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琳娜·多賽姆。
首都圈法師學院,一年級生。
凌晨,五時四十五分。
有著少有的黑色長髮的少女看著手裡厚厚的牛皮信封,她有些不知所措。
牛皮信封以艾爾什家族的泥封細經封好,打開之後,那厚厚的信紙的第一頁上還有杜林的筆跡。
·致卡琳娜,我是杜林,為你送上埃塔的問候與歉意,希望你能原諒他一次,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杜林,這個和自己只有一面之緣的同齡人,聽說他去了哥本哈根,如今他的盟友與自己一個寢室。
可他又怎麼與自己的埃塔認識上了,一個是公爵的繼承人,一個……是沉底魚的孩子。
他和他根本沒有相認的機會,也沒有相識的空間。
可當卡琳娜拆開泥封,看到屬於她的埃塔的筆跡時,她還是癟起了嘴——是他的字跡,一頁頁的信紙上寫滿了他的歉意,他的不舍和他的思念。
在最後一頁,卡琳娜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思念的淚水——貝蒂,我知道我的骯髒,但求你再看我一眼,看看我赤誠的心,哪怕就像以前那樣,再可憐我一次……。
我的埃塔,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不怪你,是我的妒忌傷害了你。
卡琳娜低下頭,淚水滴在了她的手背上,沉默了許久,直到有一隻小手從她的手裡奪走了信封。
她起抬頭,看到的是安塔,她看了一會兒信封:「是杜林的字跡,如假包換,他說為你送上埃塔的問候與歉意……卡琳娜,埃塔是你的盟友嗎,他也在哥本哈根嗎。」
「是男朋友,他在哥本哈根。」卡琳娜抹了抹眼角。
「那是人類的說法,盟友就是盟友。」說到這裡,安塔看向了卡琳娜,如電的目光看得她有些心裡發毛,但出於對埃塔的保護,她堅強的與安塔對視。
他的身份,不能讓外人知道。
杜林知道他的身份,與她無關,但這秘密,不應該由她說出口,她要為他守住這個秘密,至死方休。
而安塔突然笑了起來:「你有秘密,我聽說過,大家都說你也有盟友,你的天賦不比我差,卻從來沒有人追過你,伱的埃塔……一定比我的杜林做著更偉大的事情吧,這件事情,一定有很多長輩知情,他們願意為你和他遮風擋雨。也只有這樣,才沒有這樣或是那樣的狂蜂浪蝶像追逐我那樣追逐你。」
說到這裡,這個銀髮的少女嘆了一聲:「你是不是在擔心,擔心那座名為哥本哈根的城市會吞噬你的埃塔。」
這句話問到了卡琳娜的心裡,她點了點頭:「從他離開我之後,我時常會擔心會傳來他的噩耗。」
怕嗎。
當然怕了,有太多的同類被人類的世界吞噬過,有太多的同類因此而抱憾終生。
卡琳娜不止一次從夢中驚醒,只因為夢中她失去了他。
「我也一樣,我的堂兄法比安死在了哥本哈根,對於我來說,哥本哈根是一座吞噬過我至親的城市,我害怕有朝一日,它再次將我的至愛吞噬。」說到這裡的安塔嘆了一聲:「大家都說,天才與天才住在一起,可誰又能知道,我們只不進兩個同病相憐的可憐人。」
卡琳娜也嘆了一聲:「我不能告訴你埃塔的身份,但他與他的家族為圓環服務。」
「果然,沒有那些老頭子,你怎麼可能有寧日,我雖然也有,但終究比不上你,到現在還有一些膽大包天的傢伙,覺得我是真的不敢下重手,要不是杜林讓我不要下重手,昨天就應該有人從塔頂飛出去了。」說到這裡,安塔看向了窗外:「這個時候,哥本哈根應該還天黑著吧,我們倒是該起床了,今天的早間選修課有魔藥學,我想多學一門技藝。」
「魔藥學對於我們來說不是必要的,為什麼你要學。」卡琳娜有些好奇,但她和安塔一起,也起床開始更衣。
「越純粹的魔藥在人類世界也愈發的昂貴,我要做配得上杜林的盟友,不想做籠中的金絲雀,那樣的人生,不是我想要的。」穿上襯衣的少女說到這裡看向了卡琳娜:「你也不想成為你的埃塔的累贅吧。」
卡琳娜點了點頭:「沒錯,沒有人希望自己活成一個累贅,累贅只能讓人厭煩。」
杜林的盟友果然是他嘴裡最好的盟友。
這樣的發現讓卡琳娜很是憂傷,因為她發現自己做的還不夠好。
她何嘗不明白,尤塔里的希金斯多麼想留在她的身邊,可他的家族有無法推卸的責任,他必須要回到他父親的身邊,準備好有朝一日接替他的父親執掌那巨大的商業集團。
他身在人類世界,有太多的身不由已,很多時候的同床異夢……我還是太善妒了,不是嗎。
卡琳娜又想到了希金斯的母親,那位夫人常年在東部領生活,只有偶爾會與她的友人外出旅行,只有那個時候,夫人才會有機會與自己的愛侶在『機緣巧合』下相遇於異國他鄉。
這樣的機緣巧合,也許在哪一天就會在她與希金斯的身上上演。
一起收拾好床單,一起走出宿舍,一起走下樓梯。
看著前面的安塔,卡琳娜羨慕著她。
不是羨慕她的身份,也不是妒忌杜林與希金斯的不同,卡琳娜只是羨慕著她有一個能夠說得出口的愛人。
而她什麼都不能說,就像那位夫人,大家都知道她有一個遠在他國的愛人,但那個人是誰,只有當事人才知道。
如果有以後,自己有了希金斯的孩子,是不是他也要與他的父親與祖父那樣,早早的去哥本哈根,早早的學壞,早早的學會接受分離。
學院的食堂已經燈火通明,安塔走在前面,輕車熟路的為她自己與卡琳娜點上餐。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卡琳娜的心裡,突然生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然後她看到了瑪麗安夫人。
她坐在角落裡,一邊喝著茶,一邊看著哥本哈根工人日報。
前面的高年級生問候她:「托蘭杜蘭夫人。」
她微笑著點了點頭。
安塔向她低頭:「瑪麗安夫人,早安。」
「早安,孩子。」她微笑著。
輪到卡琳娜了,少女站在她的面前:「您好。」
「早上好,孩子,是不是又做惡夢了。」
站在桌與桌的間隙,有些許侷促的卡琳娜點點頭。
「別怕,你的友人一定會好好活著的。」瑪麗安夫人微笑著說道。
「我知道。」卡琳娜回應著這位夫人的安慰。
瑪麗安夫人有另一個姓氏,她本應該被稱為瑪麗安·尤塔里。
但這麼多年了,她依然跟隨著母家姓氏。
在很多人的眼裡,她沒有愛人,是一個古板的單身女人,很少有人知道,她結過婚,有自己的丈夫,卻連他與孩子的名字都不能說不出口。
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一定是值得的,無論是尤塔里家的那位先生,還是瑪麗安夫人,她與他都在為東部領而服務,哪怕因此而讓彼此的人生過的沉悶而低調。
可是,卡琳娜從來沒有聽到這位夫人抱怨過什麼。
所以,哪怕有一天輪到自己,卡琳娜覺得息也不會抱怨什麼。
所以,她與這位夫人道別。
坐到了安塔的身邊。
「卡琳娜,你來晚了。」莉安法婭大大咧咧的打著招呼。
「比來不了好。」卡琳娜微笑著坐到了安塔的身邊。
平平無奇的日子,也是奇蹟的一種展現。
願原初造物主的仁慈,能點亮這個冰冷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