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顯然也想到了,忙說道:「老太太放心,那朱官媒口風很緊,這樣事情是不會出去亂說的。」
賈母瞪她道:「官媒不說,那林家人呢?林家那麼多下人,咱家們那麼些下人,還有那些看見了的好事者,焉知不打聽不議論?」
王夫人動了動嘴,不敢再出聲。
賈母見了她就心煩,擺擺手令她退下去。
王夫人哪裡敢這麼就出去,隔著帘子喚金釧進來,令其準備了乾淨衣裳換了,又重新梳洗一番這才離去。一出了賈母的上房,王夫人立時臉色冷厲:「去查!我要看是誰故意在我面前嚼舌!」
就在兩天前王夫人無意聽到兩個小丫頭在院牆拐角處說話,起先沒在意,可走得近聽到什麼「林青筠」「寶玉二房」等語。王夫人素來將寶玉視作眼珠子命根子,涉及寶玉焉能不上心?偏生那兩個小丫頭聽到動靜一溜煙兒就跑了,她竟沒來得及叫住細問,再去找,也沒找到。
王夫人心裡胡思亂想了一通,很不踏實,又去探賈母口風,也暗暗催促賈母早些與林家通氣兒,好上門提親將事情定下來。哪知賈母說不急,便是林如海願意也得再等兩年才能正式定下來,到底賈環太小,林青筠年長三歲,現在定下來不好看。
王夫人再聯想到先前聽到的隻言片語,只認為賈母有心推脫,實則真是想說給寶玉了。王夫人頓時吃不下睡不好,急的上火,結果就昏了頭聽了周瑞家的攛掇,越過賈母請官媒去林家提親了。
回到房裡,王夫人連喝了兩杯冷茶方才壓制住火氣。
當晚周瑞家的過來回信兒:「太太,沒找著。盤查的很仔細,每個都有人作證,都說那天那個時間不曾在那兒待過。」
也不過是幾天前的事兒,哪怕記憶不好的,有旁人提醒也都不會忘了當時在做什麼,所以周瑞家的查的不難。
&了,真要有人故意給我下套兒,也沒那麼容易露出來。」王夫人已冷靜下來,心裡止不住冷笑。
正是查不出人來才說明有鬼,這府裡頭會如此設計她的,唯有大房!如今賈璉王熙鳳不在,只有賈赦與邢氏,賈赦每日裡只知買古董、與小老婆喝酒,根本不理內宅的事兒,所以只有邢氏可疑。想不到一貫愚犟的邢氏竟使出這等陰招兒,果然夠狠,只是也不想想,她邢氏是個什麼人,一個填房罷了,也敢和她來要強!
這次的事兒先記下,早晚要教她還回來!
殊不知此時的邢氏得了消息也滿心驚訝,但這並不妨礙她看王夫人笑話,甚至還打算去王夫人房裡坐坐,就為看王夫人那張被氣惱羞辱的嘴臉。邢氏一貫如此,因著身份緣故在賈府里地位不上不下,沒個人拿正眼兒瞧她,她偏又不服氣,這麼年下來弄得人人憎惡,她性子擺在那裡,越發的左了。
&去榮禧堂。」邢氏笑著就往外走,哪知賈赦正好進門來,邢氏立時收斂生氣,忙滿臉堆笑的問:「老爺怎麼這會子過來了?」
賈赦瞥了自己這填房夫人一眼,越發惱賈母當初選的這門親事,有這麼個夫人簡直丟人!瞧瞧這說的什麼話?哪怕明知她沒那個意思,可嘴裡說出來的話就是難聽,好似他不該這會兒過來似的。
&這是要去哪兒?」這麼些年,賈赦也習慣邢夫人這愚笨性子,並未發作什麼。
邢夫人又笑了,忙將好消息分享給他知道:「老爺不知道,今兒二太太可丟了大臉,還被老太太訓了。雖說當時避著人,可二太太離開老太太上房時換了衣裳,後來又有丫頭收拾了滿地的茶水,顯見得老太太發火潑了二太太一身茶呢。」
賈赦眯著眼睛笑起來:「二太太也是糊塗,那林大姑娘雖只是林家義女,卻很得林如海看重,哪怕比不得外甥女兒,也不差了。依著如海現今一品大員的官位,林大姑娘嫁進皇子府都有可能,哪裡瞧得咱們府上。咱們府里只剩下空架子,外頭兒瞧著好看罷了,如海連寶玉都看不上,更別說環哥兒,小凍貓子似的,只會耍些小心眼子,嗤,快別埋汰林大姑娘了。」
&林大姑娘哪裡那般好,義女罷了,她父親只是個秀才,皇子們哪兒瞧得上?咱們府里的大姑娘還是國公府嫡女呢,卻也得在宮裡從女史熬起,熬了這麼些年才好容易出頭。」邢夫人口氣發酸,但話卻不是胡說。
&懂什麼!」賈赦本想碼她蠢笨,可想到如今府里都這麼認為,便冷笑道:「那林大姑娘便是再不好,之前的出生再低,就憑她是林如海的義女,有的是皇子願意要她!咱們府上的那位大姑娘還不如她呢。說是國公府嫡女,名兒上好聽罷了,其實她父親就是個從五品的員外郎,還是二十來年沒挪窩兒。至於封妃,哼,也不是她的本事。皇帝若能看中她,早些年容色嬌艷時不喜歡,如今老了就看中了,誰信?」瞥了邢夫人一眼,嘲笑道:「老爺我忘了,就你這蠢婆娘信。」
邢夫人也不是頭一回被罵,也不敢還嘴,只是一臉委屈的低聲道:「我一個內宅婦人,哪裡懂得那些,再者府里都這麼說。」
&了罷了,老爺我也是犯蠢,跟你說什麼。」賈赦連連擺手,起身就走了。
邢夫人也忘了先前打算,坐在那裡悶悶生氣,聽見外頭有小姨娘的笑聲,越發的惱了,然而忌憚著賈赦,也只敢在房裡罵兩聲「狐媚子」「小妖精」!
貼身丫鬟嬌紅在賈赦來時只低著頭立在一邊兒,這會兒才似活了一般,走上來勸慰邢夫人,又納罕道:「太太,老爺過來是做什麼?奴婢倒是沒聽明白。」
邢夫人一愣,到底不是真的蠢笨,心下模模糊糊有了猜想,卻不敢說出口。
&爺那性子你還不知道,既沒說什麼,那我便什麼都不知道,管他做什麼。」邢夫人素來不敢管賈赦,嬌紅也是順嘴一問,話題便就此打住了。
正如賈母所擔憂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哪怕林如海為著林青筠的名聲著想嚴令府中下人,賈家卻似個篩子。沒兩天的功夫,京城各家都聽說了賈家向林家義女提親的事兒,說起提親被拒,糊塗的林家心大,連國公府都瞧不上,明白的則笑話賈家越發不講究,兒女親事竟也如此馬虎草率。
賈家主子們都不出門,下人們也不會在主子跟前嚼舌,是以賈家並不知道外頭的傳聞。唯有賈政每日裡去工部上值,覺得同僚們近來看他的眼神兒怪的很,後來實在忍不得,便尋個關係較近的人詢問。
那人滿臉詫異半信半疑的看他:「賈員外郎不知道?不可能吧,你們府上向林尚書家提親這麼大的事你作為一家之主怎麼可能不知情?外頭都傳遍了。據說府上是為庶出的三公子提親。」
&這從何說起?」賈政完全驚呆了。如同對方說的,他乃是一家之主,又是賈環父親,沒道理兒子的婚事做老子的不知情。但對方言之鑿鑿,再加上同僚們異樣的眼神,賈政不由得心裡咯噔一響。
這人又道:「雖你們兩家是姻親,但不曾通氣兒就遣官媒登門,實在莽撞了。這也怨不得林尚書婉拒,我聽說前些日子江侍郎還想為其二公子向林家提親,又有兩位郡王府里的長史官明里暗裡探林尚書的口風,這還是只是知道的幾家,還有不知道的更多,只林尚書對外皆稱已為府上義女相准了人家,外人便是不信也沒柰何。」
賈政早已臊的滿臉通紅,顧不得再聽此人細說,匆忙向上封請假趕回府里。
向林家提親的事兒,賈母與王夫人這對婆媳雖原由不同,卻一致選擇了瞞著賈政。然而紙終究包不住火,賈政不僅知道了,還是從外人口中得知,這份難堪和惱怒可想而知。
弄明白事情起因,賈政把火氣全都撒在王夫人身上。王夫人本就辦錯了事,心虛之下無法還嘴,賈政訓了一通也只能嘆息作罷。偏這時趙姨娘出來哭訴撥火兒,只說環哥兒可憐,好好兒的就背了個不好的名聲,將來也難說到好親事,還要平白無故被人議論,如今是屋子都不肯出了。賈政不由得想起在工部受到的遭遇,一時感同身受,再次將王夫人大罵一頓,又賞了好些東西給賈環,還要其每逢休沐去書房,要親自指點他功課,更是一連幾晚都歇在趙姨娘房裡。
王夫人氣的心口疼,卻生生的咬牙忍了。
事情雖不至於鬧的人盡皆知,然但凡消息靈通些的人家都知道,皇后一直關注著準兒媳林青筠,自然也早得了消息。皇后暗惱賈家行事沒規矩,卻因不曾下過明旨無法做些什麼,雖不是沒別的手段教訓賈家,但皇后並未動作,有心想看看徒晏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