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方雲傑坐在山坡上,望著漆黑的星空,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陰沉。
此時躺在篝火旁的石守睜開眼睛,他看了看山坡上的方雲傑,然後站起身,走到方雲傑身邊坐下。
方雲傑看了一眼石守,然後說道:「石大哥,還早呢,再去睡會兒。」
石守淡淡的說道:「睡不著啊,過來和你聊聊。」
方雲傑臉上露出了一絲苦笑。
兩個大男人,半夜三更有什麼好聊的,還不是找個藉口來教訓我。
方雲傑嘆了一口氣,無精打采的說道:「是不是又要罵我啊?」
罵就罵吧,反正從小到大被爺爺罵慣了,左耳進右耳出就是。方雲傑一直把石守當成大哥一樣看待,今天就當給大哥個面子,洗耳恭聽就是。
石守笑了,他看著方雲傑,淡淡的說道:「你又沒有做錯事,罵你幹什麼呢?只不過你剛才對於公子的態度,的確是有點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要他想辦法沒本事,說起風涼話來卻那麼來勁。」
方雲傑臉色露出憤怒之色,但眼中卻閃過一絲恐懼。
石守輕輕搖了搖頭,淡淡的說道:「若於公子說的是風涼話,你也不會發火了,對吧。」
方雲傑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石守這句話算是戳中了方雲傑心中的痛楚。
在制定計劃的時候,方雲傑光想著如何把喜寧騙出來,而忽略了朱祁鈺的感受。在方雲傑看來,朱祁鈺是皇帝,必須為大局考慮,這種小事不應該放在心上。
但是于冕的反應,讓方雲傑突然意識到,朱祁鈺除了是大明皇帝外,還是一個人。只要是人,心中都有禁忌或是底線。觸及底線,人的正常反應都是暴跳如雷。
認識于冕也已經有半年了,方雲傑清楚于冕不是一個大驚小怪的人,能讓他心事重重,絕不是一件小事。
很明顯,卑賤的出生就是朱祁鈺的逆鱗。
方雲傑就是意識到了于冕是對的,才會發那麼大的火,因為他需要用怒火來掩飾心中的恐懼。
天子一怒,伏屍千里。
想到這裡,方雲傑小心翼翼的問道:「石大哥,皇上真的會記仇嗎?」
「會不會記仇,這個不好說,但我肯定皇上心裡會有些不舒服。」
石守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
心中的傷疤被人揭開,痛是難免的。現在為了剷除喜寧背後的勢力,朱祁鈺或許會忍而不發,可是以後呢?
被皇上記恨會有什麼下場,不用多說了吧。
「那怎麼辦?」方雲傑心中湧起一股煩躁。
當初來塞外的時候,朱祁鈺曾經承諾既往不咎,再加上這些日子立了不少功勞,方雲傑一直覺得以後不用東躲西藏,可以正大光明的做人了。
好不容易將功贖罪,現在又觸動了朱祁鈺的逆鱗。一想起後半輩子要隱姓埋名,方雲傑心中就覺得欲哭無淚。
「現在知道怕了?」石守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戲虐。
方雲傑一臉倔強的說道:「我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一走了之,我就不信誰能抓到我。」
知道方雲傑是在強撐,石守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你是可以一走了之,可是於公子和玉仙郡主怎麼辦?」
方雲傑一下子不說話了,臉色流露出糾結而又複雜的神色,過了好一會兒後,方雲傑用低沉的聲音說道:「我不是有心的,當時真的沒有想到。」
看到方雲傑一臉歉意,石守臉上露出了一絲欣慰。
石守看著方雲傑,語重心長的說道:「都跟你說了,沒人怪過你,大家都很清楚,你的辦法雖然陰損,但很有效。不過你也要體諒一下於公子的處境,畢竟他爹在朝為官,於家上下那麼多人,他有所顧忌也在情理之中啊。更何況由始至終,於公子都沒有反對過你的計劃,而且還積極配合。現在不過是發幾句牢騷,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
方雲傑眼中閃過一絲愧疚。
明知道犯了皇上的忌諱,但于冕卻竭盡全力支持方雲傑的計劃,可見于冕的確是一個君子。國和家之間,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者。
這一點讓方雲傑自愧不如。
因為在意識到自己的計劃犯了皇上的忌諱後,方雲傑心中真的後悔了,所以他才會那麼憤怒。
想到這裡,方雲傑低聲說道:「抱歉,這次好像真的是我不對。」
石守臉上露出了欣慰的神色。
自從方雲傑把石守救出瓦刺軍營後,石守對方雲傑一直心懷感激,他一直把方雲傑當成自己的弟弟一樣疼愛。
後來方雲傑連施巧計,扭轉乾坤,更讓石守感到自豪。可是在自豪之餘,方雲傑不擇手段無法無天的做事方法,也讓石守感到深深的擔憂。
若沒有記錯,這應該是方雲傑第一次低頭認錯。
知錯能改,不死扛硬撐,可見方雲傑並非善惡不分。
只要心中有善惡,那麼以後善加引導,應該不會誤入歧途。
放下心事後,石守笑著說道:「知道錯就行了,以後注意一點。你很聰明,只可惜做事太無法無天了。你用皇上的身世來設圈套,這沒有錯。但不知道這是皇上的忌諱,就是你的不對了。要知道伴君如伴虎,稍有不慎,那就死無葬身之地。」
方雲傑點了點頭,說道:「我以後會小心的。」
「這樣就好。去休息吧,明早還要趕路呢。」
「好。」
方雲傑起身離開,石守望著方雲傑的背影,臉上露出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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