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宗范、黃崇嘏與智乾三人同時轉頭望去,卻見不遠處一塊旁逸斜出的山石上站著兩名年輕人,衣著雖不奢華,卻也不是尋常服飾。頭前那年輕人身長八尺,神清氣朗,風姿卓絕,手中拿著一把象牙削骨摺扇,正輕輕扇著,毫不著慌。他身後那人身量更高,怕不有九尺出頭,而且魁梧異常,只是模樣有些呆笨。
王宗范略一打量,便覺得這二人絕非常人,尤其是那魁梧青年,手上提著一根哨棒,雙手虬筋凸起,骨節粗大,此人若不是習武之人,他寧肯自己把眼珠子挖出來。
黃崇嘏卻將注意力放在打頭那青年身上,此人身上穿的是一身儒裝,腰間卻掛著一柄橫刀——當然這並不奇怪,自從右相李存曜的《新儒論》問世,書生佩劍的風氣儼然興起,大伙兒都嚮往著右相閣下那種才兼文武的風範——問題是,此人明明看起來氣度雍容,一副出身豪門貴第的模樣,可自己卻似乎總能在他身上看到一種肅殺之氣,哪怕此刻他的臉上還掛著世家子弟那種特有的笑容。
智乾見了此人,卻是下意識「咦」了一聲,也不知他看出什麼怪異。
那持扇青年刷地一下收了摺扇,遙遙拱手一禮,朗聲道:「長安李照,遊歷至此,本欲效法前賢,於山間登高望遠,養那浩然之氣,不想竟然攪擾諸位,實是抱歉得很!」
黃崇嘏噗嗤一笑,道:「李兄倒是好興致,這初夏時節,山中暑氣已重,蚊蟲遍地,野獸橫行,兄台竟來這般處所養氣,卻是不怕中暑麼?」
青年笑道:「兄台此言差矣,日月更替,四季周行,此天道之常,我輩身在其間,避無可避。既如此,何不退求其次,春夏秋冬,任我賞之?正是靈台無餘物,心靜自然涼。」
黃崇嘏見他開口便是這般雅致高論,不禁肅然起敬,收起戲謔之心。那邊智乾聽了,更是大聲叫好:「施……啊,兄台此言,當真妙極!」
唯有王宗范微微蹙眉,先用眼神示意自己的牙兵們靠近這兩名青年,然後問道:「兄台說得固然灑脫,只是這觀景養氣也須挑挑地方,並非何時何處都能隨意觀賞遊玩……譬如此處,乃是劍閣大劍山,是我大蜀國門——劍門關之所在,如今劍閣大軍正全力防備唐相李存曜南下襲擾,兄台卻忽然出現在此……」
那青年一愣,忽而哈哈大笑道:「原來兄台竟是劍閣守將?妙極妙極,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某家正欲南下,惜無引路之人,若得將軍指引,事可期也,不知將軍如何稱呼。」
王宗范微微錯愕,心道:「此人氣度儼然,見官不畏,莫非又是關中世家南逃?他說某家,難不成是全家皆來,只是由他前來先探個路?」他看了看周圍親信,一共乃有五人,皆對他示意周圍並無埋伏,心中大定,暗想:「我久習武藝,又帶有五名牙兵,此人雖有一家僕似是習武之人,自己卻似文生模樣,這魁梧家僕看來也略微痴傻,總不能以一敵六,我卻怕他何來?」
當下便不遲疑,答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某乃大蜀夔王、劍閣行營副都統王宗范是也。」
那青年似也微微一怔,繼而笑道:「原來是夔王,好,好,既然夔王如此坦誠,某亦不該隱瞞身份,本相……李正陽是也!憨娃兒,給我拿下此人!」
他身後那魁梧青年手中哨棒一展,毫無徵兆地從山石上一躍而下,口中喊了一聲:「右相當心敵將爪牙,俺去去便回!」
李曜本在長安,如何來了劍閣?此時要從渤海說起。自大封裔回到渤海,將在契丹之見聞上奏渤海國主大瑋瑎,大瑋瑎聞言大喜,立刻派出使臣繞道前往長安再次請封。
渤海使團到達長安的第二天,自任盧龍節度使的劉守光也派使臣來到長安。這個使臣姓孫名鶴,是劉守光手下難得的一個人才,官居幽州觀察度支使,掌管錢糧。他這次來長安,是為其主劉守光討封。
孫鶴向李曄奏道:「我主劉守光據有幽燕勝地,如果能晉位燕王,就成為朝廷在北方的一道銅牆鐵壁。陛下不過是送給他一紙詔書而已,又何樂而不為呢?」
李曄早已就此時得到李曜授意,聞言便道:「劉守光想做燕王也可以,只是朕有個條件,他必須按朕的旨意出兵南下,襲擊易定、魏博等朱溫黨羽。」
孫鶴道:「燕王要想立足,必然要與河北逆臣相爭,就是陛下不說,燕王也早有南下之意。此事包在臣的身上,料想燕王必無不允。」
李曄就冊封盧龍節度使劉守光為燕王。同時給劉守光下了一道聖旨,要他百日之內出兵直取魏博,配合晉軍東出。究竟劉守光是否出兵,後面再說。先說孫鶴在館驛中與渤海國使臣相遇,喜出望外。原來他從幽州出發時,幽州長史劉玄英曾叮囑他說,如果遇到渤海國使臣,務必請他們到幽州來。現在果然遇到了渤海國使臣,豈能不喜。
孫鶴向崔禮光說道:「渤海與幽燕是近鄰,又同是大唐的藩屬,更當成為友鄰。請崔大使回國時走陸路,順路到幽州一游。」
崔禮光道:「下官能來中原,實是機會難得,很想遊歷九州,可惜身不由己。來時走海路,得識海上風景。回程走陸路,再賞幽燕風光。這正是下官想要的。」
孫鶴歡喜道:「既然如此,我們就結伴同行。」
渤海使臣和幽燕使臣,都得到了大唐皇帝李曄的冊封詔書,高高興興離開長安,向幽州而來。這時幽州的土皇帝劉守光已經料定孫鶴必能討封成功,正在籌備燕王登基慶典。他把籌備事項分成文武兩類,文類交給長史劉玄英去辦,武類則由他自己來辦。
所謂武類,其實就是殺人。他要殺的不是別人,而他的大兄劉守文。此前劉守光把老爹劉仁恭囚禁起來之後,立即遭到長兄劉守文的遣責,並在平州聚集人馬,揚言要來幽州拯救父親。劉守光知道大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要來爭奪節度使的繼承權,就起幽州之兵來攻平州。不到十天,就活捉了劉守文。劉守光說,只要你不反,可以讓你和老爹活在一起。劉守文說,只要有一口氣在,必要除掉你這逆賊。於是劉守光琢磨了許久,想出一個辦法,就拿一把鐵刷子刷哥哥的臉,直到把那張忿怒的臉刷得皮肉全無,再把屍體投入渤海灣餵魚。
劉守光除掉了潛在的爭位對手,恰好孫鶴也討封成功,帶來了大唐天子李曄的冊封詔書,就決定五月初五舉行燕王登基慶典。渤海國使臣大諲撰和崔禮光恰好趕上這件大喜事,自然要留下來參加。一場妙趣橫生的絕妙聚會就要發生了。
五月初五是端午節,劉守光就把登基慶典安排在幽州城西北的海淀湖上舉行。巳時一刻,湖邊鼓樂齊鳴,劉守光身著王袍金冠,登上樓船,身邊有王府丞相劉玄英、尚書孫鶴等二十餘名大臣陪駕,渤海國正副使臣也應邀上船。巳時三刻,岸邊禮炮鳴響,萬眾歡騰;船上燕王就位,群臣拜賀。突然之間,樓船傾斜,轉眼就把燕王從高座上甩下來,卟通一聲跌下湖去。
船上眾人一片驚叫,船工們趕緊打撈。這時卻見燕王從水中浮起,神態從慌亂漸漸安定,原來竟是一隻大龜在馱著他。那隻巨龜載著燕王在湖中繞行。眾人都看呆了,鼓樂聲和吶喊聲全都停止。
尚在童稚之年的渤海副王、此行正使大諲撰看著燕王落水,正在吃驚,忽見一隻劉守光從水中浮起,只是此時模樣與往常不同,怎麼看怎麼不似人形,而像一頭狼,他年歲尙小,不禁驚叫:「狼,狼,狼!」
崔禮光見他指著燕王喊狼,急忙抱住他,捂住他的嘴,不讓他出聲。大諲撰瞪著眼睛,看見那白狼身下有一隻巨龜。巨龜馱著白狼戲水;白狼在龜背上嬉鬧。大諲撰看得出神,不知不覺就把手搭在前面一人的肩上,那人一回頭,竟是一張蛤蟆臉。
大諲撰「啊呀」一聲,就從崔禮光的懷中跌落在地。崔禮光急忙來拉他,那個蛤蟆臉轉眼之間變成了燕王的丞相劉玄英,也伸手來相扶。大諲撰怔怔地看著他,不敢出聲。這時那巨龜把燕王送回船邊,任憑船工拉上船去。眾官都圍上去爭問燕王安危。
劉守光一身是水,卻竟不怒,反而大笑道:「孤王無恙。好象作夢,真是好玩。」
劉玄英奏道:「豈止好玩,此乃大吉大利。大王入水是洗,洗就是喜。龜是壽物,寓意長久。也就是說大王之喜可以永年,這豈不是大吉大利嗎?」
燕王聽了,得意萬分,降下王令道:「船工靠岸,回城開宴!」
劉玄英奏道:「大臣們還有許多賀辭要獻,且慢靠岸。」
燕王擺手道:「好辭留到宴會上再獻也不遲。回駕!」
這天的慶賀宴會十分熱烈,可是大諲撰卻既沒有注意到上了多少道菜,也沒有注意到上了多少種酒,他的目光始終在燕王劉守光和丞相劉玄英臉上瞄來瞄去。他忘不掉那隻白狼和那隻蛤蟆。而崔副使則總覺得那大龜有些古怪,劉守光堅持立刻就走,也讓他更加懷疑這是個精神設計的「吉兆」,可惜沒法證實了。
那蛤蟆臉的燕王丞相劉玄英本名劉操,字宗成,渤海國夫余府人,十六歲在渤海國胄子監考得甲等,二十歲到大唐長安考中賓貢進士,現在五十多歲作了幽州燕王劉守光的宰相。劉玄英本是道門中的大德,後世被尊為全真派北五祖之一,號海蟾子。[無風註:這個是史實。]年幼的大諲撰只覺得此人長得怪異,心中倒把劉玄英當作怪物。
燕王登基慶典之後,劉玄英才有時間來和他的渤海國老鄉相聚。這天,劉玄英邀請渤海國正副使節遊覽燕山,孫鶴也來做陪。侍從在山亭擺上酒菜,四人觀山望景,把酒談天,就引出了許多故事。
劉玄英讓孫鶴把渤海國使節請到幽州來,這日正在宴飲談笑,只見山道走來了兩個衣衫古怪的道士,說說笑笑來到山亭邊,停下來望著亭上的四個人傻笑。
劉玄英笑道:請二位道長也來一起坐吧!
兩位道士也不謙辭,就擠上來吃肉飲灑。邊吃邊喝邊笑道:「道有道,亦有德,不白吃,不白喝。你們每人隨意在這周圍取一件東西,我就能知道你們的未來命運。你們信不信?」
崔禮光笑道:「信不信無關緊要,聽聽你的解說也是樂趣。」
四人就到亭外各取一物,放在案上,請道士來講解。
甲道士說道:「先說孫崔二位。你倆是各取一石,一黑一白。我可以斷定,你二人都將成為國家柱石,官居相國,卻是一個哭,一個笑。」
孫鶴笑道:「真要做了相國,位極人臣,笑是可能的,怎麼會哭呢?」
崔禮光笑道:「就算有哭有笑,那麼黑白二石,哪個主哭,哪個主笑呢?」
甲道士一本正經地說道:「此乃天機,不可泄露,否則貧道卻要折壽的。」
大諲撰畢竟是孩子,被這遊戲吸引住了,送上自己拾來的物品,笑道:「快說說我的!」
道士乙笑道:「你摘來的是一朵花。我敢斷定,你十年之期將有一場劫難,不過你只須謹記四個字『長安望日』,就可以逢凶化吉。」
大諲撰聽了這話,心道:「長安是天子所在,望日卻是什麼意思?」不過不知為何,他偏偏覺得這道士說的話,他不肯懷疑,當下點頭:「我信你的。」
道士乙又拿出一枚污穢的銅錢,說道:「你我有緣,當是忘年之交,且緣份極深。我把這枚銅錢送給你做個記念。這是終南山一位道士送給我的,我轉送給你,隨身攜帶,將來你悟出『長安望日』四字的意思後,可以保你平安,千萬不要丟失。」
這枚銅錢直徑二寸,厚一分,圓穿,屬大錢類。正面是一位頭梳雙髻、袒胸露乳的異裝道士,以釣竿從河塘的蘆葦叢中釣出一隻金蟾,蟾很大,雙睛凸出,栩栩如動,作掙扎狀。道士則緊握釣竿雙臂高舉,歪頭扭臀,用力拉竿,釣竿承重而彎曲。整個畫面布局勻稱,用筆簡潔,生動活潑,情趣盎然,錢的背面則是廣泛流行於民間的道教符咒――雷令殺鬼。
大諲撰道:「多謝道長相贈,我一定百倍珍惜。」
道士乙又說道:「我還要送你兩句話。世上最寶貴的是道德,世上最無垠的是胸懷,世上最智慧的是知足。你不僅要記住,還要努力實行。」
大諲撰道:「我一定牢記在心,身體力行。」
劉玄英手上沒有物件,只是冷冷地看著道士給那三人算命。他對道士這一套信口開河的算命方法早就熟悉,而且自己人也常常這樣給別人算命,可是他自己不給自己算命,也不想讓別人給自己算命。他說天機不可泄露,算出來就失去了神秘感。兩位道士好象沒有注意到劉玄英不配合,還是有說有笑。
甲說:「劉相公是燕王府的丞相,想要算命得另找個清靜處。」
乙說:「眼不見為清,耳不聞為靜。只是要用劉相公府上的物件來推算才行。」
劉玄英笑道:「某一向願意和道士結交,卻不想算命。聽你二人之意,是想到某府中一敘,這個某卻歡迎!」
於是大家一起來到劉府。到了堂上,賓主落座。劉玄英吩咐家人上茶。
道士甲道:「不用獻茶,請拿十個雞蛋來。」
道士乙道:「還要十枚銅錢。」
劉玄英讓僕人送上十枚新鮮雞蛋和十枚銅錢。
兩個道士就在案上擺浮圖。先放一枚銅錢,再在錢上放一枚雞蛋,又放銅錢,再放雞蛋,逐層摞起,把十枚銅錢和十枚雞蛋相間隔著摞成一個垂直寶塔,岌岌乎可危,危危乎欲倒。大家全都看呆了。
劉玄英道:「二位弄這險情,是何意?」
道士甲道:「這是一句成語,難道你這十六歲就中甲的大才子還不明白嗎?」
劉玄英笑道:「危如累卵。你想暗示什麼?」
道士乙道:「你現在的處境就是這樣。人居榮祿之場,履憂患之地,比累卵更危險。」
劉玄英慧根極深,頓時醒悟,謝道:「多謝二位指點。海蟾子願隨道長回山修練,從此不問凡俗之事。」
劉玄英吩咐家人擺宴,留客人在府中吃喝唱跳,鬧了一夜。到了天明時分,劉玄英借著醉意,把家中珍貴物品一頓亂砸,又把金銀大把分給奴僕家丁,然後把官印掛在堂上,向孫鶴大諲撰崔禮光三人說了一聲各自珍重,就與兩名道士攜手大笑而去。妻子兒女們攔不住,家丁追趕出門來,卻見主人唱著歌,飄然而去。[無風註:話說……這基本也是個史實。]
孫鶴也喝醉了,他向劉夫人勸道:「劉相公今天酒有些過量,和道士出去玩幾天就會回來的。夫人不必擔心。」
劉夫人跳腳罵道:「他瘋了!隨他去吧,永遠不要回來!」
孫鶴又把大諲撰和崔禮光送回賓館,再回家喝了一碗醒酒湯,匆匆去「上朝」。
這天大諲撰被劉玄英的瘋顛行為弄得心神不定,晚上在賓館中久久不能入眠,就把那枚銅錢拿出來玩耍。那枚銅錢被燭光映照,現出離奇形象,那隻金色蛤蟆的眼睛在眨動,仔細一看,那蛤蟆竟然是三條腿。大諲撰又驚又喜,不禁歡叫起來。
崔禮光被他吵醒了,問道:「殿下怎麼還不睡,半夜三更叫什麼?」
大諲撰問道:「你說世上有三條腿的哈蟆嗎?」
崔禮光道:「三條腿的哈蟆是金蟾,是仙山神物,世上怎麼會有?」
大諲撰道:「原來是仙不是妖。這我就放心了。」
[無風註:傳說那兩個銅錢累卵的道士是上八神仙中的兩位仙人,一個是漢鍾離,一個是呂洞賓。劉玄英回到終南山修道練丹,道號海蟾子,十年丹成,有白氣自頂門衝出,化鶴飛升了。後來人們常常見到一個蓬頭跣足的道士,頭上或肩上蹲著一隻三足金蟾,手中拿著一隻帶葉的鮮桃,出沒於關海內外,黃河上下,大江南北,嬉笑逗人樂,把金蟾吐出來的銅錢隨手散發與人。人們都叫他劉海蟾,又稱劉海,就是得道之後的渤海人劉玄英。據說他肩上那隻三條腿的金色蛤蟆,是在安徽鳳陽縣城西北隅一口井中釣出來的。那口井中水量充沛,卻從來聽不到蛙聲,千載不變,至今依然,成為鳳陽縣裡一處名勝。不過傳說歸傳說,本書中點到為止,以上僅為註解。]
渤海國使節大諲撰和崔禮光,在幽州等了十天,得不劉玄英任何息信,在幽州已經無事可做,就要啟程歸國。這天來向孫鶴告別,卻見孫鶴一臉愁苦之狀。
孫鶴道:「說來真是不可思議,劉相公真的失蹤了!」
崔禮光道:「道士累卵是危在旦夕之意,難道劉相公會有危難嗎?」
孫鶴道:「他一直是想學道的,也許真的不會回來了。只是他一走了之,卻讓我感到失落。」
崔禮光道:「我也深感遺憾。原本指望劉相公來推動幽燕和渤海結盟,現在他卻走了。」
孫鶴道:「其實他對劉守光很失望,一直想要離開幽州,卻又不知該往何處去。看來我也要離開幽州了。」
崔禮光道:「難道孫公也要和劉相公一起去學道嗎?」
孫鶴道:「那倒不會。某隻想施展平生抱負,在有生之年成就一番事業。道士不是說我能當宰相嗎?他說得很對。某確實想做宰相,所以……也許,也要離開幽州了。」
崔禮光道:「如果孫大人做了大唐的宰相,可別忘了多多關照渤海國。」
孫鶴笑道:「走不走得掉還是兩說呢。」
渤海國使節踏上歸途。這天過了遼河,踏上了渤海國土地,焦灼不安的心情才算得到緩解。可是,正行之際,突然被一隊騎兵攔住,不由分說就要拿繩子來捆。
崔禮光問道:「你們是渤海人嗎,是誰的部下?」
騎兵頭領道:「俺們是左熊衛大將軍大審理麾下的騎馬兵都尉,專門捉拿你們這些契丹密探。」
崔禮光道:「我是渤海國使臣,同行的是渤海國副王殿下。你們不許動手動腳,趕快送我們去見大審理將軍。」
都尉仔細查驗之後,確認這二人是出使的王子和大臣,就護送到中軍大營來。大營中的統帥出來迎接。崔禮光一看,果然是左熊衛大將軍大審理,這才放下心來。
崔禮光問道:「你的大營不是在夫余府嗎,為何移師到這裡來了?」
大審理道:「只因契丹人犯境,國主命我來這裡駐防。」
崔禮光道:「百年以來,以遼河為界,雙方相安無事,怎麼突然又生事端?」
大審理道:「都是新羅難民惹的禍。有個叫張秀實的新羅人跑到契丹國去了。他回來扇動新羅難民外逃,不僅是外逃,還劫走村中牛羊,十分可惡。」
崔禮光道:「原來是刁民鬧事。讓你左熊衛來防,是不是小題大作了?」
大審理道:「張秀實頻繁來擾,禍及沿河三縣五十餘村,不象是刁民所為,只怕是契丹新王耶律阿保機有意挑起事端。」
二人正在中軍帳中說話,忽的親兵來報:「契丹人襲擊布多縣,氣焰十分囂張。」
大審理道:「請崔公看護王子殿下,本帥要去出戰。」
大審理當即率兵出戰。他帶著一千輕騎趕到布多縣,正有五百餘名匪徒在劫掠縣城。渤海國騎兵與匪徒展開激戰。匪徒不敢戀戰,紛紛向河西逃竄。大審理追擊到河邊,活捉了兩個匪徒,收兵回營。
崔禮光問道:「又是張秀實來騷擾嗎?」
大審理道:「那些匪徒都是乘馬而來,馬匹整齊,鞍具相同,絕不是刁民自發組成的隊伍。捉到兩個俘虜,請崔大人和我一起來審問。」
那兩個俘虜被押到帳上,不等發問,就主動招道:「我們是迭剌部的勇士,是奉了夷離堇的命令來征糧的。」
大審理喝道:「你征糧徵到布多縣來了,這也是你家夷離堇的命令嗎?」
俘虜狡辯道:「哪裡有糧,就到哪裡征。」
崔禮光問道:「你迭剌部有多少人馬?又有多少人過河來征糧?」
俘虜道:「我部有騎兵三萬,今天有五百人過河,明天卻不知有多少。」
崔禮光問道:「你這話怎麼講?」
俘虜傲慢地說道:「我家夷離堇是大可汗的兄弟,他不僅可以讓迭剌部的人馬過河來征糧,還可以讓八部所有人馬來掠人口搶牲畜。」
崔禮光再問道:「這麼說,是大可汗讓你家夷離堇胡作非為了?」
俘虜道:「那倒不是。是我家夷離堇和大可汗打的賭。」
崔禮光追問道:「他們打什麼賭?」
俘虜道:「如果我家夷離堇能自由出入遼東,就讓他當下任大可汗!」
原來,阿保機有五個弟弟,依次是:剌葛、迭剌、寅底石、安瑞、阿蘇。阿保機當上大可汗以後,就把迭剌部的夷離堇讓給老二剌葛來做。剌葛十分興奮,以為耶律氏從此可以壟斷大可汗大位,兄弟們都有機會來做大可汗。有一次六兄弟一起打獵,剌葛就把心裡話說出來。
剌葛說道:「大可汗是三年一選舉,大哥先做三年,然後我再做三年,接下來就是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大家都來做一回大可汗,至少可以做十八年。」
阿保機聽了這話就十分反感。他可不是只想做三年,也不是想做十八年,而是想獨坐天下到老到死,可從來沒想過讓兄弟們輪流坐莊。現在不便駁回二弟的夢想,就順情說道:「既然是選舉,就未必是輪流。大可汗要由英雄來擔當。契丹與渤海一向以遼河為界,如果你們之中有人能把遼河變成自家河流,河東河西自由往來,就可以做下任大可汗。」
剌葛狂笑道:「小小遼河,何足道哉!我要是當了大可汗,就到長白山去打獵,到松花江去放馬!」
這本是阿保機兄弟們狩獵時開的玩笑,可是剌葛卻當了真。他為了當上下任大可汗,就不斷地向河東進犯。起初還只是利用張秀實來扇動新羅難民鬧事,後來就發展成派小股騎兵過河來騷擾。他想使用騷擾山西和河北的辦法來騷擾遼東,先搶牲畜,再搶財物,然後搶劫婦女兒童和青壯年男子,剩下老弱病殘無力保守故土,只好任他自由往來。
崔禮光道:「這是剌葛有預謀地挑釁。我看不必審了。」
大審理道:「拉出去,砍了吧!」
親兵上來,把兩個俘虜拉出去砍了。這樣輕率地砍殺俘虜,是當時邊境上常有的事,各方都是這樣做。可是這次砍的不是刁民土匪,而且迭剌部的騎兵,就可能成為引發兩國戰爭的導火索。可是大審理沒有想到砍殺的後果,更沒有想到他自己和他的國家都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親兵用木盤托上來兩俘虜的人頭,大審理看了一眼,揮手讓親兵退下,向崔禮光說道:「契丹人再敢過遼河,來多少我殺多少,看他的脖子硬,還是我的刀斧硬。」
崔禮光道:「契丹人歷來是向南騷擾,與山西河北結怨極深。現在劉守光做了燕王,一定會和契丹人有一場爭鬥。大將軍可以和燕軍聯手挾制契丹人。本官回京後也要向陛下提出聯燕制契的建議。」
大審理道:「能不能和幽燕聯盟,要聽陛下裁決。我只管守衛遼河。」
崔禮光回到上京,向渤海國王述職。渤海國王大瑋瑎終於得到盼望已久的中原皇帝冊封詔書,成了名符其實的天孫國王,對崔禮光讚賞有加。崔禮光卻想著對左熊衛大將軍大審理的承諾,立即向國王提出聯合燕王的建議。
崔禮光奏道:「臣在遼河沿岸親眼看到契丹人過河來擾。看來打契丹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然而力戰不如智戰。臣在汴梁結識孫鶴,回程時參加了燕王晉位慶典,深知幽燕和契丹是世仇。臣建議陛下聯合燕王共制契丹。」
崔禮光這個建議是正確的,也是及時的,可惜渤海國王沒有注意到這項建議的價值。這時候渤海國王正被來自另一個方向上的威脅所困擾,那就是從新羅國分裂出來的後高句麗國。金弓裔把他的國名定為後高句麗國,就是要恢復前高句麗國的疆域,不僅要把新羅國北部分裂出來,而且要把渤海國南部據為己有。渤海國南海府已經多次受到他的進犯。
渤海國王大瑋瑎道:「聯燕制契的事先放一放。孤王正有另一件外交大事要等你來辦。新羅國叛臣金弓裔在松岳稱後高句麗王,野心勃勃,意欲恢復高句麗舊國,長白山以南和大同江以北都是他要爭奪的範圍。孤王與百官議定了扶助新羅國消滅金弓裔的方略。可是渤海國與新羅國已有三十餘年不相往來,必須有一位精明強幹的縱橫家去打破僵局。這件事就非你莫屬了。」
崔禮光奏道:「扶助新羅國消滅金弓裔,既可以消除南海府的危機,又可以和新羅國化干戈為玉帛,這是陛下的英明決策,臣願竭盡全力去促成。」
渤海國王道:「右熊衛大將軍達姑狄已經率領一萬騎兵在南海府待命。孤王授予你臨機處置之權,可以和新羅王約定時間,直接向申德發出進攻金弓裔的命令。」
渤海國全權大使崔禮光肩負著渤海國王大瑋瑎的重託,出使新羅國。這是五十年來渤海國使節首次出訪新羅國。渤海國渤海國王大瑋瑎希望這種主動修好的行動,使兩國關係恢復友好,進而實現兩軍聯合行動,消滅金弓裔建立的後高句麗國政權,剷除兩國共同的隱患。
崔禮光到達新羅國都城的時候,新羅國孝恭王正在病中,代表國王來接待的是宰相金成烈。五年前,金成烈以鴻臚卿身份聘問大唐長安時,曾經和渤海國親王大封裔發生爭位事件,一直對渤海國懷著強烈的敵意。現在由他來和崔禮光舉行會談,就註定了崔禮光要面臨重重困難。
崔禮光是主動來訪者,自然要先拿出自己的談判方案。他鄭重地聲明道:「兩國山水相聯,本是接壤鄰邦,卻有數十年不相往來的歷史,實為兩國之痛。現在金弓裔建後高句麗國,分裂新羅國土,危害海東安全,實為兩國之最大禍患。本大使此次來訪,意在消聊隔賅,一致討賊,剷除金弓裔分裂勢力。」
金成烈回應道:「金弓裔本是憲安王的庶子。十餘歲入世達寺為僧,自號善宗,長期隱居。後來投江原道叛軍首領梁吉,率部攻取北原以東地區,封為將軍,勢盛自立,據有新羅西部及西北部。後來又移師松岳,攻占三十餘城。初立國號摩震,年號武泰。又改國號泰封,年號水德萬歲。現在竟然自稱後高句麗國之王,實在是叛祖叛族叛國的罪人。他欺世盜名,居然不顧新羅王族的身份,打起恢復二百年前仇敵之國高句麗國的旗號,不僅是新羅國的災難,也是渤海國的禍患。新羅國願與渤海國聯手剷除這個惡賊。」
崔禮光道:「我家國王之意是除惡必須趁早。現在渤海國大軍三萬人馬已經開赴南海府待命,希望新羅國出兵五萬,約定時間,同時進攻,令其首尾不能兼顧,可一鼓而破之。」
崔禮光故意把渤海國派往南海府的一萬人馬說成三萬,既是炫耀渤海軍的雄厚實力,也是為了讓新羅國投入更多的兵力。金成根對這種虛張聲勢的行為並不理會,他也在打自己的算盤。現在新羅國要應付的不僅有北方的金弓裔後高句麗國,還有南方的甄萱後百濟國。金弓裔的都城原州距新羅國首都金城有一千里,甄萱的都城光州距離金城只有五百里。對於新羅國來說,最危險的敵人是南方的後百濟國。如果渤海國出兵牽制金弓裔,新羅國就可以全力以赴剿平甄萱。這才是新羅國最希望的。所以金成烈的回應更是真假參半。
金成烈回應道:「剷除金弓裔,新羅國責無旁貸。既然渤軍三萬人馬已經在南海府待命,新羅國願調六萬人馬參加會戰。務必要把金弓裔一舉剷除。」
崔禮光道:「請約定起兵日期,以確保南北同時進兵。」
金成烈道:「兵貴神速,遲則殆。從今日算起,第十五天為進攻日期,到時新羅軍從南向北推進。」
崔禮光道:「本大使立即趕往南海府督軍踐約。」
金成烈道:「金弓裔覆滅之日,渤海軍可以盡取其錢糧財物帛,但不能占據一寸土地。請貴國務必遵守。」
崔禮光道:「我軍只求殲敵,勝利之日,輕裝而返,不掠一草一木,不占一土一石。」
會談圓滿結束。崔禮光直奔南海府,向駐紮在南海府的右熊衛大將軍達姑狄傳達了渤海國王的聖教,解釋了兩國合約,命令達姑狄按時起兵。達姑狄率兵來到南海府,就是要和金弓裔決一死戰,現在終於開戰之期在望,就召集眾將,下達了向原州進軍的命令。
右熊衛左將軍尹誼,右將軍高子羅,各率三千騎馬兵,分左右兩路向原州推進,十天之後左路軍到達豐岩里,右路軍到達龍門,安營紮寨,休整待命。再過兩天達姑狄的中軍大帳前進到春川,與兩路前鋒形成三角布局,就象巨蟹張開鰲鉗,只等約定的時間一到,就要把原州鉗為碎片。
金成烈調集了一萬人馬,以王子金興昌為將。金成烈向金昌興授計道:「你將一萬人馬分成六隊,虛設旗幟,冒充六萬,開到忠州安營,待渤海軍向原州開戰之後,如果金弓裔逃走,你就專打逃跑之敵;如果金弓裔堅守,你就虛張聲勢,切不可力戰。保存實力國上策。」
金昌興依宰相之計,行軍到忠州就停止不前,安下六座大營,觀察戰局,等待時機。還有兩天就是與渤海軍相約進攻的日子,金昌興不知金弓裔是逃是守,也不知自己是該進還是該退,緊張得夜不能襪。明天渤海軍就要發起進攻了,金昌興的心情越來越不平靜。身為大將,他知道不如期進軍會造成怎樣的後果。渤海軍不能取勝事小,金弓裔不能消滅事大。畢竟金弓裔是新羅國的切膚之患,新羅軍怎麼可以隔岸觀火呢?金昌興在最後關頭下定決心,要如期進軍,配合渤海軍,消滅金弓裔。
可是,就在金昌興召集眾將布置明天進攻原州大計的關鍵時刻,金成烈派快馬送來緊急命令:金昌興立即回軍救金城。
原來金弓裔也不是等閒之輩,他早已洞祭到渤海軍和新羅軍的意圖,就提前使了個同樣的計謀,派人去和甄萱相約攻新羅國,用後百濟國來牽制新羅國,逼迫新羅軍從北線轉往南線,他自己則可以全力應付渤海軍。這是四國相爭,兩兩結盟,各施計謀,處於中間受兩面夾擊的新羅國和後高句麗國,都採用了智退一路敵軍的策略,避免陷入兩面受敵的困境。
新羅國宰相金成烈原本就把主力軍布署在西線防甄萱,沒有下定決心全力配合渤海軍消滅金弓裔,現在果然後百濟發兵來犯,只怕金城有失,就急忙下令讓金昌興回軍來救金城。金昌興也知道保衛金城比消滅金弓裔更緊迫,就立即拔營南下。
這樣一來,就形成了渤海軍和金弓裔獨對的局面。渤海軍統帥達姑狄對這種戰局毫無準備,而金弓裔卻是如願以償。兵法上說,有備無患。金弓裔對這種戰局有充分的準備,就如魚得水。達姑狄對這種戰局毫無準備,就步步錯亂。當渤海軍如期向原州發起攻擊的時候,立即遭到金弓裔的頑強抵抗。兩軍在原州城北展開激戰,達姑狄以為新羅軍會出現在敵軍後方,金弓裔很快就會首尾不能兼顧。可是新羅軍此時早已向金城退去,金弓裔無後顧之憂,依託原州堅城做後盾,糧草補給充足,軍民同仇敵愾,將士越戰越勇。渤海軍沒有料到單獨對敵,沒有準備長期對峙,糧草要從南海府遠途運來,戰鬥不能速勝,就開始急燥起來。急中可以生智,燥中也可能出錯。達姑狄恰恰就是急躁中出了錯。
達姑狄召眾將來中軍大帳,重新布署戰術,他傳令道:「新羅軍背信棄義,使我軍單獨對敵,所有戰術必須重新調整。明日本帥和金弓裔對陣,兩位先鋒去攻原州。將他巢穴搗毀,他必然驚恐逃竄,那時我軍乘勝掩殺,可獲全勝。」
達姑狄決定分兵去攻原州城,搗毀金弓裔的老巢。這是一個貌似精明實則愚蠢的戰術。因為渤海騎兵善於野戰,不善於攻城。如果在郊野對峙,或許還有打敗金弓裔的可能,拿騎兵去攻城,就是舍長用短,使騎兵的威力大打折扣。
左先鋒大將尹誼和右先鋒大將高子羅領了軍令,立即率本部人馬,連夜開赴原州城下。次日乘金弓裔和達姑狄大戰之際,瘋狂攻城。原州是後高句國的都城,金弓裔早就防備新羅軍來攻,把城牆加高了三尺,城頭上堆滿了各種防守武器,具有很強的反攻擊能力,絕不是渤海騎兵可以一蹴而就的。尹誼和高子羅攻了一天,毫無進展。
金弓裔和達姑狄激戰之際,得到原州遭到攻擊的消息。這個叛國叛家的賊首有著和常人不同的思維。他聽說渤海軍分兵去攻打原州,不僅不急,反而竊喜。他想,達姑狄分兵兩路,戰鬥力已經大減,我如果乘機將他殲滅,就可以把南海府奪到手中。原州不過是山區中貧瘠的彈丸之地,南海府卻是依山傍海的豐腴之鄉。我寧可丟了原州城去占南海府。此念頭一生,他興奮異常,信心百倍,竟置原州於不顧,置自家妻兒老小於是不顧,傾盡全軍之力去攻渤海軍的中軍大營。
金弓裔沒有因原州遭到攻擊而驚慌失措,也沒有分兵去救原州城,而是全軍來攻渤海軍中軍大營,這就大大出乎達姑狄的意料之外。他的營寨只有一萬人馬,抵不住金弓裔三萬人馬的猖狂進攻,不得不棄營而走。於是,達姑狄前頭走,金弓裔後面追,就成了惡狼趕羊之勢。達姑狄想要回頭迎戰已不可能,只好一路退到南海府。
南海府已經長久沒有經歷過戰爭,對敵軍來攻城毫無防備。達姑狄倉促組織防守,卻因為兵力不足,民心不齊,防守漏洞百出。勉強支撐了三天,就被金弓裔打破南門。南海府是一座擁有二十萬人口的大都市,一旦被敵軍屠城,就會血流成河。達姑狄到了這時,就算可以不顧自己榮辱得失,也要考慮百姓的生死存亡。他驅馬奔向南門,擋在城門下,向擁進城來的敵軍大叫:我是達姑狄,要和金弓裔說話!
敵軍把他擁到金弓裔馬前。達姑狄向金弓裔叫道:「達某願以項上人頭,換全城百姓不死!」
金弓裔笑道:「好,算你有種!朕只想要城要人,不想殺人屠城。」
達姑狄道:「請大王暫緩進城,容我勸全城官民歸順。」
金弓裔道:「給你兩天時間。後天官民來降,朕和平進城,如果不降,朕就武力進城。」
轉眼到了第三天,南海府四門大開,達姑狄率領南海府官員出城來降。金弓裔趾高氣揚進城,封達姑狄為南海府都督。可是達姑狄無顏面對南海府百姓,當晚就在府中自刎身亡。
金弓裔下令,按都督之禮厚葬達姑狄。消息傳到原州城下,尹誼和高子羅十分震驚。戰爭失敗,主帥已死,再打原州已經沒有意義,二人就分頭率部北撤。尹誼退到北水白山以東的白岩城安營,高子羅退到北水白山以西的江界城紮寨,一面向鴨綠府都督求援,一面派快馬向上京發出敗軍的戰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