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結廬人 第十九章 莫哭

    當白明秋意識到自己無法擺脫宿命的時候，他產生了隨波逐流的消極想法，把發生的一切都當成一場戲，自己只不過是其中的役者罷了。

    因此而產生的，就是第三世的天鳳冠軍侯白舞陽。

    第三世的白舞陽按照世人所需要的那樣，做到了最完美的程度——品質優良，實力高超，威服三軍，還是個蓋世英雄，一切都是那樣的完美，這場戲也就這樣謝幕了。

    白舞陽欺騙了所有人，撒了一個彌天大謊，然後樂在其中，他對待那一世所有人的態度都是假的，都是謊言與欺騙。那個二十五年是白明秋最為墮落的二十五年，也是他最不願想起的回憶。

    又經歷了兩次輪迴，白明秋終於大徹大悟，可他因為過度的痛苦，下意識地就開始把那一世的回憶封存起來，因而不管是小音還是白映，他幾次三番地看到了那時候最熟悉的東西，腦海中就是想不起來。

    第三世對於他來說，是最痛苦，最受傷的回憶，不是因為他自己受到了什麼痛苦，而是因為他欺騙了所有人，因為這一份欺騙，他到現在都不肯原諒自己。

    他更難面對白映，因為他那時對白映可能抱著一份真實的感情，正是這種亦真亦假，真真假假的糾纏，讓他更加痛苦。

    本以為輪迴間的事都會隨風而去，不留塵埃。但他沒想到，他留在大唐的兩份羈絆無一不在堅守著。慧音成長為神獸白澤，而白映成為四季映姬，千年來都在不知疲倦地尋找他。

    白映穿上他們最後一面時候穿的服飾，擦上白舞陽喜歡聞的桂花香粉，親口說出白舞陽三個字，終於徹底喚醒了他的回憶。

    可他不知道該說什麼，對於被自己欺騙，卻為自己付出一切，甘願賭上一生來尋找自己的阿姐，他不知道該說什麼。

    再強大的力量都無法讓白明秋低頭屈服，可是白明秋無法容忍自己的行為，他自己打垮了自己。

    白映溫柔地攬著他，可她越溫柔，他就越心如刀絞。

    白明秋無力地靠在白映肩上，白映小小的肩撐起白明秋，兩人就這麼依偎著。

    &陽。」

    白明秋耳邊傳來白映的聲音，那聲音里透著歷經千年的滄桑。

    &姐答應過你，不論到哪裡都要把你找回來，我做到了。」

    「…」白明秋沉默不語。

    &你的反應，就知道你是我的小弟了。」白映溫聲道，「舞陽做壞事被我戳破的時候，神情就是這個樣子。你笑起來的樣子，和舞陽笑起來一模一樣。皺眉頭的時候，和舞陽相同的都是眉角先抬。還有，這世間獨一無二的…鳳凰。」

    白映伸出手，輕輕撫摸著白明秋的後背。

    隨著白映的縴手輕撫，白明秋背後的鳳凰圖騰一點點熱了起來，直至顯露出它完全的形狀。

    &冠冕，赤鳳啄，妖異無比，這是舞陽的胎記。不，現在想來，不是什麼胎記，你是因為它，才不斷轉生的。」

    白明秋身子微顫，嘴唇張合，想說什麼。

    一根蔥指豎在了白明秋唇上，他微微仰頭，看到白映宛如精靈般的面容。

    &不用說話。」

    白映跪坐著，把白明秋扶到自己的雙膝，給他枕著，然後像小時候一樣，伸出一隻手，捂住他的眼。

    白明秋仿佛失去了渾身的力氣，任由白映施為。

    &年聽聞你的死訊，我沒有自己想像中的痛苦，很平靜地就自己選擇了去死。沒想到見到了十王之首的秦廣陛下，他問我想不想在地府任職，我覺得說不定能找到你的亡魂，就答應了，做了一個小小的地藏，就在邊關附近，日復一日地尋找著你的靈魂。」

    白映的聲音很平靜。

    &邊關呆了幾百年，度化了無數的靈魂，可還是沒有找到你的。快要放棄希望的時候，地府改制，我成為了一名閻魔，秦廣陛下再次召見了我。他說，我的機緣在極東之地，只需等待。我就聽了陛下的話，改名為四季映姬，來到這極東之地做閻魔。於是又過了很多年。」

    &著八雲紫籌建的幻想鄉一點點興起，人與妖怪，常識與非常識的界限越來越遠，我終於開始覺得能尋到你的幾率是多麼渺茫，幾度都想要放棄了，但秦廣陛下的那句話始終還是讓我難以割捨。於是我等啊等，等啊等，一直等到現在。」

    白映的語氣中多了幾分喜悅：「你可知道，那天在妖怪山上看到你背上的鳳凰，阿姐心裡有多喜！」

    白映伸手捉住白明秋的手，白明秋先是一顫，然後漸漸握緊，不再放開。

    白映柔聲道：「阿姐做了閻魔之後，眼界漸寬，知道你已經轉世很多次，知道你是很多個世界的過客，也知道阿姐那一世，不過是你經歷中的一環罷了。」

    &是我不在乎，不管舞陽是怎麼看怎麼想的，但舞陽對我的好，我全部記在心裡，從來都沒忘掉。我知道，白舞陽做白映的弟弟的時候，他是開心的，那種開心是做不了假的。」

    她感覺到手掌心一點濕熱，她的聲音愈發溫柔。

    &以舞陽，不，現在該叫明秋了。明秋，想哭的話，就哭吧，對著阿姐掉些眼淚又有什麼大不了呢？阿姐在這裡，一直在這裡。」

    白明秋已然泣不成聲。

    白映的小手擋不住他的兩行熱淚，便傾下身子，把白明秋摟在懷裡。

    &後，都有阿姐在你身邊，疼你，護著你，陪你一起走。」

    白映的臉頰不知不覺也已經滿是淚痕。

    白明秋突然坐起身來。

    &舞…明秋？」

    白明秋握著白映的一隻手沒有鬆開，他轉了個身，輕舒猿臂，雙手環住白映的頸。

    白映的雙手自然地握住白舞陽的雙手，兩人緊緊地貼在一起，互相感受著彼此的溫度。

    這一對苦命的姐弟，在一千年以後重逢。

    他終於開口，聲音微顫。

    &姐，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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