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君無疾 第二十四章 幽谷

    寒風凜冽，天地被吹的嗚嗚作響。

    九首蛇大峽谷四周經過了神庭大軍的清剿，無數妖魔被屠，兇悍野獸被蕩平之後，這處尚處於荒蕪的土地迎來了神庭遷移過來的第一批部落。

    炊煙自天際升起，旋即被寒冷的風吹散，天色昏沉，寒意漸重。

    在寒風中，一桿巨大的旗幡迎風飛揚，嚯嚯作響。旗幡漆黑的流蘇搖曳著，幡面上兩個古老的篆字不斷滾動，隱隱浮現出「玄蛇」二字。

    大旗翻卷之下，則是一個頗為龐大的聚落。

    從山中砍伐而來的巨大圓木，高達十數丈，一端削尖，一端被深深打入地下，四四方方，整齊排列成一堵堵圍牆，牆內四角設有瞭望塔，不時有身披著獸皮的戰士，手持著長矛來回巡視著外面。

    聚落內部，則是一排排整齊粗獷的建築，不時升起的炊煙，給四周廣袤幽靜的山巒增添了一份濃郁的人煙氣息。

    梆、梆梆、梆、梆梆。

    巡遊的戰士，敲著有節奏的梆子。

    聲音傳入一棟木屋，裹著一張野狼皮入睡的楊戟睜開乾澀的眼皮，撥開垂落在臉頰的一綹髮絲，望著窗外依舊昏沉的天色，心中暗道：「快要肚白了。」

    乾淨利落的翻起了身子，楊戟穿好自己的皮衣，打了水浣洗了自己的臉頰後，頓時感覺精神了不少，原先的那點嗜睡之意也徹底被驅散。

    半推開窗戶，外面依舊寒冷，混合著泥土、樹木的濕沼氣息混雜著風颳了進來，楊戟感受著臉頰被冷風吹的有些刺痛，開始亂想起來，「這些日子越來越冷了，也不知道那傢伙過的如何了。」

    合上窗戶，楊戟看了看另一邊依舊熟睡的妹妹，臉上帶著憐愛的笑意，躡手躡腳的拿起自己的弓箭，悄無聲息的出了屋。

    走出木屋，楊戟裹了裹自己的獸皮衣服，硝制的氣息縈繞在鼻尖，讓他微微皺了皺鼻，手中的弓箭握的越發緊了些。

    「可別遲到了，不然石虎那傢伙又要拽著臉了。」

    輕車熟路的應付了部落中的守衛，楊戟出了聚落，一路上穿過了嶙峋的山石，茂密的叢林，一番曲折的跋涉之後，終於到了一處空曠的山壁下面。

    「你又遲到了。」

    一個銀髮少年悄無聲息的出現在楊戟身後，讓楊戟有些無奈，「每次見面，非要這麼戒備嗎？」

    「我們不熟，只有交易。」石虎一本正經的看著眼前這個額生金痕的少年，「我要的東西呢？」

    「喏，在這裡。」

    楊戟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包裹，遞了過去。

    石虎默契的接過，同時也扔給了楊戟一個包裹。

    各自驗貨，兩個少年臉上都是古井無波，神色淡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樣。

    「對了，斧子又壞了，下次再給我帶一把。」石虎收起了包裹，看著楊戟說道。

    「好說，這些日子天又冷了，實在不行，你來我們部落吧。」楊戟看著眼前這個銀髮少年，自從數月前相識，偶有交集，後來漸漸開始熟悉，開始了這種別開生面的交流。真不懂這傢伙，為什麼一直都在離群索居，外界的危險，不是他一個小小少年能夠獨自抵禦的，楊戟真擔心有一天，再也見不到這個一臉冰冷的少年，尤其是即將到來的這個漫長寒冬……

    「不用，有需要，我自然會找你的。」石虎搖搖頭，看了一眼金痕少年，「馬上要入冬了，山裡的野獸也格外的兇悍，你……小心哦。」

    「你還是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

    楊戟無奈的搖搖頭，好倔強的少年，每次相邀，他就是不答應，一個人獨自在這荒蕪的地方生活，應該很苦吧。

    兩個人都不是善談之人，寥寥幾句之後，便各自告別離開了。

    清晨的霧氣越發濃郁了。

    石虎完成了交易之後，穿梭在山林中，跋涉了很長一段距離，最後回到了自己棲身的山谷中。

    這附近常年被霧氣籠罩，又多嶙峋山石，毒蟲經常出沒，加上位置偏僻，罕有人跡。

    石虎之所以找到，還是當初被那頭火焰赤蛇追殺，無意間瞥見了這裡。

    頂著伸手不見五指的霧氣，石虎穿過灌木幽徑，終於到了一個山谷。

    這山谷很小，但地氣升浮，晶瑩剔透的露珠掛在翠綠的葉片上，隱隱折射著七彩斑斕的光暈，四周都是盎然的綠色，即使是在嚴寒的天氣中，依舊溫暖和煦。

    谷中清幽，一眼清泉緩緩流過，中央建著一座吊腳竹樓，外圍圈著一圈籬笆，鵝卵石鋪成了一條直通竹樓的小徑，兩旁都是些馥郁芬芳的花草，爭奇鬥豔，春意盎然。

    這山谷地下，應該是有熱泉或者火脈，方才能夠四季如春，氣候宜人。

    越過籬笆，石虎看著在五顏六色的花草中搖曳身姿的食人花，乜了一眼之後就收回了目光。

    小櫻這傢伙喜歡和這些花草混在一起，也就由它去了。

    反正這谷中少有蚊蟲滋擾，小櫻可是居功至偉，同時還能看家護院。

    上次石虎不在，闖進來了一頭野兔，就是小櫻給收拾的，不然這一谷的花草，就要被一群兔子給禍害了。

    到了竹樓前，石虎沿著自己搭建的竹階拾階而上，踩在剖開竹節的竹地板上，心中滿是感嘆，這裡的一切，都是自己親手搭建的。

    南部荒蕪，也潮濕，這谷中雖然有熱泉，但是也免不了有些濕潤，石虎乾脆就搭建起了南方常見的吊腳竹樓，既雅致，又宜居。

    要不是那女妖精擺了石虎一道，禁錮了石虎，讓他一直保持著這副身軀，無法恢復本體，石虎也不會這麼大費周章，在這裡幽居，躲避危險，不斷消磨封印了。

    推開門扉，四周青翠的牆壁上掛著一頂笠、一把柴刀、一件麻衣，除此之外，還有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屋中的陳列，也就一張竹床，一張竹桌，床上一張硝制過的熊皮，兩三件深衣、足衣，換用的一雙皮靴。

    其中不少都是石虎從楊戟那裡用谷中有些上了年份的花草換來的。

    雖然有些不識貨，不清楚這些花草真正的價值，但是石虎還是信得過這個少年的。

    當然，石虎心中的警惕一直都在，即使是那個少年，石虎也沒有暴露出這裡的位置，每次交易都不辭辛苦，大老遠的跑到山坳里，固然大費周折，但是勝在安全隱蔽。

    輕輕合上門扉，石虎從懷中掏出交易來的包裹，裡面正是一包粗鹽。

    雖然曾經茹毛飲血，但是現在這副樣子，再像過去那樣，就有些不合適了。

    而生活在這裡，鹽就成了石虎必須的東西。

    過去多次交易，石虎從楊戟那裡也知道了不少他所屬部落的情況。

    楊戟和他的父母兄妹，都是被神庭從很遙遠的遷過來的，用以開發這塊荒蕪的土地，擴大神庭的疆域。

    這附近的不少地方，都被劃歸到了玄蛇這個部落。這個部落，擁有神庭賜下的部旗，意味著獲得了神庭的庇護，雖然依舊要面對殘餘的野獸，但是不需要擔心那些可怕的妖魔。

    據楊戟說，這幾年，神庭不斷用兵，又攻克了南部大片的地域，戰線已經推移到數千里之外，這裡已經是占領區域的腹地了。

    經過多次清剿之後，許多妖魔都被剷除，就算是有苟安殘喘，倖存下來的，也是深深蟄伏，不敢露面。加上各個部落有神庭賜下的部旗庇護，再過些年，就可以真正在這片土地上紮下根來。

    這裡，已經成為了神庭的封疆了。石虎，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就是不受保護的野戶了。

    也幸虧認識楊戟，不然石虎還真沒辦法找到像鹽、鐵器、硝制的皮革、粗布麻衣這些東西，只有各個神庭賜旗的部落，才能獲取這些物資，互相交易。

    不過看著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的鹽袋，石虎打開之後，不出意料的看到了這些鹽中含有太多的雜質。

    取了一盆清水，石虎將這些鹽傾倒進盆中，隨後搖勻，又取了一方紗布，濾掉了一些雜質，反覆幾次之後，就是剩下的滷水了。

    只要再將水蒸乾，析出的結晶鹽勉強就可以食用了。

    不過這樣交易，渠道也太不穩定了，可惜石虎在周圍並沒有發現鹽土這些帶滷的物質，不然完全可以自己解決。

    又從袋中取了把米，石虎添了些枸杞之類的乾果，煮了碗粥，飲用之後，石虎才收拾了屋舍，打掃乾淨後，脫了身上的麻衣，掛在牆上。

    「快了，這裡的環境不錯，靈氣也很充足，只要再磨個一年半載，那妖精的封印遲早會被我磨光的。」

    脫了筒靴，石虎盤膝坐在竹床上，緩緩闔上了雙眸，開始修煉那尊古代神祗的吐納之法，漸漸的，石虎開始進入了物我兩忘的境界，四周神秘的氣息不斷被石虎牽引進入體內，深處，一層翠綠中沁著血色的結界牢牢盤踞在石虎的丹田中，兩股力量又開始了水磨。

    靜謐的竹樓中，一層神秘的光芒不斷流轉在四周，如夜色下的月光浮動，飄渺出塵。

    入定之後，石虎這一吐納修煉，便是整整一天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