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又在鄰水縣待了一日才回,果然如劉使君那般所說,第二日的時候,鄰水縣的百姓已然病好了大半,只是病來如山倒,還要休養一段時日,縣城內的生活恐怕要過一段時間才能恢復正常,不過這樣的結果已經讓周知輝滿意了。
怪不得元丹丘臨行前對周知輝道日後長安見,他這樣秉性的人,做一方縣令確實有些屈才了。
告別了周縣令,李白與劉使君一同回了安陸。
臨別前,劉使君對李白笑道:「想某與許家關係甚篤,尤其是四郎,許家小娘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這次鄰水縣的事情,多虧了你們夫妻二人相助,否則」
李白急忙謙恭道:「使君說的哪裡話,百姓安康樂業,我大唐方才興旺,能為百姓做些事情,也是我等的緣分。」
劉使君點點頭,他雖看好有才華的後生,但是在他眼中,李白畢竟出身不明,忽然攀上許家這條大枝,想來也是個厲害人物,非是那一心只讀聖賢書的書呆子。
寒暄幾句後,劉使君欲離去,想來日後無事也不會再有交集才是。
「劉使君請留步。」
此話非出自李白之口,劉使君疑惑地回頭看去,卻見一少年款款而來,他穿著淡青色長袍,略顯瘦削,雖長著一張俊臉,卻稍顯憔悴。
「守成?」劉使君呵呵一笑,顯然對來人甚是喜歡,「聽你大人說,這些日子你都待在房中認真讀書,怎麼今日出來是有要緊事要辦麼?」
郝知禮朝劉使君行了一禮,方才答道:「昨日去府上尋使君,不料想得知您不在家,今日原本想再次叨擾,不想在街上便遇到了。」
劉使君點點頭,為他介紹道:「這位便是許使君的新婿,名喚李白,也是一位奇才,若是得空,你們二人還可相互切磋學習。」
郝知禮早就發現站在一旁氣質出眾的男子,只是礙於不認識不好開口說話,經劉使君介紹,才得知這人竟然是許萱的夫君,怪不得
見郝知禮望著自己發呆,李白點點頭:「郝許兩家乃是至交,既是許家的友人,那也是我李某的友人了。」
郝知禮聞言急忙行禮:「小姑夫客氣了,我雖和許萱同齡,卻是小了她整整一輩,怎敢與您以友相稱。」
劉使君哈哈一笑:「你們兩個就不要相互客套了,前些日子鄰水縣生了一場瘟疫,多虧了這一對小夫妻出手相幫,這才將問題解決,說起來四郎選的人果然不同。」
說畢忽然想起郝知禮原先是和許萱訂過親的,不免有些尷尬。
李白卻不知還有這麼一回事,忙擺手道:「哪裡哪裡。」
郝知禮淡淡一笑,似乎並不介意劉使君的那番話,反而順著說道:「許四叔確實看人十分準確,前幾日我也聽說了鄰水縣的事情,奈何一不懂醫術,二無本事,實在是幫不上一點忙,為此也是十分自責,既然百姓已無大礙,那我也就放心了。」
劉使君想著府內還有許多公事未辦,於是道:「你們年輕人應是有許多共同話要說,不如你們尋個酒樓邊喝邊聊,我這廂有些急事要處理,就先回去了。」
郝知禮忙道:「既然使君有事要忙,那我明日再來拜見。」
劉使君疑道:「你找我是有要緊事?無妨,既然來了這一遭,那邊同我一起回吧。」
兩人一同看向李白。
李白早就想回家看看了,奈何不方便抽身,見狀忙道:「白家中亦有要緊事,兩位有事先忙。」
劉使君笑呵呵的打趣道:「怕是惦念家中娘子罷,既然如此那就趕快回去罷,出來了也有好幾日了,家裡人定也十分掛念。」
李白笑了笑,沒有承認亦沒有否認。
在他走後,劉使君看了眼臉色不佳的郝知禮,淡淡道:「守成啊,你要知道沒有人可以一直長盛不衰,就連朝廷幾百年都要改朝換代一回,何況是一個家族,郝許兩家如今日漸衰落,很難再像從前那般清貴,你的未來可是掌握在你手中的,趁現在的餘熱,趕緊努力一把才是正道。」
郝知禮忙躬身應諾,眼角餘光見李白的車已轉過街角,他低下頭去,嘴角微微抿起。
李白到家時,家中一片安靜,甚至連門口都沒有個看護,更別提有人上前迎接。
丹砂探頭探腦,奇道:「怎麼一個人也沒有?娘子在家應該沒有人敢偷懶才對,不如小奴去裡面喊人,李郎且在這等一等。」
李白也奇怪,卻搖頭道:「不必,我同你一起。」
走到後院,終於聽到了陣陣喧鬧聲,李白奇怪,隨著聲音走去,目的地卻是他的書房。
丹青正搬著一疊書跑出來,見李白站在書房門口,驚訝的「啊」了一聲,但隨著李白不悅的目光,那一聲啊由高到低,轉而消失在喉間,只長著一張嘴無措的看著李白。
許萱聽見外面的聲音,急急忙忙走過來:「又怎麼了?」
在看到李白站在門口處時,她那句話也立馬收了回去,低頭想了想,熱情的上前接過李白的鶴氅,關懷備至的笑道:「李郎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讓人知會一聲,好去城門口接你,快進來暖暖身子,外面可冷了。」
說是讓李白進來,自己卻站在門口,絲毫沒有要讓開的意思。
李白挑了挑眉,看著屋內亂作一團,他平生最討厭被人亂翻他的書籍和詩篇,只是不知今日是因解決了一件事情而心情不錯,亦或是其它,竟然沒有生氣。
他攤了攤手:「娘子這是在」
許萱尷尬的揉搓著手中的大氅,努力想要找個好的藉口,道:「是我不好,因平素太無聊了,想來李郎這裡找本書看,不料想卻碰到了桌上的茶壺,將李郎的書和隨手作的散詩給弄濕了」
李白看她認錯的小動作十分可愛,眼中含著幾分笑,卻故意苦惱道:「這些書可都是我平日裡最珍貴的,娘子莫要看我放的隨意,卻對我十分重要。」
「啊?」許萱更加懊惱,她就知道,像李白這種人定然是嗜書如命的,這可怎麼辦才好!
「不過此事說大也不大。」
李白語氣頓了頓,許萱立刻滿含期待的看了過來,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朝主子討要吃食的小貓,乖巧又可愛。
「說起來,前幾日鄰水縣的事情,真是多虧了娘子了,太白還記得那日因為此事與娘子爭吵了一番,現在想起來實在慚愧。」
許萱不料李白一點架子也沒有,知道自己當初有錯,不僅一點也不尷尬,該道錯的時候卻是一點也不含糊。
「李郎哪裡話,那事兒都過去了,我也有不是,怎的又提起來了?」
仿佛就等著許萱這句話,李白點點頭,答道:「娘子煉的丹藥著實厲害,只是不知裡面含有哪些藥方,娘子可願寫一張單子與我?」
丹砂在一旁聽得直想豎大拇指,他還以為李白日後會低三下四或者偷偷摸摸的向許萱討要,不料想他反應如此之快,光明正大的要,既給許萱一個大度的印象,又得了便宜還賣了乖,佩服啊佩服!
許萱當然應好,丹藥又不是什麼秘術,何況對方也是自家人,有什麼好藏私的。
「李郎既然想知道,那我回房便將配方寫下來。」
李白點點頭,見眾人均舒了口氣,心裡暗自好笑,不想自己竟然會這般可怕,雖說弄亂了書房他會氣惱,但也不至於打人攆人的,一個個竟怕成這樣。
想著,他又看了眼許萱,因她低著頭,只能看到光潔細膩的額頭和髮際線,柔順的墨發盤在頭頂,小小的耳垂上戴著紅色的珠墜,映襯的她皮膚愈發雪白。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新婚之日的那天晚上,她渾身如玉般潤滑白皙,身下是大片的殷紅色,兩番對比,襯得她魅惑勾人,與平時溫婉柔順的模樣大不相同。
見他久未說話,許萱抬眸悄悄看了他一眼,往一旁挪了挪身子,道:「門口冷,李郎快別在那站著了,進來暖和暖和。」
李白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小娘子,事情若是沒有處理好,難道連門都不給他進了?
走進裡面他才明白許萱為什麼答應的那麼乾脆了,哪裡是被茶壺灑了水那麼簡單,這書倒在地上一大片,上面還印著可疑的腳印,人的,竟然還有獸類?
「那是什麼踩上去的?」四個小點點,怎麼可能是人的腳印,一些書還被咬爛了,簡直不忍直視。
許萱勉強笑了笑:「李郎不如先去洗個熱水澡,等下收拾好了,你再過來看?」
李白閉了閉眼,說好了不生氣的,君子不可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將怒氣壓下,他沖許萱溫柔一笑:「好,就聽娘子的。」
不知為何,許萱總覺得他那笑著實令人毛骨悚然,見他終於走了,大大鬆了口氣,忙令人趕快收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