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諾威行省大公爵府內,斯莫瓦公爵和他的兒子馬爾科侯爵並肩站在樓上的窗台前,眺望著夜幕下的省會城市。
那個方向,正是公爵府為雅琳娜公主一行安排入住的地方。
「我們的公主殿下這段時間可有什麼動靜?」
斯莫瓦公爵緩緩開口問道。
馬爾科侯爵顯然也一直在關注著這事,父親剛一發問,他張口就答,完全不需要回憶思索。
「跟之前一樣,還是在繼續拜訪城裡的各個大小家族。不同的是多數時候都是讓那個叫許風的小貴族代為出面。因為到公主下榻的地方回訪的貴族也慢慢開始多了起來,她要坐鎮接待。據下面觀察的人回報,回訪的多以子爵以下的小貴族為主,偶爾有一兩個伯爵家族。再往上就沒有了。」
隨後,他將兩個伯爵還有幾個他認為值得注意的貴族的名字報了出來。
斯莫瓦公爵一邊聽一邊點頭。
自己兒子的做事能力還是很讓他放心的。
「公主使團帶來的300名阿伯丁戰士被安置在城北以外的空地,就在距離我們校場不遠的地方。每天裡在將領唐鋒的指揮下操練著那個他們獨創的陣法,一直沒有踏出營地半步。」
「若說唯一有點古怪的,就是昨天晚上公主殿下召開的宴會。」
大略的介紹完匯報上來的情況以後,馬爾科侯爵終於說到了重點上來。
「在那宴會上,公主殿下邀請了城中大約三分之一的貴族參加。其中,也包括站在我們一邊的貴族。據他們回來後說,這個宴會跟貴族們平常召開的夜宴並沒有兩樣。公主殿下也一直在宴會中跟各個家族的掌舵人談話交流,沒有跟任何人有私底下的接觸。在那樣的公開場合下,在所有貴族的視線底下,應該沒有秘密的或特別的舉措。」
他前面說有古怪,後面又說跟平常的夜宴沒什麼兩樣。看似前後矛盾的話語,斯莫瓦大公爵聽了卻臉色一動,一下子就抓住了兒子話中的重點。
「只邀請小部分貴族?有出席宴會的所有貴族的名單嗎?」
馬爾科侯爵早有準備,掏出一張紙片就遞了過去。
大公爵接過來,一目十行的掃過,已大致知道是哪些貴族家族,但心裡的疑惑卻更重了。
名單中的貴族爵位有高有低,態度立場同樣囊括了所有的類型。單單從這些名字上來看,雅琳娜公主好像是隨意的點選一些家族參加宴會,完全沒有任何傾向性。
但是,這可能嗎?
作為漢諾威行省的最高掌控者,斯莫瓦大公爵當然清楚每一個家族的立場傾向。哪一個想要倒向里加帝國,哪一個是堅定的皇室支持者,哪一家又是左搖右擺的******,他都了如指掌。
雅琳娜公主到來才幾天,了解程度肯定比不上大公爵,但也不可能一點察覺都沒有。那她這樣看似毫無規律的劃定賓客名單,裡面到底隱藏著什麼目的?
「如果我沒記錯,已經有幾個貴族公開表態站到公主一邊了吧?」
「是的。」馬爾科點頭肯定的說。
斯莫瓦公爵眉頭皺的更緊了。
既然有本地貴族相助,雅琳娜公主就更應該對各個家族的情況有相當了解。那她不分丁卯的胡亂圈定一部分貴族,肯定有其用意,只是自己猜不出來而已。
對於漢諾威行省的貴族表態投入公主或者皇室的懷抱,大公爵倒沒有怎麼在意。畢竟這只是一個態度問題,是在面對外敵入侵時的一種站位選擇。不要忘了,大家原本就是輝煌帝國的子民,名義上都要臣服於貝肯鮑爾陛下。
大公爵皺眉不語,馬爾科侯爵則轉向了另外一個話題。
「父親,出兵剿匪的事情,各方面已準備的差不多了。只等公主殿下那邊一點頭,隨時都可以出發。這個,我們大公爵府真的不派人跟去嗎?」
斯莫瓦公爵沉思無果,也只好暫時把疑惑拋在一邊,對兒子指點起來。
「跟上去幹什麼?」
馬爾科侯爵一愣,不明白父親的意思。
此次出兵,雖名為剿匪,實質上大家想要看的是公主使團300位戰士的表現。
在這件事情中,大公爵府頗發揮了一些推波助瀾的作用。因為大公爵跟其他貴族一樣,也想準確的衡量一下這支部隊實力。
實力和表現如何,當然要親眼看過了才能作準。因此,各大家族都將派人和公主等人一同出發,全程跟隨觀察。
公主殿下則是來者不拒,不管大小貴族,想來的都可以來。
但斯莫瓦公爵卻表示不湊這個熱鬧。
要知道,大公爵對使團的關注程度超過了所有人。甚至將大公爵府未來要選擇的路,都跟使團和那個安東尼的表現關聯起來了。
「馬爾科,要想知道公主使團剿匪的情況,並不是一定要由公爵府派人隨行。其他家族的眼睛耳朵,又何嘗不是我們的眼睛和耳朵。他們知道的,我們一樣能知道。」
大公爵繼續指點自己兒子。他知道,隨著年紀的老去,這樣的機會不會太多了。
「表面上大公爵府不參與其中,對我們沒有多大損失。但對其他人來說,我們的缺席則給他們提供了極大的便利。若想要做些什麼,大可放手去做,無需有太多的顧慮。」
斯莫瓦公爵眼中精光閃過,散發著危險的光芒。
「這一點,對各大貴族如此。對公主使團而言,也同樣如此。」
……
碧空萬里,涼風吹拂。
不知不覺中,日子已是到了初秋,距離塔蘭托平叛大戰結束將近一個月的時間。
從生死一線的鐵血戰場,到平靜繁華依舊的漢諾威,讓人覺得仿佛從一個世界驟然跳入了另外一個世界。陌生,且不真實。
安東尼不知道那300名戰士有何感想,他自己則只有報以一聲長嘆,心情複雜莫明。
不管初衷如何,從他決定投身於這個危險卻波瀾壯闊的大變局的時候開始,安東尼就已預料到前路的艱辛。但既然挑起了這幅擔子,哪怕壓力再如何沉重,道路再如何崎嶇難行,他都要咬牙走下去,決不放棄!
安東尼扭頭看著身邊的少女。
……即便,只是為了那如花的笑顏。
雅琳娜仿佛感受到他注視的目光,轉過頭來,剛好跟少年的目光對碰上。
「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沒什麼。」安東尼微笑著,依然毫不遮掩的欣賞著少女粉雕玉琢的俏麗容顏。
雅琳娜到底臉皮薄,心中砰砰跳著,頗為慌張的移開了視線,並試圖轉移話題。
「你看那些漢諾威的貴族,哪裡像是要打仗或者剿匪的樣子。說是登高郊遊還差不多。」
安東尼也知道要適可而止,當下順著她的話說道:「對他們來說,這本來就是一次郊遊。或許還要加上一項內容:看戲。」
雅琳娜皺起了清秀的眉毛,不滿的道:「好歹這也是在剿匪啊,對面可是上千人的悍匪。這時候不是應該表現得緊張、害怕、忐忑才對嗎?」
「可能他們覺得沒必要再演戲了吧。」安東尼淡淡的說道。
公主使團千里迢迢的北上漢諾威行省,名義上是來巡察督促備戰工作的。但事情的發展卻不知怎麼的慢慢偏離了原來的軌道,且越走越遠。
城北校場的大閱兵可說是視察軍隊的訓練和軍容,使團部隊親自上陣參加對戰演練,則有點不分主次了。然後還居然演變成口角之爭,爭吵辯論隨使團北上的阿伯丁部隊的戰力強弱。更甚至出兵行省西部剿滅賊匪,以此作為證明。
事情發展到這裡,可說已完完全全成了一場鬧劇。
但當事人不說話,沒有提出反對意見。站在使團對面的貴族和中間的******也沒有人多嘴提醒,這事也就這麼糊裡糊塗的定了下來。
所謂的「悍匪」是怎麼回事,跟隨部隊一起的貴族們心裡清楚。面對自己人,當然不需要有緊張害怕的情緒了。
這西部山林里樹木高大,枝葉繁密,好一片鬱鬱蔥蔥的景象。
在一塊不大的草地上,數百人席地而坐,三三兩兩的圍成一個個小圈子,正在休息。
幾個像是首領模樣的男人坐在砍倒的大樹樹幹上,神情嚴肅的談論著什麼。
「隊長,敵人距離這裡已不足二十里。這一仗要怎麼打,還請將軍指示!」
被叫做隊長的男人瞪了那人一眼:「跟你說過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隊長!叫大當家,或者叫我老大、首領都行。而你,是二當家,記住了嗎?!」
那人訕笑著連忙賠罪:「是是是,是我錯了。這,敵人不是還沒到嗎,等下我肯定不會喊錯的。」
「算了。」
那隊長或是「大當家」頗為無奈,也不願意在這小節上多糾纏。
「城北校場上對戰演練的結果,你們就算沒親眼看過,也應該聽說過了,我就不在這裡多廢話。對手是上過戰場見過血的,論列陣對戰,連漢諾威正規軍隊都比不上人家,我們這些家族私兵就更不用說了。所以我們要利用好這裡的地形,讓對方無法排列陣型。一旦他們發揮不出陣型的整體優勢,論單打獨鬥,這些新兵蛋子絕對不是我們的對手。」
「大當家」環顧四周,見所有人都在認真的聽著,心中頗為滿意。
「上面對這一戰十分重視,更是許下了豐厚的獎賞。而且這次出手的除了我們家族,還有其他許多貴族也參與進來,現在正埋伏在兩翼的不遠處。只要敵人踏入這片林區,就絕對是有來沒回。除了後面遠遠跟著的各個家族的人,不要放過任何一個敵人。明白了嗎?」
「明白!」
幾個頭領舉臂高聲應和。
「大當家」轉向東方,目光仿佛能穿透繁茂的枝葉,看到一隻規模不大的部隊正在往這邊接近。
他是家族打小培養的死士,對家族忠心耿耿。只要家族下令,別說是公主,即便對面是輝煌帝國國王,他也毫不猶豫的一刀劈下去。
至於其他人,是家族招募而來,忠心程度遠遠不如他。襲擊阿伯丁的300人部隊沒問題,要襲殺公主殿下,怕是未必有這個膽子。
所以他要把戰鬥打成一場大混戰。
只要亂了起來,誰還有閒心思理會你是什麼身份。只要不是自己人,那就統統都是敵人,必須一刀砍倒。
若雅琳娜長公主沒於此戰,國王貝肯鮑爾必然震怒。斯莫瓦大公爵不管在這裡面做過或沒做過什麼,不可避免的都要承受國王陛下的怒火。若再有人在其中稍加運作一下,整個漢諾威行省恐怕就會徹底倒向輝煌帝國的對立面。
而讓整個帝國風雲變幻的開端,就在自己手中握著的兵刃上!
「大當家」胸中猶如有一把火在熊熊的燃燒,用力的握緊了手中的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