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兒臣有罪。」
朱棣跪在地上嘴裡吐出幾個字。
不肖子孫的行為,著實是讓他這個祖輩感到十分的丟臉。
先前朱棣還覺得自己當了皇帝之後英明神武,兒子與孫子乾的算可以,結果後代子孫就變成這樣了?
朱元璋擺擺手,沒有多說什麼。
他豈能因為這種事去怪罪朱棣,朱棣做的不差。
是朱祁鎮這個天子被慣壞了,無人能制約他,又聽信宦官之言,以至於造成這般惡果。
他咎由自取!
朱元璋覺得丟臉的是,作為皇帝做錯了事,要麼就身死留下一個好名聲。
要麼就跟勾踐一樣臥薪嘗膽,或者同李世民一樣渭水之盟後,幾年就幹掉了頡利。
朱元璋覺得就朱祁鎮這皇帝,很難做出如此雄才大略之事。
「此事尚未發生,縱然陛下與燕王擔憂也無用,依照我的想法,待到大明強盛一些後,不如把蒙古人的問題都靠著自己解決嘍,免得後代子孫文恬武嬉是真的不爭氣。」
王布犁的話猶如一道驚雷,炸在朱元璋的腦海里。
其實他看到的是大明的未來,可大明的未來真的會按照這樣再繼續上演嗎?
「若是咱們在一二十年內解決了蒙古人,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朱棣開口詢問,他對於仙境了解的實在是知之甚少。
「大抵是可以改變的,只不過改了這種事,會有另外一種事情發生,總歸事物的發展並不會以人的意志改變。」
王布犁坐在觀影沙發上:「天知道大明以後會如何發展呢?」
朱元璋聞言輕輕點頭。
他每三個月都派御醫以及郎中分別給宮中妃子以及子嗣進行檢查,目前馬皇后沒有出現什麼身體狀況。
而且朱雄英長得也頗為壯實。
再加上朱元璋一直都注意,沒有讓太子朱標去外出巡查,那就有很大可能不會染上病,也就不會中途病逝。
朱元璋目前覺得情況是這麼個情況。
所以大明未來到底如何,他也說不準。
然後他看向一旁的王布犁:「此事你怎麼看?」
「額,陛下是想要分析緣由?」
王布犁沒想到朱元璋能這麼快就緩過來,或者他此時內心的想法同王布犁沒有對齊顆粒度。
「不錯,咱的大明如何就到了這個份上,咱身在局中,有時候看不明白。」
北部邊防向為明廷所重視。
朱元璋派大將徐達占領北京、元順帝逃往上都之後,就開始著手北邊防務,逐步建立了東起遼東,經大寧、開平、東勝較為平直的防線。
朱棣遷都北京,對殘元採取進攻的防禦戰略,5次親征漠北,3掃虜庭,花費了不少人力和物力,邊防是鞏固的。
但是,朱棣於永樂元年錯誤地將大寧都司內遷,使大寧成為一座空城。
朱棣聽著王布犁先把矛頭指向了自己,跪在地上一時間有些錯愕。
「不錯。」朱元璋點點頭,大寧他設置在那裡也是有著戰略目的。
但是因為老四在娶天下的時候,同封在那裡的寧王有什麼共天下之類的說辭,又給他遷徙到別處,又使得那裡成了空城。
總體而言,就是本來極好的戰略部署,被朱棣的一己之私打破了。
朱元璋接過話茬道:「大寧,控扼著蒙古高原與松遼平原的通道,地理位置十分重要。
在形勢上使宣府和遼左連成一氣,互相策應,成為燕薊外線屏障。
大寧都司內遷,一方面使其南面的燕薊失掉了大寧這一外線屏障而變成邊防前哨;
另一方面,使大寧西面的開平衛過於突出、孤立,難以自存,不得不後撤。
同時,大寧的後撤,還使西部蒙古可以毫無障礙的向遼東擴展,使原居住於潢水以北的朵顏等三衛逾河南下,在老哈河以南,長城以北地區自由進出,對京師構成一定的威脅。
但是大寧棄而不守,興和丟而不奪,開平內移,防線後撤,不僅使北部防線由較為平直變得迂遠彎曲,延長了防線,加大了防守的困難,而且防禦縱深縮小,「關門淺露」,敵可直接窺伺畿輔,京師的防衛比洪武時期削弱多了。」
邊防衛所後撤的同時,軍事制度也逐漸廢弛,到了正統年間顯得更加明顯。
王布犁點點頭:「陛下所言不錯,在軍事方面的戰略眼光遠勝我等。」
「無需拍馬。」
朱元璋心氣其實是有些掉的,他們這些人對於大明勵精圖治,可大明出了敗家子,實在是讓人接受的很難看。
「朕自是曉得。」
朱棣也知道一點自己能順利獲得寧王的支持,是給他許諾了。
但天下怎麼可能有兩個太陽呢?
可以說這是一記昏招,不過後面自己也可以改正。
「再然後就是衛所中的軍卒逃亡,兵額減少,衛所中的軍卒逃亡,洪武年間已經開始。」
「你說晚了。」朱元璋眉頭一挑:「咱當吳王的時候他們就開始逃跑了。」
王布犁著實是沒想到朱元璋會自爆短處,於是輕微頷首。
「那你說說,他們為什麼逃?」
朱元璋示意老四站起來,用不著在這跪著請罪。
事情已經發生了,當時他看見大明亡了,皇帝上吊的景象時,可是愁的朱元璋連續數日都睡不踏實。
大明怎麼就到了這種地步。
朱元璋本以為最慘最丟臉的指定是王朝末年,事實他以前看見的也確實如此。
未曾想在大明國力繼續往上的時候會發生這種事。
勛貴被橫掃一空,連皇帝都被外敵俘虜,一下子就解開了朱元璋先前內心的諸多疑問。
大明怎麼就爛成這個樣子!
根子在這就埋下了。
再加上後世子孫也不怎麼爭氣,大明指定一個勁的走下坡路了。
王布犁還是老生常談:「陛下,軍卒逃亡的原因,首先是待遇低下。
他們月糧一石,難以養活妻小,加以軍官剋剝,生活無著,一有機會競相逃亡。」
朱元璋對於這件事頗有微詞:「那你覺得該怎麼辦?」
「得加錢。」
朱元璋撇撇嘴,這小子處理事情一貫的作風就是拿錢砸人。
「當真有用?」
「陛下,試一試總比讓他們活不下去要強上許多吧。」王布犁漫不經心的道:「興許用不了一兩年,陛下的銀礦銅礦就能源源不斷的往外弄錢,還怕錢不夠花嗎?」
「難不成給他們發錢,就不會有軍官剋扣之事嗎?」
「當然會有啊。」王布犁也不覺得光加錢就能行:
「還得配合一定的制度,諸如在軍中設立巡查組,專門核查工資發放情況,以及接受士卒投訴上官欺辱之事,總得給他們一個上訪的渠道。
若是處事公允,他們大多數都會選擇苟活下去,而不是逃亡。」
「嗯,你繼續說吧。」
朱元璋從來都是給別人畫大餅,今天反倒被王布犁給畫大餅了。
「二是水土不服。
南方的百姓充軍北方,北方的充軍多發南方,水土不服,不逃即死;
原籍遙遠,勾解亦難,因此軍伍常不足額。」
「此事斷然不可更改。」朱元璋連忙擺手:
「除了遷徙之外的全都有罪之人採取這樣的措施,況且咱想要在軍中無論南北,免得一幫鄉黨之徒集合在一起搞事情。」
水土不服這件事,對於士卒而言,那都是要了命的事。
「這種事,咱覺得還是要讓郎中從中多想辦法。」朱元璋示意王布犁繼續說,他不會允許在軍中有那麼多鄉黨存在。
最好都是天南地北的,沒啥子老鄉,他才放心。
要知道大明這個天下,也是他帶著一幫老鄉打下來的。
朱元璋可是深知鄉黨之間的羈絆!
王布犁也沒挺下來:「其次,是軍屯的破壞。」
朱元璋知道王布犁不是頭一次提軍屯制度的壞處。
衛所的重要基礎是軍屯。
軍屯的破壞使衛所軍卒的糧餉供應不足,是軍卒逃亡的一個重要原因。
一是由於官豪勢要、巨室豪族以及鎮守總兵官等對屯田的侵占。
軍官不僅侵奪屯田,還私役軍士為其耕種。
二是大明的管糧官不問屯田有無,軍士是否被占役,只管追征屯軍的餘糧,剋扣月糧。
軍士不堪剝削虐待,只有逃亡。
「軍中有關屯田的軍法確實沒有過。」
朱元璋當然知道長此以往下去會有什麼後果,他已經瞧見了。
所以這軍屯的制度必須得改上一改。
天底下有私心的人太多了!
「此事確實刻不容緩。」
朱元璋叫朱棣仔細想想怎麼改觀,讓他擬個法度上來。
「太監監軍誤事。」
王布犁又著重提了這一點:「宦官雖然是天子權力的延申,可大多數宦官內心都不正常,他們才少有把國家大事放在心上之人。」
正統年間,不僅朝廷內有太監王振擅權,各地有鎮守太監;軍隊出征有監軍、監槍太監,這些刑餘之人,雖然不懂軍事,但權力很大,號令皆制於監軍。
在這些人控制下,將領即使有才幹,也難以展布,軍隊作戰往往因此而失利。
「此事朕一直有所防範,但是架不住後世子孫給開先例。」
朱元璋敲了敲自己的腦袋:「此事朕一直都沒有想好,或者說怎麼來代替宦官,難不成讓女官在宮中傳話嗎?
可如此一來,她們反倒會有各種手段,難免會出現上官婉兒那般弄權的女子。」
「對於這種事,我也沒什麼想法。」王布犁悠悠的道:
「除非是那種宦官弄權,就可以立即弄死的詔令,亦或者選擇年長人繼承皇位。」
朱元璋也知道皇帝年幼,權力旁落,就容易讓有心人給代替行使。
但是對於王布犁所言年長者繼位,他就當沒聽見。
如此一來,那指定會天下大亂的。
果然,在朱元璋看來,王布犁絲毫沒有什麼政治鬥爭經驗,連這種糊塗之言都能說出來。
幸虧這小子也不怎麼上道,根本就把控不了皇宮。
這樣的人,用起來朱元璋也放心。
「最根本的緣由還是軍官腐敗無能。」
王布犁跟著軍官貪官一頓吐槽。
衛所軍卒逃亡,屯田破壞,無一不和軍官腐敗有關。
衛所的軍官惟知肥己,對士兵或占納月錢,或私役買賣,或剋扣月糧,或減其布絮,名目繁多,不一而足,致使士卒衣食無著,只有逃亡。
而對逃亡的士兵,軍官一則可以取賄賂,一則可以吞噬月糧,不加過問。
另一方面,明廷對軍官沒有嚴格的訓練,制度虛設。
外而衛所雖蒙設學,未見考試其成功;內而京師雖已訓教,未蒙設立武學。蓋學制之設未備,則教法之條不立,武舉之科未啟,則得人之效未著。
加以承平日久,將領不想學也不願學軍事,多數人無馭軍之才,無用兵之道,只不過充數而已,是以遇敵作戰往往敗北。
「大明對於文官集團的貪官都加以懲處,對於軍官要求不怎麼嚴格,他們上下一起勾結在一起摟錢,一旦形成一股勢力,那必然會有劣幣驅逐良幣的事情發生。」
朱元璋聽下來也沒多反駁什麼,目前是查漏補缺的階段。
即使他心裡有些不得勁,畢竟這些制度都是他拍板定下來的。
如今全都成了問題,心中如何能不發酸。
但是朱元璋嘴上還是表示大度,讓王布犁接著說。
「士卒戰鬥力減弱。」
衛所軍隊不僅因士卒逃亡,兵額不足,而且因世襲,士兵終身服役,多老弱之輩。
就是對這老弱青壯參差不齊的士卒,也沒有嚴格的訓練。
洪武時期,雖規定了一系列訓練制度,但已有日趨削弱之勢。
到正統年間,士兵或被軍官占役,或轉販貨財以為商,或習學技藝以為工,訓練制度更加廢弛,致使手不習攻伐擊刺之法,足不習坐作進退之宜,目不識旗幟之色,耳不聞金鼓之節,情同鳥合之眾。
這樣的士兵如何能抵禦蒙古精騎的衝擊呢!
宣德以來,沒有大的戰爭,大明社會基本是安定的。
在這種形勢下,衛所軍制的固有弊端一世襲和軍卒待遇低下全都暴露出來了。
軍官也日趨腐化,加上政治腐敗,這些因素共同起作用,使得兵額減少,屯田破壞,衛所制度在衰落,軍隊失去了它應有的戰鬥力,以致在也先大舉進犯時,一敗再敗。
「世襲制度?」
朱元璋總算是回過味來了,王布犁一直都在講制度有問題,皇帝英明也就罷了,能靠著武力解決大部分問題。
可一旦連天子都暗弱,那還解決個屁的問題,大明走下坡路完蛋了。
「他們都是跟著朕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如何能讓他們的子嗣享受不到與大明同休的好處?」
朱元璋坐不住了,站起身來溜達了幾圈:「你所說的廢除世襲制度指定是不妥當的。
但是也不能讓他們直接上崗,還是得去軍校學習一二。
至於士卒全都變成了老弱病殘,咱看過戚繼光等人募兵制度,給士卒錢財,倒是能打勝仗,可朝堂也沒有那麼多錢養那麼多人。」
朱元璋意味深長的瞥了王布犁一眼:「世襲制能保住大明兵源,每年都花錢養那麼多士卒,那得是天文數字,而且咱也擔心會出現魏博牙兵的事件。」
「那我就不知道有什麼解決辦法了。」
王布犁當然知道朱元璋作為一個開國皇帝需要考慮的事情很多,定下了許多祖制都不能改。
偏偏有一個叛逆子孫嘉靖,很多時候都要給祖制挑出錯來,對著幹。
朱元璋能明白王布犁話里的意思,天下哪有什麼都能防的住的制度啊!
「罷了罷了,此事先回去多想一想。」
朱元璋扶著自己的額頭道:「大起大落之下,咱精神頭有些累了,先歇了吧。」
然後他就消失了。
朱棣坐在一旁,瞧著王布犁:「妹夫,咱還是覺得丟臉。」
「還是看的少了。」
「你不用安慰我。」
朱棣對於王布犁的話搖搖頭:「咱從歷史上尋,也就是這麼獨一份,讓咱給趕上了,你讓我如何做?」
「老四。」王布犁瞥了他一眼:
「方才盡顧著自責,沒聽明白我與你爹話里的意思嗎?
我們在如今做過的任何一個決定,都能影響你看見過的未來事情發生。
也就是興許躲過了這個結局,但是會迎來另外一個結局。
未來才是最不好把控的那種,它可不會以人的意志改變。」
朱棣坐在一旁,細細品味王布犁的話。
倒是徐妙雲率先開口道:「你的意思是,假如我們今年生了個孩子,依舊叫他朱高煦,可他不一定是我們看到的那個朱高煦?」
王布犁聞言很快就點頭道:
「差不多是這個意思,因為在你不知道這個未來情況之前,你是按照此處展示的未來事件做的。
可是你提前知曉了,一旦沒有選擇當時的選擇,那未來就變得無法確定了。」
「嘶。」
朱棣聽著徐妙雲的轉換解釋,連連點頭,原來是這樣。
「那一旦有所改變,是不是咱的大兒子高熾不一定能生出咱的好聖孫這種事。」
面對朱棣的詢問,王布犁頷首:「你理解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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