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禮：糟糕，我變成了大唐忠臣 第一章 再入局中
一片黑暗，五內猶如火焚。
痛苦是沒有止境的，噩夢也是一樣。
李存禮眼前反覆閃過的是那道從天而降的劍光。
驚鴻——驚鴻。
果真是一劍驚鴻，叫人避無可避，陸佑劫給那一劍起了個好名字。
他猛地睜開了眼睛，耳畔迴響的是方才脫口而出一聲惶然的喊叫。
「大哥！」
然而沒有人應答。
李存禮四顧望去，觸目皆是陌生景象。
此地不是通文館，也不是洛陽宮中。
他立時警覺起來，眼中閃過一絲厲芒，可等觸手去摸腰間軟劍時卻發現那劍是已經不知所蹤，這讓他一時寒毛倒豎，只自己行動並未受限，也不像是落在了不良人手中。
門扇一響，李存禮警覺地轉過頭去。
「醒了？」李存禮一副擇機而動的模樣，降臣的語氣和姿態卻都是懶洋洋的，走上前來對著李存禮上下打量一番。「恢復得不錯，看來你的命很大。」
通文館當年與玄冥教多有來往，李存禮也同螢勾算是熟識，自然知道屍祖的厲害之處，他更明白自己眼下是個什麼境況，不打算去做以卵擊石之事，見進來的是降臣，便也漸漸鬆懈幾分。
至少眼下看來是降臣救了他，總不會是為了把他救醒再殺一回。
心念電轉之間，李存禮拱手作揖道：「多謝屍祖相救。」
這揖沒能做到底，降臣一伸手把他扶了起來。
她的目光依舊帶著一點審視的意味，叫李存禮迷惑之餘也多一絲不安。
「你該謝的可不是我。」降臣微微一笑。「我救你，是因為有人要我救你。」
李存禮微微一怔，心中驀然升起一點希望。
西宮變亂，不良人是有備而來，他以為大哥縱使神功大成也是凶多吉少，可如今降臣說，她救他是受人之託。
「大哥......」
他想問，托降臣救人的是不是李嗣源。
「不是你那好大哥，李嗣源死了，還死得很慘。」降臣打斷了李存禮，她說著一個慘字，眼底卻還有笑意。「你要謝的話，便謝她吧。」
李存禮順著降臣所指的方向望過去，木門還敞開著，此時正有一道人影立在那裡，望向他的目光似有審視之意。
「李星雲！」李存禮一轉眼看那逆光而立的人影登時吃了一驚，和陵之中他是反覆確認過天子已死才肯離去，此時這人卻又站在自己身前。
沒了武器傍身他的第一反應仍是要衝上前去，然而降臣不過一抬手便按住了他，笑吟吟道：「別急。」
「李絳瓔。」那與李星雲十分肖似的人開口時卻是個女子聲音，待又往裡走兩步才更看出她與李星雲的不同來，若硬說相像時也不過有四五分，眉眼是更精緻些，只是她自報家門也是姓李，便叫李存禮想起一宗秘聞來。
說是昔年哀帝即位，宮中曾有一位公主少年早夭，怕是也流入了民間。
當初聽這傳聞的時候李存禮不過報之一笑，那朱溫也不是個吃素的，如何便能讓大唐血脈從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去？可此刻見了李絳瓔，他又不得不承認或許傳聞也有幾分可信之處。
「永明公主？」李存禮問道。
「看來通文館也聽到過一點風聲。」李絳瓔走到李存禮身前，伸手搭了他的腕脈。「恢復得不錯，你的命似乎比我兄長還硬些。」
她眼底多一點譏諷的笑意。
「畢竟可不是人人都能有一顆三百年功力的心臟來換。」
李存禮為她話中深意所驚。
李星雲是沒有死？三百年功力的心臟——他自然記得昔日和陵里自己對李星雲是做了什麼，一劍穿心人是絕無活路，原來世上竟還有換心之事，聽李絳瓔的意思，換來的還是袁天罡的心臟？
「不錯，李星雲沒有死。」李絳瓔似是看出李存禮心中所想，她說著淡淡掃了降臣一眼。「鬼醫手降臣的名號可不是白叫的，換心之事對她也易如反掌。」
「呦，還在怪我？」降臣掩口而笑。「我當時也只是受人之託，可不像是袁天罡那樣能掐會算，料到他後頭都能做出些什麼來。」
自天子身死不良人入岐以來一切的疑雲，終於在這兩句話中煙消雲散。
「天暗星。」李存禮低聲道。「我道何以一個寂寂無名的天暗星忽然聲名鵲起成了不良帥，原來那是李星雲——只恨當日不曾把他挫骨揚灰，還想著為天子留一點體面。」
他語氣狠戾，全然不顧眼前這一個便是李星雲同胞手足，仿佛是借著這話能吐出心頭的一點鬱氣來。
李絳瓔聽了卻不過一笑。
「後悔是已經晚了。」她瞧著李存禮，搖頭道：「你想激怒我而後求死？可是我現在也覺著當日你在和陵要是將他挫骨揚灰乃是一樁好事，至少若如此中原便不會有那一場兵燹之災，燕雲十六州也不必被當成個籌碼入局中去。」
她看得竟然是比李星雲更通透些。
燕雲十六州幾個字切中了李存禮心事，叫他一時也沉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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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嗣源謀國亂政，你是他左膀右臂，我本不該救你。」李絳瓔話鋒一轉，神情幾分嚴肅。
李存禮沒有答話，等她的下文。
若真只是『不該救他』，那他現在也早該是魂歸地府，哪還有與李絳瓔對面而談的機會？
「只是我那好兄長為了扳倒李嗣源不惜引漠北兵陳洛陽，如今他是胡鬧得厲害，我更不願意看見如此結局。」李絳瓔也不在意李存禮的沉默，抬眼看他，一雙鳳眸清光流轉，竟還有些挑釁的意思。
「救你自然不是白救，你可願為我所用？」
李存禮不想她如此直白，當下竟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才道：「公主便不怕我有反心？」
「你曾力勸李嗣源燕雲十六州之重，當日西宮前若非因為宮中變故亂了方寸也不至於叫三個小輩暗算得手，自知將死掛念的依舊是那李嗣源，算是個忠義之人。」李絳瓔卻是一派淡然。「況且如今坐在龍椅上那一個你定也是除之而後快，你我目標一致，我又如何不能信你？」
李存禮笑道：「怎麼，要揮刀向自己同胞兄弟，公主可是欲仿太平、安樂之事？」
「若皇位上是他李星雲便也罷了。」李絳瓔也難得顯出一分激憤來。「可笑他倒是大方，天下也能拱手給了外人去，天師府倒是不費吹灰之力便要成天下之主！」
一語似驚雷乍起。
原來這一局，最大的贏家是張子凡。
李存禮臉上不由得浮現出一絲怒色。
當日怎麼便小看了張子凡，不想他還能有這般本事！
「當真膽大，也不怕天下人不答應。」他咬牙冷笑。
「為何不答應？」李絳瓔掃他一眼。「當日西宮之前李嗣源誅滅叛黨，半月之後當再行登基之禮罷了，天下早知道要做皇帝的是李嗣源，又有哪個知道他面目究竟如何？」
原來是一樁偷梁換柱。
李存禮更怒，只覺得氣血翻湧時眼前也一陣陣發黑。
他咬牙道：「若你能助我復仇，我當竭忠盡誠，萬死不辭。」
便聽降臣在一旁說些風涼話。
「你養傷如此動怒是不妥當，不過這樣的恨意很好，能幫你早日功成。」
她專注地盯著李存禮，暗紅的瞳孔之中有一點喜悅的光芒。
「九幽有玄天，上玄下九幽。若沒有恨，何來的神功大成？你於此道定能有所建樹。」
降臣從一旁木架上抽了本書出來，那書墨痕未乾，封面上草草寫了九幽玄天神功幾個字，透出一股隨意又倉促的意味來，可李存禮接書的動作卻是沒有半分猶豫。
李存禮將之握在掌中，忽然聽李絳瓔問道：
「九幽玄天神功至陰至邪，你不害怕？」
「怕？」李存禮冷笑一聲。「玄冥教上下練得，李星雲也練得，我又如何練不得？若能殺了僭位宵小見天下太平時，縱拼著一死又如何？」
「那麼我沒有看錯你。」李絳瓔輕笑一聲。「這一卷九幽玄天神功與李星雲那一卷又不相同，我想已是算不得邪功，再與至聖乾坤功陰陽相濟時，你不會死。」
她看著李存禮不知是因傷重不支還是因心神激盪而微微顫抖的身軀，語氣也懇切。
「我與他們並無冤讎，只是天下要真見太平，李星雲和張子凡才是最大的一樁阻撓，所以，此刻不是我幫你復仇，而是你助我撥亂反正，平定天下。」
李存禮注視著李絳瓔。
平定天下。
其實他最初想要的，也不過是天下太平而已。
他是將軍，乾寧十三年耶律阿保機發兵振武時他便敗過一回，自此更不願見漠北勢大，有時夢中也回沙場，大哥說天下將平，他信，竭盡全力要見那太平景，然而卻還是棋差一著。
如今又有人說，要他相助。
這一回站在他面前的卻是貨真價實大唐正朔，鳳子龍孫。
他自然是願意的——為自己，為大哥，也為天下。
李存禮聽見自己的聲音。
「臣，願為公主驅策，萬死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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