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驚天一陣口乾舌燥,胸口如同有一團火在燃燒,四肢無力地揮舞,就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某樣東西,最終一無所獲,於是放棄了掙扎,沙啞著嗓子開口說道:「娘子,快給為夫倒杯茶水。」
冰涼的液體順著喉嚨滑進了腹中,林驚天伸出舌頭舔了舔唇邊的水漬,驚奇的發現甘甜無比,又帶著一種奇特而熟悉的味道,林驚天努力地睜開發澀的眼睛。
一名打著赤膊的壯漢出現在視線中,這壯漢五官端正,天庭飽滿,挺鼻大眼,劍眉星目,一見之下,林驚天心中不由得大讚一聲:「好一條英勇的漢子。」
「不過,等等……哎!我那國色天香的娘子怎麼變成了這般摸樣?」
林驚天渾身一哆嗦,睡意一下子消失殆盡,一股寒意直衝腦門,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正躺在大漢的懷中,而且,大漢正拿著一個不知道裝著什麼東西的黢黑罐子在自己眼前晃動,衝著他露出一臉堅硬的笑容。
林驚天努力掙扎,想要將送到自己嘴邊的黢黑罐子推開,不過,當他看清楚自己的一雙手,兩隻眼睛立刻便直了!
在他眼前,是一雙無比白嫩手掌,雖然像他這種讀書人,手很白並不奇怪,但奇怪的是這雙手肉嘟嘟,粉嫩嫩,絕不是一名成年人的手,而是一雙無比稚嫩的嬰兒之手!
饒是以林驚天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智,也是瞬間到了崩潰的邊緣,無數匪夷所思的念頭一瞬間在腦海中閃過。
「我是誰?這他媽是哪裡啊……」
他不由呆住,無數的疑問以及驚恐,瞬間占據了他的心神。
……
他名叫林驚天,原是魏朝皇德年間太學院的首席院生,更是十年攻讀嘔心歷血,一朝揭榜天下皆知的寒門狀元。
繼而,院師林首府大人許配愛女,一時間,長安歌者,傳為佳話。
可是,當他送走賓客,即將入洞房之時,突然抬頭看到一道火焰流石從天空滑落……
接著,在他驚駭的目光中,這塊燃燒著地獄烈火一般的流石,沖向了他所在的宅院,墜落,瞬間整個院落變成了飛灰!
當他再次醒來,已經變成了一名嬰兒。
「哇……」
林驚天驚叫一聲,發出驚天動地的嬰兒哭鬧聲音……
大漢看著懷中不斷掙扎哭泣的嬰兒,眉頭一皺,喃喃說道:「這『妖獸』奶水充足,每一次都吃的很歡,這一次是怎麼了,難道是……尿了?」
說著,大漢毫不猶豫的掰開林驚天兩條粉嫩的肉腿,看著要害之處,發現並未溢出液體,咧嘴一笑,屈指猛然彈了一下要害之處:「小傢伙倒不老實。」
「哇……」
林驚天慘呼一聲,再次發出嬰兒稚嫩悽然的哭聲,這時,他想死的心都有了,堂堂的狀元郎竟然被人掰開雙腿檢查要害之處,這簡直就是最惡毒的羞辱,可惜他口不能言,四肢難動,不然,他一定會跳將起來,與大漢大罵三百個回合。
……
許久之後,林驚天安靜了許多,還好他心智堅韌,非常人可比,很快就認清了現實。
他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變成了一個完全陌生的人,雖然極不願意承認,但這確實是現在他無法改變的事實。
好在,這具小小的身體極為健康,哭聲極為洪亮,長大之後或許極為適合吟詩作賦,前世他就是因為英俊瀟灑,才高八斗,外加吟詩才情引得林首府之女林仙兒芳心暗許。
想到林仙兒,林驚天心口又是一陣發堵,拜堂之前兩人連小手都未牽過,一刻值千金,洞房花燭夜,卻遇到見鬼的流石,見鬼的變成一個嬰兒!真希望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夢境啊!
「也許這真是夢!」
雖然林驚天不信怪力亂神,不過,平常攻讀經史子集乏累之時,他特別喜歡找些志怪野史解悶,像妖狐迷惑童生,冥神入夢,專吃人心的蛇精,《莊子》也有莊生夢蝶,無法區分真實與虛幻的典故,難道這竟然發生在他的身上?
「老天爺,拜託不要和我開玩笑,如果您老人家是在怪罪小子七歲那年偷看隔壁家劉寡婦洗澡,嫁禍給村頭的張老漢,八歲時給刻薄的劉掌柜下蒙汗藥,麻翻了客人吃了官司,九歲時拐騙朱員外家的那胖傻兒子,讓其在山裡迷路忍飢挨餓半個月……」
「小子雖然頑劣,可是結果卻是皆大歡喜,劉寡婦嫁給了張老漢,生了個大胖小子,刻薄的劉掌柜再也不敢在酒里摻水,朱員外家的胖傻兒子瘦了下來,不知是不是在山裡撞了腦袋的原因,突然開竅,精明了許多……」
想著自己曾經乾的壞事,林驚天口中不斷絮叨,前所未有的真心懺悔。
但是,當他睜開眼,看著視線內蒼茫茫的大地,如果真是夢,這夢也太真實了吧。
既然不是夢,他只能悲催的接受現實,於是林驚天睜開一雙黑漆漆的大眼睛,開始打量著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
眼前是半尺厚的皚皚白雪,遠處是一片看不到邊際的山林,山林邊緣處,有一個極小的村子,大概也就是百十戶人家,與他以前居住的盛京相比顯得蕭索無比,差距實在是太大了。
大漢也應該是村中一戶人家,只不過,大漢的房子靠近村口通向密林的一條大道,而且是最簡陋的一個。
此時,房子邊上一個巨大火爐正在升騰著烈焰,房檐上融化的雪水滴落爐邊,不斷發出嗤嗤聲響,林驚天對此熟悉無比,這不就是打鐵匠用的淬鐵爐嗎?難道大漢是一個打鐵匠?
果然,大漢看了一眼不在鬧騰的林驚天,將他放入一個四尺大小的木床之中走出房門,繼而門外便響起了「砰砰砰」的打鐵聲音,林驚天看了一眼赤著上身不畏嚴寒的鐵匠,心裡想著他與這個鐵匠是什麼關係,難道是父子?那母親在哪裡?
環顧一周,整個房間沒有一絲女人居住的痕跡,林驚天瞬間感到以後的生活很可能會很悲催!
雖然他擁有以前的記憶,但是,嬰兒的身體似乎不能支持他的大腦運轉,林驚天覺得疲累之極,很快昏睡過去。
……
一陣模模糊糊的交談聲音傳入耳中,林驚天睜開朦朧的雙眼,立刻發現兩名體型巨大的大漢出現在淬鐵爐前,正與鐵匠交談著。
林驚天眼中一亮,原本他以為鐵匠已經是他見過的最為強壯之人,甚至比他見過的魏朝大將軍,第一武士蕭元霸還要高,足有兩米,而眼前這兩個人更是如同鐵塔一般,生生比鐵匠還要高出半個頭,體型也是粗壯一圈,魏朝的大將軍在他們面前簡直就是一個小孩子!
其中一人背著一柄兩米多長的巨刀,另一人背著一個奇形怪狀的戰錘,通體黝黑,邊緣鑄造著鋒利的尖刺,錘頭石碾子一般大小,起碼不下於上千斤,林驚天震驚地瞪大眼睛,這還是人嗎?一般人估計一錘就能碾碎成肉泥!
在魏朝,能夠開五石之弓就已經號稱神力,這兩人估計開九石之弓都沒有問題,如果放在魏朝,這兩人簡直就是戰神,戰場上絕無敵手。
這時,三人交談的內容清晰落入他的耳中。
「石兄,多謝你幫俺兄弟倆打造的兵器,若不然,俺們兄弟這次進入『妖原』,遇到二階妖獸可能就回不來了,等下俺回去剝了皮,一定會送一些妖獸肉過來。」一個爽朗的漢子瓮聲說道。
這時,林驚天才發現,鐵塔大漢身後拖著一隻斑斕毛皮的巨獸,足有十幾米長,爪牙鋒利如鐵,泛著瘮人的寒光,雖然已經是屍體,仍然給人一種極為兇悍的感覺。
林驚天艱難地從木床中爬起,盯著巨獸的屍體,眼中儘是驚駭之色,這也太大了吧!
以前他見過最兇猛的猛虎,也不過三五米長,在這巨獸面前甚至連家貓都不如,而且,巨獸半間屋子大小的腦袋生生被某樣東西砸凹陷下去,看其形狀分明與大漢身後的巨錘極為吻合,林驚天一陣匪夷所思,這個世界,好像一切都與他想像的差距太大了。
「你家二郎正在淬鍊筋骨,這隻『穿雲獸』熬了給他吃吧,上次你送來的還有一些。」
石鐵匠婉言謝絕了對方的好意,爽朗漢子自家事自家知,確實如同石鐵匠所說,若不是二郎正在淬鍊筋骨,他也不會冒著生命危險進入「妖原」,當下也不再堅持,道了一聲謝,與另一人拖著巨大的妖獸轉身向著村子走去。
「小傢伙醒了,該吃飯了。」
這時,石鐵匠看著醒來的林驚天,咧嘴露出一個令林驚天頭皮發麻的笑容,走進房內拿起一個黢黑罐子放到了林驚天的嘴邊,立刻一股香甜湧入喉嚨中,林驚天有些抗拒,雖然想堅持不吃,不過,還是抵不住香甜滋味地誘惑。
而且,嬰兒的腸胃是抵不住飢餓的,為了身體著想,於是他張開了口「咕咚咚」的大口吞咽著奶水。
直到林驚天喝完了一整罐奶水,石鐵匠便再次返回淬鐵爐前,開始「叮叮碰碰」的敲擊赤紅鐵胚,耳邊聽著極有韻律的聲音響動,林驚天只覺得眼皮開始打架,很快進入了夢鄉。
轉眼間,日落西山,月華籠罩整個村落,以及遠處看不到盡頭的山脈,詭異的是,這裡的夜晚與林驚天記憶中的夜晚完全不同,天空中沒有漫天的星斗,只有九個月亮懸在高天,其中三個色如凝血,灑下如絲的光線,將整個夜晚照耀的如同血墨色一般,另外六個卻是黯淡無光,仿佛籠罩在一團迷霧之中,若隱若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