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尚府現在就兩個主子,尚明傑每天回來又必會過來請安,尚平這樣的臉色想要瞞過他還真有些難。
於是,尚府到底還是請了大夫。
尚明傑給他爹蓋了蓋被子,這才跟著大夫往外走,大夫嘆息道:「尚大人憂慮過重,喜怒無常,這於心脈損傷過重,小尚大人要注意不要讓尚大人太過憂慮啊。」
喜怒無常在大夫這裡並不是貶義詞,而是病情陳述,喜怒不定,情緒起伏太大對心臟的負擔是很大的。
尚明傑應下,憂心的讓大夫去寫方子。
等下人熬好了藥,他親自端進去給他爹。
尚平對他的孝順很滿意,臉上卻還是冷著,將藥一飲而盡後道:「你下去休息吧。」
尚明傑猶豫了一下還是忍不住勸道:「父親心裡是有什麼憂愁嗎,何不告訴兒子,憋在心裡難免傷心傷肝。」
尚平不悅的皺眉道:「只要你不惹我生氣,我便不會傷心傷肝,我累了,你下去吧。」
他做的事連妻子那兒都沒說,又怎麼會告訴兒子?
尚明傑也不知道他爹為什麼憂慮成這樣,見他還是拒不合作的態度,便抿了抿嘴起身道:「那父親多加休息吧。」
見長平躬身立在一旁,尚明傑經過他時微微一頓後才往外走。
洗硯見少爺不開心,便上前逗樂道:「二爺,林少爺不是約了您休沐時去秋獵嗎?您看我們要準備什麼?」
「秋天都過去了,要去打獵也是冬獵了。」
「是是是,」洗硯點頭道:「冬獵更爽呢。」風呼呼的吹,凍得手臉都僵了,反正他是不懂為什麼公子他們喜歡這時節去打獵的。
尚明傑瞥了他一眼,哪能不知道他心中所想,若是往常他早跟他打鬧起來了,這次卻沒了心情。
他回頭看了一眼正院,嘆氣問,「父親信任長平他們比我還甚呢。」
洗硯不以為然,「二爺不也更信任小的和侍墨嗎?」
尚明傑一噎,再一想也是,所以他才更憂傷。
他嘆氣了一聲問,「父親倒想是氣著了,今天有誰來拜訪嗎?」
「沒人,只有家裡送信的人來了,」洗硯雖不知道為何二爺要他們留意盯著家裡的動靜,卻很盡責,小聲道:「除家裡送信的外,好像還有一個人來送信,侍墨說好像是二舅爺身邊的人,反正我是沒見過。」
尚明傑微微點頭,家裡肯定沒什麼事,有老太太在呢,那就是被二舅氣著了?
尚明傑心中一動,想到了中秋時的事,他忍不住轉了轉眼珠子,輕咳一聲道:「我們走吧,去廚房看看,讓人給父親燉些湯。」
「這等粗活小的去就行了,哪裡用二爺親自去?」
「不,我要親自去!」
尚平沒感受到他兒子的心虛,卻感受到了他兒子的孝心,心中有片刻的欣慰,但這並不能抵消他的難過和焦慮。
錢沒了!
只要想想那一大筆錢他就忍不住心痛,然而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當務之急是他的貨還沒備齊呢,難道還要去錢莊借?
想到離最後的日期也不剩多少了,哪怕臉色都發青了,他也得拖著病體起身去錢莊借錢。
尚平就沒想過有人會盯著他,所以出入錢莊並沒有過多遮掩,這下不僅易寒留在京城的人查的一清二楚,就連半吊子的尚明傑都知道了。
易寒的人可不管尚平這麼做的背後意義,只管把實情寫了傳回去,尚明傑卻不能這麼沒心沒肺。
所以,他爹到底為什麼需要這麼多錢?
從中秋到現在他可是出入了不少錢莊。
洗硯和侍墨花了不少銀子叫人盯著,沒兩天便來回話道:「二爺,老爺是借錢做生意呢,買的都是些常用的商品,其中鹽茶和綢緞最多。」
尚明傑就愕然道:「做這些生意要從錢莊借錢嗎?」
洗硯也很疑惑,撓了撓腦袋道:「說不定老爺很缺錢,不好跟家裡拿,就想自己掙些私房錢呢?」
「可是……」可是轉手賺的錢除去給錢莊的利息根本不剩多少了啊。
如果是以前,尚明傑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可近來他在兵部做的最多的就是整理文件,其中糧草籌備的文件最多,最繁雜,也最瑣碎,全交給了他們這一批新晉的三個進士。
上面除了糧食的價格外,自然也有鹽茶的價格,且全面的很,各地,各時採購的價格皆不一樣。
特別是前幾年朝廷窮的時候,兵部的官員為了利益最大化,還特意將這些物品的各地差價,及進價和售價都羅列出來。
甚至最窮的時候,兵部還要花錢從江南買入綢緞,運到京城賣掉,再買入瓷器,運到河中一帶賣掉再購買糧草……
所以前些年御史台幾乎就盯著兵部和戶部了,只要他們敢貪墨立即就彈劾。
兵部的官員為了好查賬可是把這些功課做得足足的,尚明傑近來整理卷宗,自然也知道各地的鹽茶價格。
哪怕有起伏,那起伏也不會太大,所以以現在的價格,哪怕他爹就是把江南的綢緞運到靈州一帶去,除去來回的路費和花銷,賺的錢可能只夠錢莊的利息。
他爹幹嘛要費這個勁兒?
尚明傑不懂,但再往下查就查不到了,因為他沒人手啊,花錢請的人在京城裡盯幾個人還行,出了城就不行了。
而尚平買的貨物早就出城了。
尚明傑查不到,易寒留下的人卻不可能查不到,他小心翼翼地跟著商隊往北而去,一開始還以為他們是要去太原,但越走越不對勁,他不得不趕緊傳信回去給易寒。
他一人只怕查不來了,得來個人幫忙。
信傳到林清婉手中時,閱書樓已經基本裝修好,林清婉看了一眼便蹙眉道:「過了太原還往北?尚平這是想要去哪兒?」
易寒看著牆上的地圖道:「是往東北。」
林清婉也回頭看向地圖,微微蹙眉,和易寒齊聲道:「定州?」
林清婉丟下手中的信,點了點桌子後搖頭道:「不對,定州苦寒,從林信的信來看,定州就算能消化那些東西,價格肯定也不會太高。何況尚平進的那些貨都是奢侈品,一般人買不起。」
林清婉和易寒的目光就忍不住越過太原落在了遼國上,易寒面色微變,咽了咽口水道:「不,不至於吧?」
林清婉卻目光清亮道:「有何不至於的,走私而已。」
過了太原就是大梁和遼國的邊界線了,雲州一帶自被遼人占去後就再未收復過。
易寒見姑奶奶竟如此冷靜,他忍不住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道:「姑奶奶,尚家可沒養兵,他走私陛下可不會留情。」
「尚家沒養兵,但趙家養了。」林清婉冷笑道:「難怪呢,尚平如此偏向趙家,原來趙捷手下的兵也有尚平的一份?」
易寒糾正道:「那是盧家軍。」
「在趙捷手下這麼多年,誰知道它是姓盧,姓趙,還是姓石?陛下養虎為患了。」林清婉心頭的石頭落地,轉身坐在桌前道:「派個人過去幫忙,不必拿到實證,只要知道他們過了邊界是跟遼人交易就行。」
也就是說保命為上了。
易寒鬆了一口氣,卻又糾結道:「不拿證據?」
「尚平不足為慮,但趙捷不可能不派人盯著,想要拿到證據可沒這麼容易,」林清婉笑,「來日方長,我想既然他們有合作,那肯定是每一年都會進行交易,所以我們不急,先保住性命要緊。」
易寒這才應下,提筆與林信寫信,「那裡距離定州不遠,我讓林信和林生策應,若有意外讓他們往定州去。那是東北軍的地盤,趙捷插不上手。」
易寒應下,接過信便要退下。
林清婉激動的在書房裡轉了兩圈,她一直想抓住趙家與遼勾結的證據,卻一直拿不到實證,現在遼國的細作潛伏起來,她也無路下手。
現在尚平卻給她打開了一扇窗,她可不相信沒有軍隊背景的商品能走私,所以他後面必有趙家的背影。
走私,在現在各國並不少見,不說趙捷,就是鍾如英,盧真和徐廉手上都不乾淨。
當年林禮和石謙能養起軍隊不也跟鄰國互通有無嗎?
當然,是不交稅,私底下的那種。
所以,走私在大梁是重罪,卻也不是重罪,權看你走私的人是誰,物品是什麼了。
邊關大將因為要養兵,大多有私底下做些不能放到檯面上來的生意,碰上不是邊關大將走私,只要不是糧食和鐵器,一般皇帝真要問罪也就是流放幾年。
林清婉沒想抓著尚平的這個把柄不放,她要的是趙捷和遼人聯繫的渠道。
既然他與遼國細作有合作,那就表明他們的合作不止是走私那麼簡單,找到了他們聯繫的那個人,再去查他們勾結的證據就要容易得多了。
她要告也不可能告趙捷走私,她要告便是告他通敵賣國,那才是死罪。
林清婉轉身翻出林潁的手書,翻到他記下的一筆與楚國交易的頁面微微一嘆,說到底還是天下不統一,這才這麼混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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