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絳瓔在一旁聽著,神情不顯波瀾。她只是近乎於專注地看著李存禮,李存禮面上也沒顯示出多餘的神情來,似乎說出監國只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並不是在剜他的心,他所做的不過是在為馬希分析如今的局勢。
他是當真不在乎麼?
還是說在不在乎已經不重要了,眼下更重要的是把這個仇報了。
然而對她來說,這本也不應當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馬希崇的臉色漸漸和緩了過來,似乎是不那麼擔心自己會被馬希聲暗殺了。但他看上去依舊是憂心忡忡的。
「以馬希聲的智慧,他應當是很快就會動手。」李存禮道。「殿下勿憂,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已經開始了。」忽然有個聲音響了起來。
是許久未曾見的李存智,他看上去風塵僕僕,一進門就先往香爐子填了一把不知道什麼東西,於是原本令人有些安心的香氣忽然多了一點馥郁的味道,李絳瓔的鼻翼翕動了一瞬,覺得這味道有些熟悉。
「事急從權,從降臣屍祖那裡拿的材料。」李存智看著李絳瓔的神情,微微笑著解釋了一句。「許久不見,您倒依舊是個靈敏的。」
李絳瓔不置可否,心想如今這馬希崇府上可真是熱鬧得可以。通文館一干人等暫且不必提了,降臣也不知出於什麼盤算,並不曾跟在李茂貞身邊觀察一番,還是饒有興趣地跟在他們身邊,李絳瓔本還頭疼要開出什麼樣的條件,降臣倒是替她省去了這一環。
提防降臣是沒什麼意義的,她太清楚降臣想要的東西,也知道李星雲手裡拿不出什麼能夠打動降臣的東西,如果說她還有什麼想要的,那就是讓自己修煉九幽玄天神功?她不知道九幽玄天神功和青帝經之間究竟會發生什麼樣的反應,不過如果降臣給出的籌碼足夠,她也不憚於捨身入局自己去做一枚棋子。
只會在棋盤之側旁觀的棋手其實也很合適,但那不是最合適她的道路。
李無名的功力早也已經散去,現下他所修煉的純乎是被降臣改了又改的九幽玄天神功,他的眼睛現下已經成了血紅的顏色,看著有些瘮人,不過李無名倒是很滿意的樣子,似乎自己的樣貌與李星雲越是大相徑庭他就越是高興。
李存智又轉向李存禮道:「六哥。」
李存禮挑眉。
「動手了?」
「下毒了。」李存智聳了聳肩。「殿下對毒還是不夠了解,一時間沒有留意到也是有的。我想這未必是要我們死,只不過是一個警告而已。」
李存禮也明白了過來。
他們用毒混著龍涎香叫馬殷中了招,一轉眼到這邊來,又是香里被下了毒。這顯然就是一個警告,警告他們的所作所為已經被人看在了眼裡。
「李星雲的手筆。」李絳瓔篤定道。「他用毒的手段不算高明,大概身後還有什麼擅長用毒的在指點,看來不良人這許多年之間的傳承倒是沒怎麼斷絕,就是不知道這個用毒的究竟是誰。」
其實她對不良人本是沒什麼深仇大恨的,那畢竟也是在暗處試著維繫李唐江山許多年的存在,誠然用處不知究竟是有多少,但也算是為大唐盡過一份力。若非現下的不良帥是李星雲,她或許還能將不良人收攏在麾下,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李星雲死了,不良人又當如何呢?如過去一樣效忠於李唐皇室嗎?
那事情便有意思的很了。
香爐之中馥郁的香氣漸漸燃盡了。馬希崇也從幾人簡短的對話之中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他臉色煞白道:「不知道府中旁人如何。」
「你是想問你的小娘子吧?」李存智說話是同過去一樣的輕浮,他對馬希崇不是很恭敬,是因為向來都懶得做那些場面上的事情,不過他對著李絳瓔倒是越來越妥帖了,不是因著李存禮的威逼利誘,只是因為李絳瓔在他看來是很值得敬重。
李存智其實也是個心高氣傲的人。
李存禮不甚贊同地看了李存智一眼,他果然是不想叫李存智沒來由因為一張嘴而樹敵的,不過李存智沒有回應他的不贊同。
馬希崇聽完一時間有些尷尬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李存智總算是體貼了一把,把下半截話說完了。
他道:「放心吧,她沒事,我一早已經看過了。」
這話仿佛說得有些奇異的味道在裡面,似乎是李存智把徐青素看得比馬希崇重要些似的,然而實際上也正是如此,徐青素只有一個,徐知誥可沒第二個同楚國眼下聯繫得這樣緊密又有著野心的女兒,而馬希崇不過是馬殷這些兒子之中的一個,雖說是因為和徐青素有了瓜葛而特殊了幾分,可若真的不及時救治叫人死了,那徐青素應該也不介意再換一個。
馬希崇仿佛只聽出了第一層的不妥,不過是沉默一瞬便道:「多謝先生。」
倒是李存禮一貫的禮數周全,同馬希崇道歉道:「舍弟無狀,驚擾了殿下,還望殿下恕罪。」
「你我之間不提這些,先生也是為了我和青素的性命著想,青素身子慣來不算是太好,若是被奸人所趁只怕我要悔之晚矣。」馬希崇一臉誠懇道。
「李星雲先前來,果然不僅僅是為了找點晦氣。」李存禮冷笑一聲。「這小子的心思是跟著功力一起見長,只可惜還是沒用。」
他手裡舉著一張紙箋,那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馬希崇案頭上拿來的,上面現在寫著一行字,是李存智進來的時候正大光明地寫了塞在他手中的。他沒有要給旁人看的意思,把紙箋徑直放在燭火上,看著那張白紙化為飛灰。
就像是他期待著的、李星雲的結局一般。
那上面寫著的是李存智的一點警告。
「首鼠兩端,未必可信。」
怪不得李存義會忽然找上門來,原來不全是馬希聲的授意,他便說馬希聲那小子能和張子凡相交應該算不上是全然的草包,怎麼就忽然沉不住氣了呢?
原來是馬希崇唱了這麼一齣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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