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家好大一座宅院,作為本縣第二富戶,此宅當配得起他家身份,亭水樓閣院中套院。
轎子在大門停穩,司徒發新自裡面出來,打量了下院中,問道:「家丁雜役是否都在?」
張月忙上前回道:「大人來前我等封鎖了此宅,任何人不得隨意進去,家丁雜役尚不知有多少。」
「此宅管事的在何處?」司徒發新又問。
張月一指不遠處站著的一個五十餘歲的男子道:「那人便是萬家總管。」
「叫他過來問話。」
「是。」張月應了一聲朝那人一招手叫道:「你過來,大人有話問你。」
那人一聽慌忙跑了過來,對著司徒發新施禮道:「小人萬城,參見知縣大人。」
司徒發新點點頭,問道:「你家主人被害,你等何時發覺的?」
「回大人,我家老爺夫人每日裡都是早早起床,洗漱之後先到院中涼亭用茶,待飲完茶大少爺二少爺及兩位少夫人也都起了過來請安,然後到正房大廳用早飯,用過早飯便各回各房……」
張月見他囉嗦,抬手阻攔道:「大人問你何時發覺的,你直接答話便可。」
萬城陪著笑臉忙道:「卯時剛過,有丫鬟端了水在屋外候著老爺夫人,過了半個時辰未見動靜便來找我,我去到房門前叫了半晌未見人應覺得不對勁便闖了進去,見老爺夫人睡在床上我輕聲喚了幾聲不見動靜,過了推了幾下不見睜眼,手伸到老爺鼻下才知沒了呼吸,當時嚇得我腿都軟了,慌忙去給大公子二公子送信,誰料敲門也是無人應……」
「說是還有個五歲的娃兒。」司徒發新道。
「是我家大公子的小少爺林兒。」萬城道。
「他在何處?」司徒發新問。
「他與二夫人死在二公子院裡偏房。」
「如此說來你家二公子昨夜未同夫人一起?」
「二夫人的事情大人定然知道,其實在成親不久二夫人就搬去了偏房,二夫人兩次過世更是……更是叫二公子不敢靠近,倒是林兒與她極是投緣,晚間常去她房睡。」
「並非兩次,是三次過世,倘若她這回真的死掉那便是四次了。」司徒發新道。
「是,還是大人算得清楚。」
「我待問你,府中下人共有幾人?」
「回大人,丫鬟婆子,灶房門房加上轎夫雜役,還有我,共計三十三人。」
「昨日晚間共有幾人?」
萬城仰頭眨巴著眼算了一下,答道:「除兩人有事外出,其他人倒是都在。」
「此刻呢?」
「此刻嘛……我叫萬祥一早去衙門報官,方才見他回來了,因出這麼大的事情府里亂糟糟的,其他人有無外出我還不清楚。」
「去查。」
「是,小人立刻去查。」
萬城離去,司徒發新見武小樹快步過來了,到了近前問道:「是否七人?」
武小樹回道:「回大人,萬重山夫婦,萬中申夫婦加一個娃兒,萬中華與郝秀卿恰好七人。」
「屍首在何處?」
「我叫人將他們移到了正房大廳,仵作此刻正在查驗。」
司徒發新大袖一甩邁步便走,口中道:「瞧瞧去。」
武小樹隨司徒發新來至正房,門前他已安排了四名衙差守著不許外人進。衙差見知縣到了均施禮口稱大人,司徒發新又再叮囑後方邁步進了房,見正中地下鋪了涼蓆,六大一小七具屍首並排躺著,均穿著貼身的衣裳,仵作正逐一勘驗。
左手第一位六十餘歲年紀,頭髮烏黑,鬍鬚略有花白,閉目躺著,神態甚是安詳,應是這家老爺萬重山,其夫人並不顯老,顯是平常專注於保養,再一個是個三十餘歲的男子,樣貌與萬重山極相像。
「這便是萬家大少爺萬中申?」司徒發新指著問道。
「回大人,這七人均叫下人辨認過,身份應不會差,這正是萬中申。」武小樹道。
司徒發新點頭又向後瞧去,是個婦人,模樣倒是端正,嘴角微微下垂,左眉上方有顆醒目的黑痣。
「這是萬中申的夫人萬李氏。」未等司徒發新問自己,武小樹先說道。
在下面便是萬中華與郝秀卿,最後是個孩童,長得靈秀可愛,眉頭似乎在皺著。
「驗的如何了?」司徒發新逐一瞧完後問道。
那仵作忙起身回道:「回大人,只驗了三人,在頸項處相同的位置有一細微針孔,周身其他部位未見明顯傷痕,餘下四人還未驗,小人想來應差不許多。」
「差不許多這話豈能出自你口?老爺要的是絲毫不差。」司徒發新溫怒道。
「是,大人教訓的是,小人定會仔細查驗。」仵作臉嚇得有些發白。
「武班頭,你瞧這七人有無異常?」司徒發新問道。
武小樹道:「大人是否想說他們的神態……」
「不錯。除了那娃兒有些異狀外,每人都很平和安詳。」
「大人的意思是說這些人是在睡夢中被人謀害?」
司徒發新未答話,走近孩童瞧了會兒,又轉向郝秀清細細端詳,忽然道:「算時辰她也差不多該醒了吧?」
「大人,這倒未必。」武小樹道。
「為何?」
「大人請想,雖然她死在堂上那回第二日便來衙門擊鼓,可之前那兩回都是在家停屍兩日,第三日方予下葬,據萬中華講在下葬前她尚在棺木中……」
「就是說她可以這樣躺上至少三日不醒。」司徒發新道。
「正是。」
「到底是誰救的她?之前你我曾懷疑是那石中玉,可郝秀卿在大堂上死去後雖與他有過接觸,你我都未發現他對郝秀卿做過施救,除非銀針刺手指並非是驗證死亡而是救人……然後你直接買了棺木將人收殮安葬,若說她能夠死後自救又說不通,被釘入棺木埋入土中絕無自行出來的道理……」司徒發新眉頭越皺越緊。
「大人。」武小樹欲言又止。
司徒發新發覺了他的異樣,問道:「有何不對?」
武小樹道:「我將這女子下葬前……還有人與她接觸過。」
「是何人?」
「是她的爹娘。」
此言令司徒發新大感詫異,問道:「她何時見過爹娘?」
武小樹道:「將她收入棺木去往城南途中經過她爹娘的玉石鋪子,我便叫車停了去到裡面詢問她的爹娘,他夫妻二人正在傷心難過,聽我說起門外棺木中的女子也叫作郝秀卿,他爹問能否叫他夫妻見上一見,我一時心下不忍便出來叫人打開蓋子,二人上前端詳了半晌,她娘忽然扯住我哭了起來,說棺中不是她女兒,她曾親眼見自己的女兒死後被釘入棺木,萬家已將人埋了。」
「那是時她爹在做什麼?」司徒發新問。
武小樹撓頭道:「我見她娘哭的悲切便好言安慰,沒去在意她爹。」
司徒發新忽然朝外叫道:「叫他家總管。」
門外衙差一聽便去找人,不多時萬城一溜小跑進了屋。
未等他開口,司徒發新便問道:「我來問你,你家二少夫人死後她爹娘是否來瞧過她?」
「回大人,那二人來過。」萬城忙答道。
司徒發新伸出了兩個手指,又問:「兩回辦喪事她爹娘都曾來過?」
萬城稍一思量,道:「對,兩回都來過。」
司徒發新一揮手,道:「出去吧!」待萬城出門對武小樹又道:「看來之前你我都想錯了,萬家並沒有害過郝秀卿,而是她假裝毒死自己,再由爹娘暗中將自己救回來,那石中玉與本案根本沒有關係,也未曾救過她。」
武小樹點頭道:「本以為她數次被丈夫謀害又恰巧被人搭救,此刻想來恐萬家才是受害者。」
司徒發新道:「不錯。她已三回死而復生,若這回又醒旁人定然見怪不怪習以為常,甚至將她視作不死的神仙,萬家這諾大的家業可就盡歸她一人所有。」
「大人。」外面衙差叫道。
「何事?」
「大門外有老夫妻說要見自己的女兒。」
「哪個是他二人的女兒?」
「就是那郝秀卿。」
「未曾告知他們女兒已被害了麼?」
「回大人,說了,可他二人堅持要見女兒一面。」
「就說衙門正在辦案,仵作在勘驗屍首,叫他們回去吧。」
「是,大人。」
司徒發新轉身又對武小樹道:「給我加派人手守住此間正房,未經我許可任何人不得入內。再有,叫人去看好郝秀卿爹娘,若有異常即刻稟告。」
「遵命!」武小樹施禮出去安排了。
司徒發新來至躺在地下的郝秀卿跟前嘿嘿一笑,道:「此處我叫人守上三天三夜,倒要瞧瞧你是否還能活得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