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丁香所料,海棠看著滿院的大紅喜字,見孫鴻穿著晃眼的喜服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她難免有些神傷。
因這裡離單家村較遠,孫鴻早早騎著從衙門借來的馬迎親去了。在出門前,他回頭看了一眼海棠,眼神里竟是複雜的情緒,或許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此時他的心情。只是想到這些日子裡海棠對魏大海都好過於他,而且他多次求海棠,海棠都不肯答應為了他和孩子的前程想辦法進南員外府,也不答應等他兩年。
越想他就越氣憤,看向海棠的眼神忽然變得很是決絕,然後揚長而去。
看著孫鴻離開的背影,海棠回自己屋裡,筆直地坐在桌旁發怔。
魏大海已然了解了其中隱情,他見海棠神色憂鬱,猶豫了一陣便進了海棠的房。
本來他是不敢隨意進海棠的房,儘管院子裡有不少南府的下人,但他們都把他當做海棠的親哥,沒人會攔他,只是他自己覺得進女人的房不妥而已。
但這時他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他怕海棠一時想不開來個自盡什麼的,那可不得了。他進來給海棠倒杯茶,然後在她的對面坐下,見海棠似乎也沒有到心灰意冷想自盡的地步,他放心不少。
「你……還放不下他麼?」
海棠聽到他這般問話並沒有詫異,因為她猜出魏大海已知情,通過這些日子的了解,她知道魏大海雖然憨厚但還算是個機靈敏銳之人,她與孫鴻彆扭的相處魏大海不可能瞧不出來。
她苦笑一聲,「我早已放下了這段感情,更不在乎他今日娶的是誰,只是想到肚子裡的娃兒,覺得他真夠可憐,還沒出世,他爹就娶了別人,而他將來要喊誰為爹呢?別人笑他沒爹他該怎麼辦,他問我誰是他爹時我該如何回答?我此生過得如何已經不重要了,可是我卻連累了他一生。說來說去……都是我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我要活下來那一切的罪責我都得自己承擔,我真的怕自己承擔不了娃兒一生的幸福,娃兒若是女娃,她如何逃避得了世人的眼光?如何能擇個良夫?」
海棠平時很能控制情緒,可當著魏大海的面她不想裝了,說著說著眼淚便簌簌而下。一旦想到自己會影響孩子將來的一生,她就悔不當初,自責不已。
魏大海慌了,他最見不得女人哭了,「海棠,你……你別哭,到時候你為孩子找個爹不就行了?」
海棠啱笑一聲,掏出帕子擦淚,說:「你別逗了,像我這樣的女人哪個正經男子敢要,賴皮偷懶或混吃混喝的我要他作甚,有擔當又能幹的他娶我作甚?何況……這世上又有哪個男子會真心待別的男人留下的娃?」
「那可不一定,這世上善心的男子多的是,沒準你就能遇到呢。」
海棠本想一笑了之,不願再繼續這個話題,但見魏大海說得這麼認真,她便也裝作十分認真的模樣笑道:「有麼?我怎麼沒見過,連聽都沒聽說過,你若真認識這樣的善心男子,你為我和他牽個線如何?」
魏大海愣了,他剛才只是想當然地那麼說,因為他自己就不認為海棠未婚先孕有何不恥,反而覺得她賢惠堅強是個好女人,所以他覺得肯定會有很多男人想娶海棠,會真心待她和她的孩子。
只是海棠這麼大方的態度讓他有些著急了,因為他一時還真想不出他認識的善心男子有哪些,想來想去怕是也只有自己了。
海棠見他面紅耳赤的尷尬樣子,苦笑道:「你別為難了,我知道你是安慰我才那麼說,我剛才也是跟你說笑的,且不說這世上寬大胸懷的善心男人難尋,即便有,我也不敢嫁,我怕被婆婆罵死的。」
海棠剛才還很傷神,與魏大海說了這麼一番話,心緒穩了許多,她不想呆在這裡候著孫鴻將新娘迎進門,便道:「呆在院子裡悶得慌,咱們到城南走一走吧,聽說那裡種了不少常青樹,大冬日的卻像開春了一般。」
「好,我也正想出去多瞧瞧風景呢,我這麼個大男人整日在院子裡呆著都快成大家閨秀了。」
海棠掩嘴而笑。
魏大海趕緊出屋準備外出需帶的熱水和點心,海棠則穿上棉褙子,再披上由南雲陽差人送來的大披風,足以禦寒。
走在路上,不少路人回頭瞧著海棠,大家都被她身上那件亮麗華貴的披風給吸引住了。海棠這身打扮,儼然是一個懷孕在身的貴婦打扮,而且還是極為端莊極有氣韻的貴婦。
不僅路人皆回頭,連魏大海看著都有些呆了。按理說海棠是一個貧家女子出身,是很難撐起這種裝扮的,可是海棠不但撐得起,還有著她獨特的氣韻,叫人看了簡直情不自禁地想疼愛她一番。
魏大海跟在旁邊,心裡在想,這樣的好女子,卻在承受那麼多一般人難以承受的東西,他若能幫得上海棠,使她從此展開笑顏,或是一輩子都能陪伴在她左右該多好。
想到這,他忽然打了一個哆嗦,他被自己的想法給嚇住了,他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呢?這幾年來,他一直覺得他曾經的未婚妻是他此生唯一動心的女人,將來即便要娶別的女子為妻,那也是為了安撫父母,不可能會心動。
可是看著眼前的海棠,他真的有些害怕,難道自己真對她動心了?為何自己想一直陪伴著她,那麼不想見她傷心流淚,那麼想好好保護她?走在她的身旁為何會心跳加速,為何會經常臉紅不敢看她?
他不敢再想下去了,咳了咳,兩眼看向周邊的風景,可是風景里卻……都有著海棠的影子。他更加慌了,他想逃避,想跑開,可看著海棠那身影,他又恨不得離她更近一些。
他就這樣猶豫又緊張著跟在海棠的身旁,海棠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腳步,手裡捏了捏披風,大概是路人回頭張望,她不得不想起南雲陽,因為她這身打扮,里里外外的穿著,都是南雲陽讓人送來的。
「你說……南公子這幾日怎麼沒來咱們院子,不會是出了什麼事吧?」
魏大海上前兩步,應道:「聽管事說,南公子這幾日不必思過了,南員外關了他那麼久也心疼他,便讓他這幾日出入自由。現在他不再像以前那樣只能來咱們院子裡放風一個時辰了,想必他到處瘋玩,哪裡還記得去咱們那院子。」
海棠笑了笑,「也是,這時他指不定去哪裡遊玩了,我們和他本就不相熟,只不過是他找來禍害自己名聲的,現在他臭名遠揚,目的已經達到,估計咱們這幾日就能回家去了。」
正說著呢,海棠感覺身後有一股冷風襲來,緊接著響起一陣清朗的笑聲,「海棠,魏大海,你們夠意思啊,孫鴻今日娶親,你們不在院子裡等著招呼客人,竟然跑到這裡逛來了,可見你們與孫鴻相處得不太愉快呀。海棠,你和你表哥是不是鬧過什麼彆扭?」
南雲陽突然到來,海棠一點兒都不驚訝,誰都知道南雲陽的性情,來無影去無蹤的。海棠向南雲陽福了福身,說:「南公子說笑了,我與表哥哪裡鬧過彆扭,只是我挺著大肚子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還不如出來溜達一會兒,免得人家說我幫倒忙,還得為我分心忙前忙後的。」
南雲陽瞧著海棠的大肚子,點頭道:「那倒也是,你這樣也就年前能出來走動走動,過了年後你就再不能外出了,我尋思著你們再過……」
他正思慮著讓不讓海棠和魏大海回家過年,沒想到背後的衣裳卻被人扯住了。
「誰呀,吃了豹子膽是吧?竟然敢扯爺的……」他回頭一眼,呆住了。
海棠和魏大海不知來者是誰,兩人上前揪住這個不太陽剛的男人。魏大海力氣大,想把這個欺負南雲陽的人給摁倒,卻見南雲陽朝他擺了擺手,然後轉身撒腿就跑。
魏大海懵了,南雲陽難道怕這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人?
更令海棠和魏大海吃驚的是,這人一下從魏大海手裡掙脫,跑到旁邊騎上一匹不知何時來到此地的馬旁,然後縱身而上,朝馬抽了一鞭子,馬便飛快衝了過去。
馬才跑幾十步遠,此人彎腰伸手一拉,便將瘋狂在跑的南雲陽給抓上了馬。海棠驚魂未定,眼睜睜地見此人騎著馬、拽著南雲陽向她這邊沖了過來。
她還未來得及呼喊,便被此人擄上了馬。魏大海壓根沒想到這個來歷不明的人抓了南雲陽還要抓海棠,他剛才以為此人只是騎著馬從海棠身邊路過,待他反應過來,海棠已經被擄上了馬。
「站住!站住!你是哪來的賊子,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擄人,你給我站住!」
馬越跑越遠,他一個勁地猛追,也只是在白費力氣。
「站住!你這個賊子,我現在就去報官,你再不停下來就吃不了兜著走!」
喊得嗓子都要冒煙了,魏大海突然驚醒過來,此男不太陽剛,又不怕報官,還偏偏抓走南雲陽和海棠,那麼……他會不會壓根不是男人,而是前大將軍的掌上明珠鄭勝男?
那該怎麼辦,他是報官呢,還是不報官?
思來想去,他覺得還是先告訴院子裡的管事,讓他稟告給南員外,由南家出面要人可比他去報官更可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