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郭將軍說的有道理,兩成的戰馬,商戶應該虧不了,門達實在是太貪了。」
于冕說著說著,臉上就流露出一絲陰沉。
十幾倍的差價,貨物的價值連一成不到,再加一成算是讓商戶賺的,怎麼可能會虧呢。
門達的貪婪讓于冕很惱火,他甚至已經準備把這件事寫進信里,想辦法把門達給調走,就像調走監軍陳公一樣。
方雲傑沒有說什麼,而是看了錢玉仙和石守一眼,再一次問道:「你們也是這麼想的?」
錢玉仙和石守點了點頭,錢玉仙更是一臉鄙夷的說道:「現在國難當頭,大家應該齊心協力,抵禦外敵,賺這種銀子不合適啊。」
方雲傑笑了,而且笑的很開心。這些正人君子是不是都是一根筋啊,居然全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差價上,他們難道以為這些貨可以飛到大同關?
在笑完之後,方雲傑嘆了一口氣,說道:「那好,這筆交易完成後,剩下的事,你們去做吧,我讓門達別插手了。」
石守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的說道:「有話好好說,這麼陰陽怪氣的幹什麼?」
方雲傑臉上露出了一絲譏笑,他冷冷的說道:「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們根本就不把商戶當人。在你們眼裡,天下所有的商戶都是貪婪,無恥,卑鄙的小人。你們扣上一頂國難當頭的帽子,就可以隨意掠奪他們的財產。」
「你怎麼老是為商戶說話?」于冕的臉色也變得很難看,他現在也看明白了,方雲傑是站在門達這邊的。
「因為我就是商戶。」方雲傑的聲音一下子提高了七八分,臉上也露出了憤怒之色,他怒氣沖沖的說道:「我家開了個小客棧,我既是少東家,又是店堂夥計。我很清楚,這些年有多少苛捐雜稅攤派到我們頭上,別的不說,去年太上皇御駕親征,官府一下子收了我們五倍的稅銀,若是不交,就把人拉到軍中服徭役,說的也是國難當頭。」
說起這件事,方雲傑的心就在滴血。
朱祁鎮御駕親征,帶了幾十萬的軍隊。他是威風了,可苦了百姓啊。
幾十萬大軍,勞師動眾,遠征塞外。
背後的糧草輜重,後勤補給,對於朝廷來說那就是一個很沉重的負擔。
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讓老百姓出啊。
家裡窮的,那就拉壯丁,服徭役,給前線將士運送糧草。
有錢的商戶,那就加稅,而方雲傑家的小客棧當然也不例外。
方雲傑記得很清楚,當時官府的人說的很清楚,拿不出銀子,就要方雲傑去當苦力運送糧草。為了湊齊這筆稅銀,方老爺子不但掏空了所有的積蓄,還從方勇的鏢局內借了一些銀子,才讓方雲傑留在了安陽鎮,沒有去土木堡送死。
原本殷實的家底,一下子被掏空,這種感覺真的很難受。
「還有這事?」于冕臉上露出了驚訝之色,語氣也不再那麼咄咄逼人了。
方雲傑冷冷的看著眾人,咬牙切齒的說道:「你們一個是皇后的妹妹,一個是尚書的兒子,還有一個從小在少林寺長大,然後到皇宮裡當將軍。你們有哪一個在市井中討過生活,有哪一個親身體會過,一年賺的銀子一大半被人搶走是什麼滋味。你們眼裡只看到商戶低買高賣賺了多少銀子,然後就打著各種光明正大的旗號來搶。」
正人君子也不是什麼都能當的,只有那些衣食無憂的人才有資格沽名釣譽,做世人眼中的正人君子。像方雲傑這種出身市井的人,一天到晚為柴米油鹽煩惱,根本連做正人君子的資格都沒有。
于冕有些不服氣的說道:「我們沒有搶商戶,若不是門達這個小人想從中漁利,兩成的馬,商戶絕對有利可圖。」
方雲傑嘆了一口氣,臉色露出譏諷的笑容,然後說道:「對,門達品行不端,是個不折不扣的小人。你們只看到門達從中賺了多少銀子,卻沒有想過他的辦法可以讓朝廷躺著不動,就可以獲得一半的戰馬。明明是皆大歡喜的事,卻給你們說成罪大惡極。說起來真是可笑,我以前一直痛恨貪官污吏,恨不得把他們全部殺光,可是現在我開始恨你們這些正人君子了。」
累了,真的累了。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在場的幾個人除了方雲傑外,全都沒有在外面生活過。他們不知道從南方長途跋涉幾千里,把貨物運送到大同關需要花多少銀子。
方雲傑現在也懶得解釋了,他丟下這句話掉頭準備走,然而此時石守攔住了他。
「雲傑,你先等等。」
錢玉仙是皇后的妹妹,于冕也是出生書香門第,這兩人從小衣食無憂,但石守不同。
石守雖然從小在少林寺長大,後來又直接進宮做了朱祁鎮的貼身護衛,沒有在市井討生活的經驗。但石守畢竟是窮苦出身,而到少林寺出家的和尚絕大多數都是貧賤之人,平日和師兄弟閒聊時,多少也聽說過一些。
或許之前石守並沒有意識到運費到事,可是在門達和方雲傑的提示下,石守還是想到了這一點。
石守看著于冕很認真的說道:「於公子,我覺得雲傑說的也有些道理。」
「事關重大,我沒辦法做主。」于冕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為難。
「沒指望你做主,把我說的寫進信里,讓於大人決定,你也就這點本事了。」
方雲傑臉上露出了一絲譏笑。
寫信!今天于冕已經多次提到這個詞了。好像在他眼裡,有什麼事寫信回京城就可以解決了。
以前對于冕有敵意,那是因為錢玉仙,總的來說是一種羨慕妒忌恨的情緒吧,可是這一次方雲傑對于冕真很失望。
遇到事情,不去想解決的辦法,只會寫信給老爹,這種人就算武功再高,品行再好,做事再光明磊落,那也是廢物一個。
說完後,方雲傑不再理會于冕,推門離開了。
而留在大廳內的于冕,臉色一陣紅,一陣白,似乎在強忍著心中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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