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林再一次打開門,然後看著站在門外的老矮人愣了一下。
「石砧先生?」杜林記得這個矮人的模樣,雖然在他的眼裡,矮人差不多都是一個模樣,但老石砧時常出現在外祖父的公爵府里,所以杜林記住了這個老矮人的臉。
「杜林,真的是你。」老矮人也笑了,他伸出手抓住了杜林的手,用力的甩了甩。
非常熱情,也非常符合杜林對於老石砧的一貫印象,但他也不想想他的力氣有多大,杜林感覺自己都要被甩碎了。
杜林讓老矮人走了進來,他為這位長輩倒了一杯茶:「石砧先生,您怎麼來了。」
「剛剛我的同志來看過你,我聽說了之後,覺得應該就是你。」老石砧接過了茶杯,他喝了一口:「蜜茶,有好幾年沒喝到過了。」
「你最近幾年都一直沒有過來,是因為和他們在一起嗎。」杜林有些意外,因為在他的記憶里,這位矮人是一位大工匠,他只需要在矮人的地下城裡教導學徒們如何製作槍械與冷兵器就可以活得很好。
「是啊,我和他們在一起。」說到這裡,老矮人坐到了杜林面前的小椅子上,以矮人橫向發展的軀殼而言,椅子小了一些,但這個老人似乎並不在意:「杜林,我的孩子,你覺得我們這麼做對嗎。」
「如果您不告訴我您們是為什麼,我真的不知道要如何評價。」杜林搖了搖頭。
於是老矮人站了起來,他拉開了窗簾,指向了窗外:「你來看看這一切吧,孩子。」
杜林起身,站到了窗台前,順著老石砧的指引,他看到的是坐在車站角落裡的乞丐們。
「這不是理由,石砧先生,那些乞丐有手有腳,他們可以出賣苦力換取錢財。」杜林並不覺得這不正常,乞丐怎麼了,其中有那麼多有手有腳的人,他們在盧布林可以是工人,可以是農夫,領地里有很多這樣在人類世界活不下去的人類,他們來到了盧布林獲得了工作的機會,創造了屬於他們自己的價值。
「看到那個孩子了嗎。」老石砧並沒有反駁,而是繼續用手指指引著杜林。
這一次,杜林看到了那個小小的孩子,他有著亂糟糟的頭髮,髒損的大襯衫,很顯然大了不止兩號的褲子。
他與他的母親跪在那兒,似乎在等待著好心人。
「為了他們嗎,可孩子的母親也可以去洗衣服……」「杜林,你就不能對這個世界的可憐人多一點憐惜嗎。」
杜林沉默了一下,看著眼前的老矮人他有點不知道要怎麼說,但最終杜林還是選擇給這位老矮人一個解釋的機會:「您和您的朋友們搶了那麼多,其中有多少能夠幫助到像他們那樣的孩子與他們的母親呢。」
「你外祖父領地里的租農中有一半人是我在的這個組織轉運到盧布林的,那個孩子和她的母親也會被轉運過去,孩子會有一個新的父親,他的母親也會有一個不會拋棄她的好丈夫,我們拿到的錢除了維持組織的運轉和裝備的更新之外,多餘的都會捐給雙母神教會,她們會幫助那些農夫……」一口氣說到這裡,老矮人看向杜林:「你可以去問伊許,你的祖父,他知道的。」
杜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點了點頭:「好,那至少現在我會承認你們做的對。」
「孩子,我不怪你,伱出身太好,沒見過太多苦難。」老石砧說完,伸手拍了拍杜林的小腦袋:「好了,老石砧要走了,希望明天我不會吵醒你。」
杜林送這位老矮人離開之後,目送他回到了他的包廂,這才返身帶上了門。
什麼叫沒有見過太多苦難。
再一次站在車窗前,杜林看著那個孩子……不知道為什麼,杜林想到了他上輩子的模樣,在還沒有見到導師的時候,那是一個很冷的冬天,孤兒院在混沌佬們的破壞下崩壞了,大家死的死,逃的逃,而他和唯一跟著他逃的小傑克藏在城市的角落裡,一個油桶,一些雜物,背風的角落裡,兩個孩子用那點垃圾燃燒帶來的熱量取暖掙扎求存,那怕明天沒有任何希望。
但老院長說過,活著就有希望,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杜林在那一天與自己的朋友苟活著,直到見到導師,有了活路。
那時的自己,何嘗不是這個孩子的模樣。
這個時候,杜林看到維持秩序的黃皮衣們開始進場,隨著他們的出現,乞丐們開始奔逃。
他們之中有很多人手腳健全,意識清晰,在杜林看來,他們完全可以自食其力。
但是那個男孩轉身扶起母親的時候,杜林發現這位婦人的腿是瘸的。
老石砧的做法沒有錯,俠盜,無論是哪兒都是有美名的,但盜就是盜,無論時間變幻,歷史變遷,他們都上不得台面,就算是有朝一日成了電影或是電視裡的主角,也會被後世的編劇任意改寫。
這個世界,終究還是缺了一些什麼,所以他們這樣心懷良善的人們只能成為罪犯。
這個時候,孩子的母親摔倒在地,黃皮衣的大部份追向那些逃跑者,而其中兩人拖起了女人,想要將她丟出車站。
火車在這個時候鳴笛,開始出站。
杜林看著那個孩子,他想保護他的母親,卻被無情的推倒,年幼的孩子轉而抱住了黃衣服的腿哀求著,但下一秒就被抓住了頭髮扯到一旁。
有一個大腹便便的黃衣服罵罵咧咧的將手裡的孩子丟到了地上,然後舉起了他手裡的警棍。
杜林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他知道這個世界從來沒有什麼救世主,卻有著皇帝,國王與神明。
剝削與壓迫在這個世界橫行了三十一個百年,想必以後也一定會繼續下去。
為什麼?
因為那些聖人沒有來過,那些令皇帝,令貴族,令大商人和大資本家們五內俱焚的人沒有來過,那些殺得他們人頭滾滾的人沒有過來過。
他們沒有點亮過這漆黑的夜色,也沒有人宣揚過人與人終究是平等的。所以這片大地上的苦難年復一年。
所謂的第二北方主義杜林了解過,這個主義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人,有資本家在人群里混水摸魚,有貴族在隊伍中做減求空,有混混在尾隨著大發橫財。
真正的革命者?不是沒有,終究還是太少了。
和杜林所知道的地球歷史上那最偉大的革命相比,不值一提,如果不是杜林這一世的父親也身在其中,杜林根本不想去了解——第二北方主義和第一北方主義一樣,在杜林看來,從一開始就沒有走在正道上。
想到這裡,杜林嘆了一聲,他拔出了魔棒,如果那個男人真的動手了,他也一定會出手,來自遠處的強風會將那個混蛋吹飛出去。
但是這個時候,有紳士站了出來。
他用他手裡的手杖擋在了孩子與黃衣服的中間。
火車加速的越來越快,杜林打開了車窗,他探出身子,看著那位紳士先生,最終因為離車站越來越遠而再也無法看到他的身影。
最終杜林縮了回來,帶著開心與快樂。
絕望與希望同在的世界……總還是可以見到光的。
太好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