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您怎麼能答應這門親事。」
在瓦刺軍營的小帳篷內,袁彬看著朱祁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
「您是大明天子,若成為外族人的女婿,不但喪權辱國,今後還處處受制於人。更何況,此門親事若是傳揚出去,天下人都會覺得您現在身處敵營,卻不思返國,反而貪圖享樂,這對於皇上的聲望極為不利啊。」
也先老奸巨猾,先把自己的姐姐嫁給草原大汗脫脫不花,利用黃金家族在草原上的威望來籠絡人心,結果短短數年就讓瓦刺族縱橫草原。
現在又故技重施,把自己的妹妹嫁給朱祁鎮這個大明天子,目的當然是是為了入主中原。
一旦陰謀得逞,也先就同時是草原大汗和中原天子的國舅爺了。
瓦刺族本來就兵強馬壯,現在也先又有了這樣的身份,他的迴旋餘地就更大了。
在草原上,可以利用脫脫不花的威望團結各個部落,讓他們為自己征戰四方;在中原,可以利用朱祁鎮大明天子的身份,來降低中原百姓的反抗情緒,避免不必要的戰鬥,保存實力。
只要也先善用兩個國舅爺的身份,再加上瓦刺族驍勇善戰的鐵騎,那麼一統天下,光復大元,成為另一個成吉思汗,真不是痴人說夢。
「朕也知道這門親事不妥,可是朕也沒辦法啊。若不答應,也先一定不會善罷甘休。萬一他凶性大發,朕的性命難保啊。」
朱祁鎮一臉心虛的看著袁彬,臉上充滿了無奈。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都已經成階下囚了,就算知道也先居心叵測,難不成還斷然拒絕?
袁彬看著朱祁鎮,臉上充滿了失望。
失望,不是因為朱祁鎮答應了這門親事,而是朱祁鎮無所謂的態度。
責怪朱祁鎮也無濟於事,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想辦法把這門親事推掉。
努力把心中的失望和悲憤強行壓下,袁彬想了片刻後說道:「直接拒絕確是不妥,要不這樣。皇上,您就對也先說,草率成親,不合禮制,有辱令妹,等回京之後,再備上厚禮前來迎娶。」
「這樣行嗎?」朱祁鎮臉上充滿了懷疑,他就算再傻,也知道這話根本騙不了也先。
「行不行試試就知道了。皇上,快跟我走。趁現在消息還沒傳出去,我們這就去見也先。」
此時袁彬也管不了那麼多了,他一面說著,一面拽著朱祁鎮往外走,但朱祁鎮卻甩開袁彬的手,拼命搖頭。
「還是算了吧,也先不會答應的。」
朱祁鎮一面說著,一面露出了恐懼的神色。
土木堡大敗,幾十萬大明將士死在眼前。
屍山血海,人間地獄。
朱祁鎮九歲登基,從小養尊處優,一下子看到那麼血腥的場面,當然充滿了恐懼和害怕。
而這份恐懼和害怕,也很自然的延續到了這場戰役的勝利者,瓦刺族的族長也先身上。
雖然每次見到也先時,也先都是以禮相待,但朱祁鎮心中卻始終惶恐不安。
見一面都這樣惶恐不安了,這次要他反抗也先的決定,朱祁鎮心中當然恐懼到了極點。
看到朱祁鎮到此時還在猶豫,袁彬急了,他一臉悲切的說道:「皇上,您還不明白嘛。您是大明天子,也先如果想要入主中原,一定要打著您的旗號才行。不然就算也先真的能夠占據南京,南方的百姓也會群起反抗,所以他不可能殺您的。既然性命無憂,為什麼不放手一搏啊。」
「真的!也先真的不會殺朕?」
或許是因為聽到性命無憂,朱祁鎮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神采。
看著朱祁鎮這副貪生怕死的模樣,袁彬痛苦的閉上了眼睛,然後長嘆一聲,說道。
「哎!皇上,臣不奢求您以天下蒼生為己任,臣只求您可以略盡綿力,保住您最後一點尊嚴。臣也知道,此行希望渺茫,但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真無回天之術,臣無話可說。但您若坐以待斃,臣死不瞑目啊。」
袁彬的聲音中流露出一絲哽咽,顯然心中悲憤之極。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去不去做是另一回事。
袁彬沒有想到,在性命無憂的情況下,朱祁鎮都沒有勇氣試著去阻止也先的陰謀。
看著袁彬這副悲憤欲絕的模樣,朱祁鎮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土木堡大敗後,朱祁鎮從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一下子變成了階下囚。
後來也先帶著朱祁鎮前往大明邊關,讓朱祁鎮以皇帝的身份命令守將打開城門。
看著城牆上,那些曾經效忠自己的大明將士,用那種充滿鄙夷的眼神看著自己,朱祁鎮心中的屈辱可想而知。
在最絕望的時候,朱祁鎮曾經想過一死了之。
是袁彬不斷開導,才讓朱祁鎮有活下去的勇氣。而且在這一路上,袁彬還儘自己最大的努力,照顧朱祁鎮的起居,讓朱祁鎮活得像一個人。
患難見真情,朱祁鎮在最絕望的時候,袁彬不離不棄,悉心照顧,幫助朱祁鎮走出人生最黑暗的時候。
對於袁彬所作的一切,朱祁鎮銘記在心,他已經把袁彬當成了自己的朋友。
或許朱祁鎮性格懦弱,沒什麼主見,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昏君,但朱祁鎮也有自己的優點,那就是為人寬厚,重情重義,不像其他君王那樣冷血無情。
沒錯,朕是大明天子,不管發生任何事,也先現在都不會殺朕的。為了中原百姓,朕一定要試一試。
努力把心中的恐懼壓下,朱祁鎮看著袁彬,很平靜的說道:「袁彬,朕隨你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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