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艙的頂端,殘破的機艙邊緣處,女人被橫抱在某個黑霧纏繞著的男人懷裡,眼神虛弱中透著急切。
井六,井四。
井五與井六已然許久沒有見面。聽到那句五哥的時候,井五內心暗道糟糕。
同時井五也詫異,為何井六變成了這幅樣子?他知道因果之力會反噬,但看著井六幾乎已經快成為一道虛影,井五也依舊難以想像……這個女人為了窺探因果,竟然連命都可以不要。
白霧總算知道,為何自己始終有一種不安感,為何眼睛始終是保持著最為簡短的備註結構。
因為這才是真正的危機!
井四。或者說有著井六的井四。
他早已察覺,井六也許並不是站在人類這邊的,無非不過是人類之中存在著能夠讓井六利用的對象。
他已經在魔塔里看到了一部分未來,井六為了讓井四登達扭曲的頂點,不惜犧牲自己。
他一直在想,井六到底是在哪一場因果窺探里忽然死去的?
這麼一個人,怎麼可能會陡然間喪命?
是否是井六越過了某個危險線,利用因果之力,看到了不該看到的因果?
是否就恰好……正是現在?
白霧看向醫生,想要催促醫生不要停下來。
可醫生的手忽然間收了回去:
「我記得您說過,您會在關鍵的時刻出現,也是您讓我不要參與兩島進攻避難所的戰鬥。」
「大人,做人可是得講究信譽,我身前這位人類,很有信譽,我還在想著,你要是不來,今天我就得選擇他和井五大人之中的一個來效忠了。」
「希望您不會怪我。」
井六看向醫生,點點頭說道:
「善於活著的人,都會審時度勢,我不會怪你,但現在,你應該清楚該怎麼選了。」
「當然,再次見到井四大人,可真是讓我激動不已。」
這一次,白霧,井五,商人,鐵匠,全部露出驚愕的表情看著醫生。
就連里世界中正在飲茶的白遠,也掛著意味難明的笑容搖了搖頭:
「真不愧是井六。」
航班貨艙內,醫生屈膝,就像是王臣跪拜君王一樣,單膝跪在了井四的面前。
井四散發的逆井領域,雖然還未對航班出手,但不管是井五,白霧,還是追獵者,都已經被徹底震懾住。
白霧終於回過神來,看著井六:
「醫生……原來不是井一的人。」
井六很虛弱,但井字級的生命力,即便再怎麼虛弱,距離死亡也還有相當長的路線。
她看著白霧,嘴角擠出了一個微笑:
「一直以來,辛苦你了,白霧。」
這句話可以說是非常噁心人了,白霧冷笑道:
「看來我真是被狠狠算計了一番。不僅僅是我……還要林銳。」
如果醫生是井一的執念體,或者說醫生是井一的人,那麼當初林銳追逐醫生,便是正確的行為。
可如果醫生和井一……八竿子打不著呢?
如果醫生是井六的人呢?如果醫生根本就是刻意被井六塑造出來的一個餌呢?
畸變融合術,分裂體,半惡墮。
通過這些元素的推導,加上預言裡那個啟示,白霧確信,自己與白遠的分析沒有錯,醫生最有可能就是井一的人。
但仔細想想,醫生總是和半惡墮有糾纏,如果是井六的命令,倒也很正常。
尤其是林銳,或者說初代,可以說是被井六狠狠算計了一番。
白霧表現出了極大的不甘心,這一次的白霧就像是井五一樣,在最後快要成功的時候,忽然間被驚天逆轉。
醫生說道:
「我還在想,這一切是不是在大人的算計里,如果她不來,我可真就打算幫你了,白霧,不要怪我,我也只是一個牆頭草。」
關於醫生,白霧有很多疑問。
醫生不是井一的人,而是井六的人,這確實是讓白霧無比意外。
白霧也隱隱明白了,為何井六能夠看到這段因果,明明自己已經屏蔽了一切。
答案很簡答,因為醫生。
井六不需要看到完整的因果,只需要看到醫生就好。
是的,自己被屏蔽了,醫生沒有被屏蔽。
饒是如此,要窺探這段因果,也讓井六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但對於井六而言,一切都是值得的。
「白霧,你給了我很多的驚喜,一直以來,我認為我們都是朋友。我的哥哥也很喜歡你。」
井四與白霧的羈絆,在於玄回市里,井四之心創造的領域。
那個時候白霧以某種我即是救世主的態度,讓井四的執念消卻。
白霧看著井四,內心湧現出不安。如果只是井四在這裡,白霧有相當把握將對方忽悠瘸了。
但問題是,井六也在這裡,白霧可以確信,不清醒的井四誰都害怕,清醒的井四則不可怕。
而清醒的井四遇到了井六,大概比瘋掉的井四更可怕。
因為井六就相當於井四的腦子。
他也明白了井六的目的輪迴。
得到輪迴,井四就能夠始終以清醒的姿態出現。只要井四擁有了輪迴,說不定就可以正面抗衡高塔的怪物。
現在的局面,對白霧來說,算是真正的必死之局。
他能夠感受到,井六不會讓自己安然無恙的離開。
「朋友麼?那朋友想要離開這裡,可以麼?」
「當然,不過在這之前我需要確認,你也是將我當做朋友的,咳咳咳……」井六咳嗽起來。
白霧心說這個女人現在的狀況,大概比自己和井五也好不了多少。
「你要怎麼確認?窺探我的因果麼?」
「我能用的因果之力已然不多,我只能看到一個大概……我相信你的未來,是站在我們這邊的,這樣最好。」
「哥哥,帶我過去。」
井四抱著井六,來到了白霧的身邊。
雖然這場扭曲匯聚之戰,主角變成了井四與白霧,但現在井五與追獵者,始終沒有動。
如果說白霧是一個值得忌憚的對手,那麼井四就是一個必須要避開的存在。
追獵者也沒有想到,這場扭曲狩獵,遇到的每一個扭曲體,都有著過於強大的力量。
如果井五沒有掌握萬物分解,他有著和井五一戰的力量,甚至可以靠著萬相法身,逐漸獲取井五的力量。
但萬物分解太過於強橫。
而白霧更強,硬生生將萬物分解給扭曲回去了。
原以為這就是結束了,卻不想再次殺出一個比白霧還強無數倍的存在。
這就像是出海尋找食物,遇到了一道浪潮,這個浪頭還沒有打下來,看到海嘯,海嘯尚未席捲而來,忽然發生了天海倒卷。
但追獵者也始終保持著冷靜。
和白霧不一樣,白霧預感到了強烈的危機,眼睛也在警示著這場危機,且白霧如今已然精疲力竭。
而追獵者雖然也預感危機,卻並不致命,他能夠敏銳捕捉到,這個井六,並不在意其他人。
說不定這場戰鬥,最有可能死亡的,正是剛才險些得到了輪迴的白霧。
井六來到了白霧的身邊:
「如果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讓你白忙活的……」
她的手指輕輕點在了白霧的額頭上。
這個瞬間,井六意識到白霧原來已經沒有了體力,現在殺死白霧簡直輕而易舉。
從追獵者被白霧震懾住,井五在一旁不敢動彈,醫生險些叛變來看,井六還以為白霧實力再次強化。
「原來如此,真是不得了的膽魄,早已到了精疲力竭的極限狀態,卻依舊靠著意志將幾個怪物震懾住。」
「看來這一次,他真的到了極限。」
不管是登場的時機,還是醫生的陣營,都讓井六占據了絕對的優勢。
如果白霧還有後手,想必也不會讓自己處在一個如此極限的狀態。
井六內心稍安,白霧處在了精疲力竭的狀態,這意味著白霧更好被控制,也更好被殺死。
現在只需要確定,白霧是不是真的值得栽培。
井六對白霧的生死不在意,只是白霧畢竟做到了不少事情,主要是在霧外,替自己牽制了農場的人。
尤其是井的開啟,需要一個符合井二認知中「救世主」設定的人。
否則無法引開井二,無法讓井二開啟井,也無法找到兄長,更不提走出黑霧,找到那個能夠引爆扭曲的人。
白霧的死活她不在意,但她認可了白霧的才華。
只要白霧未來的因果,對兄長井四有助力,她不介意為兄長身邊,添一名精銳。
甚至在井六看來,精銳二字不足以形容白霧的才能,這個人類有著堪稱偉大的能力,只是
終究是人類。
隨著井六觸碰到白霧,這個瞬間,淡藍色的光暈在井六之間迸發出來,只有井六能夠看清楚的諸多未來顯現。
白霧也猛然間,感覺到自己周圍的景象發生了變化。
……
……
里世界。
小鎮裡,白遠常常光顧的咖啡廳外,遮陽傘下的白遠,對面多了一個人。
白霧。
「自己來到自己的里世界,是不是很覺得很奇怪?」白遠笑著說道。
白霧皺起眉頭:
「我正在被井六觀測。如果不是緊要的情況,我相信你不會忽然拉我來到這裡。如果你要做什麼有趣的事情,你最好確保這件事情對我助力。」
白遠沒有急著回答,細嘗了一口咖啡後,才不急不緩的說道:
「放心,里世界是我的地盤,她進不來,而且她看的是因果,也就是說,未來你可能會做的一些事情,如果對井四有害,她會殺了你,切斷因果。」
「我以為飲下井水後,我的因果無法被觀測。」白霧提出了疑惑。
白遠搖頭:
「井五這個廢品都能成長,井六自然也能,因果之力很危險,她對這種危險的駕馭越來越熟練,但副作用卻無法避免。總之,這是一個發起狠來,可以不要命的女人。」
「看出來了,醫生不是井一的執念體,是井六的,我們該怎麼做?」白霧問道。
「你知道我們當初是如何規避因果的嗎?」情況雖然危急,但白遠始終帶著笑容。
只是笑容不同於以往,白霧能夠感受到,白遠內心也有焦慮。
白霧搖頭:
「不知道。」
「我們改變了自己的名字,這並不是掩耳盜鈴,而是經過我的催眠,讓他們在某個時間段里,真的認為自己就叫那個名字。」
「目的在於,當井六井一這些人窺探因果的時候,他們無法從邏輯上找到答案。」
白霧聽不懂:
「我只知道,現在的我沒有任何戰力,而且我預感,井六接下來會殺了我。」
「你的預感沒有錯,井六看到的因果,必然是對井四不利的,你會是她的敵人。她很快就會發現,你不是棋子,你是一個偽裝成棋子的棋手。這樣的人,她一定會剷除。」
白遠認真的補充道:
「尤其是她快死了,接下來一定會很瘋狂。這的確是你經歷的最危險的時刻,也許接下來,你會死。」
咖啡廳的服務員給白霧倒了一杯咖啡,白遠說道:
「回到剛才的話題,屏蔽某些東西,可以讓它們從因果邏輯上找不到我們。你仔細想想,你剛才為什麼能夠震懾住追獵者,醫生,還有井五?」
白霧略微琢磨
「因為我必須震懾住他們,我沒有退路。」
白遠鼓掌:
「回答正確,如何演好一個失憶的人?那就是讓這個人真的失憶。如何演好一個破釜沉舟的人?那就是讓這個人真的沒有退路。
儘管你的演技一直還不錯,但為了求生,你必須發揮到最佳,假如你有退路的話,你未必能夠發揮到最佳。
且假如你有退路的話,井六就會在這一刻發現……你並沒有陷入絕境。」
白霧看著白遠,難不成自己留了底牌?什麼底牌?自己怎麼不記得了?
「要讓井六這種能夠窺探因果的人感到出乎意料,就得讓我們自己都以為自己被逼入了絕境。」
「在里世界中,我能夠更改一些參數,會導致你忘記一些事情。不過這也是你自己的計謀。我現在會讓你回憶起來。」
「井六很快也會窺探完因果,我們可以殺她個措手不及。白霧,死亡雖然是有趣的結局,但如果有更有趣的選擇,就儘可能活下來。」
白遠難得有些嚴肅。
這意味著,現在的情況真的很兇險,白霧不清楚白遠說的後手是什麼。
但很快,記憶在腦海里湧現,白霧漸漸回憶起與白遠的一段對話。
……
……
不久前,高塔。
當白霧回到高塔,準備利用高塔傳送石碑前往黃泉島的時候,白霧在石碑前,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於是他沒有急著離開,而是召喚出白遠:
「我最早見到林銳,是井六指引的,井六到底是什麼目的?井六值得相信嗎?」
白遠那個時候搖了搖頭:
「玩弄因果的人,很難看透,即便是我也看不透這個女人。但我不相信她。」
「我的直覺也是一樣。我認為我們可能遺漏了一個重要的點。」
「你是說醫生與老k有關聯,而同樣老k與井六也有關聯,會否……井六和醫生也有關聯?」白遠順著白霧說道。
白霧點點頭:
「井六很多次出現的時機都太巧了。我想,我得防她一手,我準備使用因果屏蔽。」
「倒是不錯,這個東西可以克制她。」
「不,如果井六和醫生有關聯,雖然這個可能性不高,但這就有可能意味著,不管如何,我都會遇到井六。」
白遠認同這一點,雖然他也認為,這個可能性不大,但只要有,就得算計進去。
白霧繼續說道:
「我在魔塔挑戰里,得到了一些足以影響現實的物體,其中有一顆紅色的藥丸。」
「有印象。」白遠點點頭,忽然覺得有趣起來。
「這個藥丸能夠讓我恢復全部的生命力和體力。」
「你打算用它做你的底牌?」
「是的,你應該還記得,當我解決了魔塔中的醫生後,就算是通關了第一幕場景,然後觸發了一些魔塔獎勵,邪惡醫生的憎惡」
白遠點點頭:
「所有藥劑作用在你身上時,效果提升十倍,不管是毒藥還是補藥。且現實有效。」
「是的,這一定是得等到絕境的時候才能用的東西,但航班上,我可能會遇到不止一次絕境。我需要你讓我確信,真正的絕境到來後,再使用這個物品。」
白遠挑眉:
「你認為真正的絕境,可能是遇到井四?畢竟預言的啟示是,你被井四殺死。而且這個井四,很可能是被井六蠱惑?」
「是的,所以在見到井四之前,我如果被逼入絕境,那都不算是真正的絕境,這顆紅色藥丸,我得強迫自己不使用,但這一點很難辦到。」
的確很難辦到。
就好像你有一道替身,在槍林彈雨中,你可以利用替身擋住子彈。
但如果真正的危險,是核彈轟炸呢?
白霧設想過很多實力比自己強大存在,這些人都是槍林彈雨,但井四則是那顆核彈。
也許替身無法抵擋井四,可如果啟示是真的,自己註定會遇到井四……
那麼至少該把所有保命手段,留著應付井四。
但槍林彈雨同樣致命,求生的本能可能會讓自己提前使用保命手段。
所以白霧發了狠:
「最好能夠讓我忘掉我的一些後手,能做到嗎?」
「當然,連你和零號融合的記憶的我都能抹掉,何況這種事情。」
……
……
記憶很快讀取完,白霧驚道:
「原來我還有這麼厲害的道具?」
對付井五,已然讓白霧透支到了極限,可以說連商人醫生鐵匠都可以輕易殺死白霧。
如果不是記憶設定上,白霧忘記了自己還有「紅色藥丸」的後手,當時那個情況,面對體力幾乎沒有損耗的追獵者,白霧也許就會將紅色藥丸用了。
如此一來,其實並不影響井六和井四的到來,但無法騙過井六。
是的,白霧明白了自己這一招破釜沉舟的關鍵騙過井六。
「現在井六一定認為,你已經沒有了任何戰鬥能力,在井六窺探完你的因果之後,你可以打一個信息差。」
信息差。
這才是白霧數次探險里最強的武器,靠著普雷爾之眼獲取別人沒有的信息。
如今,他沒有依靠普雷爾之眼,而是依靠了自己的算計。
「也許你終究會死在這裡,但至少……你沒有輸給井六。這種窺探因果的棋手,最討厭了,上個時代的棋手,不能光是我和老k他們出局,井家,也該死一個人了。」
白遠的手指閒敲著桌面,對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事情,非常有興趣。
白霧看著這一切,明白過來了。
「有了十倍的生命力和體力,再次發動井之領域和嫉妒大劍的力量,我依然不是井四的對手,應該說遠遠不如……」
「這就看天意了,老實說,我已經做好了你死亡的準備,啟示所預言的時間,應該就是今日,如果避免不了死亡,那就決定一下該怎麼死。」
這對父子眼神同時變得銳利起來,二人碰了碰杯。
面對不可阻擋的啟示與死亡,白霧忽然間坦然起來,再無困惑。
……
……
無數景象呈現在井六的眼裡,井六的身體不斷的虛化,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變得更為透明。
井五早就預感到井六會死,可它無法相信,小妹的死因難道是窺探因果過度?
井六自然不會死去,她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但至少要將因果之力帶來的啟示,給到兄長。
此時此刻,醫生手持著藍色的靈體,準備將輪迴置身於井六身上。
是的,不是井四,而是井六。
如果井四瘋了,井六也可以利用輪迴讓井四回到瘋癲之前,就好像輪迴可以讓白霧從惡墮形態,變成人類形態。
井四自己當然也可以掌握,但井六也想要打破因果的宿命。
只要掌握了輪迴,就能夠利用輪迴,始終保持著命懸一線的姿態,雖然痛苦,卻可以永恆的輔佐兄長。
在不久的將來,井六有把握打敗所有人。
拯救人類世界?在白霧的看法裡,是徹底摧毀井,摧毀扭曲。
但如此一來,這個世間就再也沒有了那些偉大的力量。
人類何其愚蠢?看不到自己的因果,時常作繭自縛,這些愚蠢的生靈需要一個引導者。
自己便是那個引導者,兄長則是讓人接受引導的,震懾世間的力量。
在醫生的手即將觸碰到井六的時候,井六看到了白霧的種種未來,她的眼神裡帶著震撼:
「殺了他!殺了他!」
醫生遲疑了一下,也正是在這一刻,白霧猛然間睜開雙眼,用最後的力氣撞向了醫生。
醫生失去平衡,手最終偏離了井六,白霧也倒在了地上。
看著白霧一隻手艱難的爬著,另一隻手摸索著什麼,井六說道:
「他已經沒有了一絲氣力,殺了他!他現在連站起來都費勁,你們全部被他騙了!他已是強弩之末!」
井六說出這句話話的時候,白霧吞下了那顆紅色的藥丸。
而所有人都被井六的話給震撼到。
商人,鐵匠,井五都不可思議的看著白霧這人方才的氣勢竟然是裝的?
他怎麼可以在絕境之中,有著如此完美的演技?
醫生也很詫異:
「我還真是被騙到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白霧,你真是我見過的最了不起的人類,可惜了,井六大人的眼裡,只有真相。」
追獵者忽然有些敬佩起來。
他對白霧的態度有了極大的轉變。白霧實力再強,也不影響追獵者狩獵白霧。
但能夠在絕境之中,瞞天過海,以意志支撐殘破之軀震懾住所有人,這份膽魄讓他欽佩。
這個人已經做得很好了,可惜命不好。
鐵匠和商人被井五毫不猶豫的分解,而醫生如今也知道形式不可能逆轉。
這三個以職業為名的大惡墮,都聰明的站隊起來,此時此刻,它們都想要賣給井六一個人情。
井四說道:
「不要殺他!他是朋友!」
「哥哥!他是最大的威脅!殺了他!相信我,我從來不會騙你!」
「可是……」
「沒有可是!」
井六一改往日的平和,此時的決然讓井四都詫異。仿佛白霧是一個比井一還可怕的對手。
「他一直在騙你!你看他,現在掌握了這麼強大的力量,不也從來沒有去燈林市嗎?沒有救世主!他在騙你,就算有,你才是救世主。」
「哥哥……你還記得扭曲記憶里我們的經歷嗎?我不可能騙你,我永遠是站在你這邊的!」
白霧並不意外這一幕,在看到井六和井四一同出現的時候,白霧就猜到了這個畫面。
如果沒有井六,自己可以嘴遁攻略井四。但現在不行了。
也許論及嘴遁,自己倒是沒有別天嘴或者嘴影的水平,卻也比井六更強。
可井六有著與井四的兄妹羈絆,哪怕是扭曲的羈絆……這也是一場絕對不平等的戰鬥。
所以他放棄了,隨著紅色藥丸發揮作用,他看到了商人露出觸手,鐵匠舉起鐵錘,唯有追獵者沒有動手。
同時白霧也注意到,井六放鬆了警惕,井四還在猶豫當中,醫生則準備將詞條轉移到井六身上。
機會將至,如果要發動奇襲,這是最好的機會,
但這一刻,白霧也終於明白了為何啟示不可避免。
「原來是這樣的……我無論如何也不是井四的對手,在井六的言論下,我今天也無從逃離。」
「白遠說的沒有錯,我應該會死在這裡,但我至少該決定自己怎麼死。」
只要動手,就代表著與井四井六開戰,無可挽回,但就算不動手,井六這股強烈的殺意,白霧也知道自己難以生還。
時間仿佛變慢了,這個瞬間,白霧的氣息猛然爆發開來!
在商人和鐵匠靠近,醫生準備將輪迴給予井六的一瞬間裡
井之領域展開。
磅礴的生命力瞬間從白霧體內奔涌而出,又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消耗著。
所有人都感覺到勁風撲面而來,商人,鐵匠,醫生的動作都有一瞬間的停滯。
井六則感覺心跳漏了一拍,自己明明確認過了……白霧已然到了極限,為什麼還能夠爆發出這麼可怕的力量?
只是這一次,白霧沒有讓時間扭曲到逆行的狀態!他要殺死井六!
如果自己註定死去,那至少要殺死井六,讓井四得到輪迴,讓井四擺脫井六!
也許那樣的井四會憎恨自己,那樣的井四也未必會是自己以為的井四……
但至少不能讓井六如願以償!
黑色的井之領域,以比對決井五之時強橫數十倍的方式展開。
就像是堙滅一切的黑洞在極速擴張。
被黑洞吞噬的商人,瞬間化為了烏有,上一次井之領域,將一切被分解的物體還原,這一次這是徹底的摧毀!
商人之後便是鐵匠,白霧踏前一步,時間仿佛停滯住,所有人動彈不得。
在十倍生命力的作用下,白霧就像是遊戲裡被輸入了無限能量秘籍一樣,他瘋狂的催動井之領域,根本不計代價!
井六的眼神里,那一抹恐懼已經初現端倪!
鐵匠死去,與商人一樣,在無盡的扭曲里,化為了烏有。或者說化作了扭曲的一部分!
下一個是醫生,明明輪迴離井六隻有一步之遙,可就是無法傳遞到井六的身上。
這一刻,形勢仿佛徹底逆轉!
井六原以為是自己截掉了白霧的戰果,卻沒有想到,這一幕反轉過來,白霧竟然瞞天過海的藏了後手。
強行靠著意志支撐身體,只不過是白霧的第一重騙局。
讓對方以為自己山窮水盡了,才是白霧真正的騙局!
時間被扭曲,空間被扭曲,當扭曲的力量觸及到井六的瞬間,因果也被扭曲。
那些只有井六才能看到的藍色的光暈里的幻象終於被白霧看到。
「原來是你!原來是你!」
白霧咬牙切齒。
時間禁錮住的這一刻中,因果之力也被扭曲,白霧看到了初代與井六的種種聯繫。
在林銳身上埋下了因果的人,正是井六。
讓林銳在死亡中前往了井四與農場身邊的人也是井六。
當初代交還武器,將七罪還給井四的時候,井四正在發瘋,將初代重傷。
也是那個時候,初代認為旅途太過漫長了,而指引林銳遇到初代的,還是井六!
不僅僅如此,就像是看到了某個井六活下去的未來……白霧見到了一個更加扭曲,更加畸形的世界。
這個表面上的屠龍者,才是真正的惡龍,區別只在於她不是要效忠高塔里的怪物,而是要取代高塔里的怪物!
終結扭曲的辦法,不能是讓一個更扭曲的人出現!
不管是因為林銳的悲慘命運,還是畸形的未來,白霧都無法原諒這個女人!
玩弄時間的人,必將被時間玩弄。林銳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這一切都源於井六。
「井六,我要讓你知道,玩弄因果的人,必將為因果而萬劫不復!!」
井之領域終於徹底覆蓋了井六,但就在這一刻,時間被禁錮住的過程里,白霧聽到了領域碎裂的聲音
逆井發動!
井四那股強絕的力量終於爆發出來,兩股起源級畸變之力,在這個瞬間開始碰撞!
井與逆井,並無高下之分,白霧打敗了井五,就像是孩童手裡拿著一把神劍,擊敗了一名拿著竹棍的成年人。
他不如井五,但他的殺招強過井五。
可井四不一樣,井四就像是同樣握著神劍的一名絕世劍客,白霧在井四面前,根本沒有任何勝利的可能性。
強絕的逆井領域,與井領域碰撞,扭曲與逆扭曲,水火不容。
到底是水澆滅火勢,還是火勢將水蒸騰,看的是兩股力量的量。
白霧的生命力不斷的消耗,十倍的生命力盡數爆發開來,他任由逆井領域覆蓋自己,任由井四的力量將自己化為齏粉!
這一刻,白霧終於能夠理解初代與林銳,他們是帶著何種覺悟奔赴死亡的!
「我死沒有關係!但井六一定得死!」
「白霧,住手!不然我真的會殺了你!」
兩個掌握著最強力量的人與惡墮,在無盡漆黑的領域裡吶喊著,咆哮著。
一個帶著憤怒悲壯決然,一個帶著憤怒與困惑。
二者的力量由於差距太大,很快……井之領域的漆黑被一片星空覆蓋!
無數星辰在爆炸中爆發出璀璨的光芒!
這艘航班也在兩股巨大力量下解體。
白霧的身體一點一點破碎,仿佛這具身軀是無數碎屑構成,如今在星辰中,又化為無數碎屑。
他的雙手一點一點分解,但他依舊咬著牙!還在不斷地透支著生命力,要用自己的力量,真真正正的殺死一名井字級怪物!
井六在無盡的扭曲之中已然沒有了意識……
白霧的身軀開始破碎,她的身軀也同樣開始破碎!
井四掌握著比白霧強大無數倍的力量,可無論逆井領域如何滲透,卻始終無法將纏繞在井六身上的扭曲消除掉。
那個身體不斷破碎,如塵埃般消散的白霧還在不斷地透支生命力!
身軀不再完整的白霧,也不知道到底是靠著怎樣的意志走到了井四的面前。
他一步步靠近井四,每走一步,來自井領域和嫉妒大劍的副作用,便讓他的身體變得瘦削。
每走一步,來自井四的逆井領域,便將其瓦解一分。
可白霧還是走著,他承受的痛苦,遠比他在擊敗井五之後要恐怖千萬倍,可就是這麼一個人類,在本該徹底魂飛魄散的一刻,走到了井四的面前。
井四的手裡已然沒有了井六,在井之領域的作用下,井六終於徹底湮滅在了扭曲之中。
白霧要做的,就是要讓井六處在扭曲的最深處,也許他無法殺死一個井字級,但卻要讓井六在扭曲中永遠不見天日!
他可以將時間扭曲到逆行,也可以將空間扭曲成一個永無止境的囚籠。
就像是井周圍的區域,明明距離井很近,卻又無限遠。
他要讓井六處在一種輪迴無法救贖,萬物無法重塑的困境裡!
讓井六明白初代或者說林銳遭受的痛苦!
使徒已經開始破碎,零號傳來了一些聲音,但一切白霧已經聽不清楚。
白霧只是隱隱記得……宴自在說過,零號不知道戰場在哪裡,因為周圍一片漆黑。
恰如此刻。
他沒有在意,雖然很想對零號交待些什麼,很想在臨死前……說一些壯烈的遺言。
但他辦不到了,他無法說出更多的話。
白霧與井四,就像是回到了井四之心的那個場景里。
他已經沒有了雙手,無法觸碰到井四。
於是便像是當初那般,咬著牙,一步步靠近井四,哪怕雙腳已然殘缺,雙手也化作了塵埃。
他說不出話來,因為殘缺的身體,早已無法發出聲音。
可就在最後,白霧狠狠的撞向了井四。
井四最後看到的,是白霧那張決然,沒有絲毫困惑的臉。
就像當初第一次見到白霧時,他用額頭抵著自己的額頭,然後大聲的咆哮著救世主是存在的!
但這一次,井四感覺到了白霧想要說些什麼,白霧卻已經沒辦法開口。
他想說些什麼呢?
是想和當初一樣,告訴自己這個世界救世主是存在的?
可他為什麼要殺死井六?為什麼井六也要殺了他?
憤怒,悲傷,困惑,種種負面情緒充斥在井四的腦海里。
不知為何,井四想起了一個朋友,那個朋友帶著面具,被他重創了一次,又殺死了一次……
那是一個英雄,可自己似乎總是會殺死這些英雄……到底是因為什麼?
井四想不明白。
他只知道……無論他與白霧有著怎樣的交集,殺死井六這件事,已然代表著二人之間再無可能成為朋友。
白霧承受著的,除卻逆井領域,還有井五狂暴的力量。
但他已經感受不到這些。
死亡航班在兩股力量的衝擊下解體,貨艙開始破裂……白霧就像置身於深海之中,在不斷的下沉。
他的雙眼裡已經看不到井四。最後想對井四說的話,也無從說起。
從數千米高空中墜落的過程里,他的身體不斷化作塵埃散去。
就像是林銳那般……徹徹底底的死去。
還有許多的問題,白霧想要得到答案
輪迴最終歸於何處?
隊長,宴自在他們,是否註定會迎來魔塔里的那個未來?
井四會是人類的希望麼?高塔再度出現之後,所有人該何去何從……
現在的我……做到問心無愧了嗎?我的作為,能否讓那些人的未來不那麼沉重?
這些問題已經沒有人可以為其解答。
無法發出聲音的白霧,在最終化為塵埃前,在意識的深海里,說出了遺言:
「白遠……我失敗了,對不起……一切都結束了……」
就像是回到了童年,那個時候他與白遠的關係還不那麼惡劣。
偶爾白霧犯錯了,就會輕聲的說著對不起。
里世界中,那座白遠所守護的小鎮,也在不斷坍塌。
聽著白霧口中的這句話對不起,白遠沉默起來。
他面無表情,看著一切在消失,街道上的建築,街道上的人,甚至天空與太陽。
直到腳下的地面也開始化為塵埃,白遠才往後挪了幾步,看著地面出現的溝壑與深淵,依舊若有所思。
里世界外,天空被星空籠罩,暴怒的井四再次陷入瘋狂之中,恐怖的逆井領域摧毀著一切。像是終於發現……自己到底是沒有救下井六。
井五再次歸於虛無,身體徹底破碎。只是沒有就此死去。
里世界中,蔓延到了白遠腳下的溝壑忽然間停住了。
時間仿佛再次靜止,白遠看著這一幕,抬起頭看著星空,終於露出了笑容:
「結束?註定會經歷一次失敗,不代表註定會失敗。」
「我的孩子,這一切,才剛剛開始啊……」
無盡的墜落里,白霧身軀如塵埃一般,即將散盡,他已然徹底死去。
而在白霧的上方,與之一道下墜的,還有一口棺材。
棺材裡躺著的人,緩緩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