在院子裡,他們負責守上半夜。林雨坐在篝火前看著跳動的火焰出神,旁邊的蔣潔和李思瑤則在低聲的安慰著吳雲。李金山看林雨心神不屬便走到他身邊坐下,掏出一包煙遞了一根給林雨。雖然林雨沒有抽菸的習慣,但他還是接過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頓時一陣咳嗽。李金山悠然的吐出一個煙圈,微笑著對林雨說:「林雨,看得出你是一個好人,你看不得別人受苦,總是想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幫助別人。這很好,這是一個人所必須要有的人性。」林雨聞言,又吸了一口煙,依然被嗆得不斷咳嗽。李金山接著說道:「但是做什麼事都要考慮自己這邊的情況,自己的能力。現在這個世界已經不同了,審時度勢很重要,軟弱跟溫情是不能幫我們活下去的。」林雨靜靜地聽著,任由香菸在指尖燃成長長的菸灰。「如果昨天在菜市場我們當機立斷丟下楊海洋,營地說不定現在還好好的。還有,現在的喪屍,怪物這些,希望你也能正式的面對他們。他們現在已經不是和我一樣活生生的人了,不是你所熟悉的朋友,同胞。他們現在只想要殺死我們,吞食我們的血肉。所以,你得勇敢的面對它們,不能有絲毫的軟弱,就像我當兵時候,面對著我的敵人,只有將他們擊殺,我才能活下去。」林雨靜靜地看著一根煙燃燒成灰燼,迎著李金山殷切的目光,堅定的點了點頭。
篝火還在靜靜的燃燒著,溫暖的讓人感覺不到初秋的寒冷。明天,太陽依舊還會從東方燦爛的升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