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跟著林十入屋,八叔公看到她眼睛登時一亮,微微從床上坐起來,矜持的點頭道:「婉姐兒來了。」
林清婉關切的上前,「八叔覺得怎麼樣?可要我下帖子去揚州請老御醫來看看?」
「不必了,」八叔公虛弱的道:「我的身體我知道,已是強弩之末,再好的御醫也沒用了。」
「八叔可不能這樣悲觀,」林清婉勸道:「您看我兄長,當年多少人說他就要死了,結果他覺得自己命不該絕,硬是挺了好長一段時間,要不是他還要處理國事,忙得脫不開身,只怕還能活更久呢。」..
八叔公:……這是諷他無所事事?
但見林清婉臉上笑盈盈的,滿是關切,他又覺得自己想多了。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人總有一死,我歲數也到了,就不該孩子們添麻煩了。」
此話一出,屋內的人,尤其是年紀稍長一些的都微微一嘆,情感頗為複雜。
就是很早前便察覺他別有目的的六叔公和十一叔公也忍不住心中一嘆。
八叔公看向林清婉和林潤,道:「只是我這心裡總有些事放不下去。」
林清婉挑了挑眉,斜睇向林潤。
林潤溫聲道:「八叔有什麼事不如和我們說說,雖說我們做晚輩的能力有限,但或許能替您了解了心事也不一定。」
八叔公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林清婉道:「就不知道婉姐兒是不是也願意這麼幫忙。」
林清婉就笑,「八叔有事儘管說,就算我們兩家血緣淡了,卻還是同族,您又是長輩,您開口了,我肯定會仔細思量的。」
八叔公就嘆息,「只是思量啊……」
林清婉嘴角的笑就微微冷淡,「八叔的為人我是深知的,就怕您提出要當一天的皇帝試試,我不思量,難道還想也不想的全力以赴不成?」
屋子裡的人嚇了一大跳,六叔公連忙拍了林清婉一下,慌張道:「噤聲,這種話是能隨便說的嗎?」
八叔公也嚇了個半死。
林清婉淺笑道:「是我不好,跟陛下開玩笑習慣了,一時沒改過來。」
眾人:……合著您跟皇帝都是這麼開玩笑的,是想嚇死我們嗎?
林清婉卻是含笑看向八叔公,「怎麼,八叔不說話,不會真這樣想吧。」
「胡說!」八叔公連忙否認,捂住胸口道:「我,我是那樣的人嗎?我這一生對國家雖無功績,卻也是忠君愛國之人,怎會有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
林清婉就長舒一口氣道:「那就好,我還怕您順勢提了,最後還得我大義滅親呢。」
眾人:……您剛才不是說要思量思量嗎?合著是要思量大義滅親?
屋裡的房主們也察覺出雙方的氣氛不對了,好像從八叔公說有事放不下開始氣氛就變了。
所以這是……
眾人看看林清婉,又看看八叔公,最後默默地閉上了嘴巴,決定暫時觀望一下。
八叔公的臉頰抽了抽,磨磨牙後壓下胸中的怒氣,抬頭與林清婉道:「就是有幾件小事要拜託一下婉姐兒,還請你看在我和你父親做了一輩子兄弟的份上了切我這叔叔最後的心愿。」
林清婉坐到了下人搬來的椅子上,微微頷首道:「我雖從未見過父親,但八叔既然這麼說了,那您就說一說您最後的幾個心愿是什麼吧。」
林清婉重重的咬在了幾個上,頗有些戲謔的看著他。
林十微微紅臉,八叔公卻是臉皮夠厚,面不改色的道:「我這孫子現在府學讀書。」
八叔公把面色漲紅的孫子拉到眼前,嘆息的和林清婉道:「你幾個兄弟讀書都不成,侄子更是只有他這一個會讀書的,所以從小我便對他寄予厚望,我知道婉姐兒和盧氏的人交好,不知你能否讓他也去盧氏家學讀書。」
林清婉就笑:「佑哥兒還在府學時我便特意去和盧先生提過,所以盧先生特特給我們家撥了一個名額,我記得佑哥兒之後是給了……」
林清婉看向十一叔,笑道:「是給十一叔家的優哥兒吧?」
十一叔公微微抬頭,道:「不錯,就是我家優哥兒,最近他學業進步快得很,多謝婉姐兒舉薦了。」
林清婉就微微頷首,和八叔公笑道:「八叔,這優哥兒已經去了一年,此時換別人去盧氏學堂不好吧?」
「我沒說要占優哥兒的名額,你再和盧氏要一個名額來就是。」
林清婉笑容微冷,「我姓林,這盧氏家學又不是我開的,我若有這本是,我林氏子弟還去什麼府學,乾脆全都去盧氏家學好了。」
八叔公還要說話,林清婉就揮手打斷他道:「八叔,名額只有一個,你要能說服十一叔把名額讓給你家,我自然不會反對。」
「放屁!」十一叔公暴怒道:「我為什麼要讓給他孫子?當年你害我不能科舉,現在你孫子還要搶我孫子的機緣?」
八叔就他舊事重提,立時漲紅了臉,怒道:「要我說多少次,我沒推你,是你自己摔水裡的!」
「推沒推我不知道嗎,當時只有你我二人在那裡,不是你推,我幹嘛要往水裡蹦?」
林清婉見他們又吵起來,立時心滿意足的坐在一旁喝茶,慢悠悠的欣賞。
林潤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八叔公氣得不輕,心緒起伏後便忍不住劇烈咳嗽起來。
他的兒子孫子們立即上前給他順氣,等灌了一碗藥後他才想起他的目的來。
「老十一,我今天不和你吵,」八叔看向林清婉道:「婉姐兒,你只說這事你能不能幫忙?」
十一叔也不想此時跟老八吵,剛才他劇烈的咳嗽,看著的確不太好。
林清婉就放下手中的茶杯,抬頭直視他道:「八叔,盧氏家學不是我開的。」
八叔公就抿了抿嘴道:「好,你不能做盧氏的主兒,那你是理藩院尚書,理藩院的事你總能做主吧?」
林清婉挑眉?
八叔公此時已是不要臉了,直接要求道:「我要一張路引,可以去互市的路引。」
「八叔!」便是林潤此時也忍不住叫了一聲,不太贊同的道:「互市乃是國事,就算婉姐兒是理藩院尚書,她也不能因私謀公,我林氏可不是這樣教導子弟的。」
八叔公抿了抿嘴道:「林傳他們能拿到路引,為什麼我家不行?」
林清婉就笑道:「林傳能拿到,是因為我這理藩院尚書一上任他就來求了,當時和談還未開始,需要提前運送貨物去定州。」
林清婉見不少人面上也都有些不忿,便笑著解釋道:「和談成了,大家看到的便是現在這樣的局面,和談沒成,遼軍南下,那林傳他們別說貨物了,性命可能也要交代在那裡。」
林清婉微微傾身道:「他在用命做賭,所以這張路引我給他了。不過我聽說他並沒有獨享這張路引,而是找了族中好幾個子弟一起合作的。」
有不少人面上便有些尷尬,默默地低下頭去。
八叔公直接略過林潤的話,不悅的問道:「所以這事也不能成了?」
「能成,」林清婉笑道:「一張路引而已,八叔要要,回頭讓十哥來找我就是了,我讓理藩院給您留一張。」
眾人一驚,沒想到林清婉竟然會答應,其他人也躍躍欲試起來,問道:「九妹,既然能給八叔留一張,那能不能給我也留一張?」
林清婉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直到對方的尷尬的低下頭後才道:「多的沒有了,我最多只能拿出三張,你們誰要,回頭去老宅里找我,我登記後上報理藩院。」
眾人眼睛大亮。
林潤忍不住叫道:「婉姐兒!」
林清婉就笑道:「反正路引還有多的,給誰不是給呢,只要一切照著規程來就是了。」
「是啊,是啊,與其給別人不如給我們宗族的人,婉姐兒放心,我們一定聽你的,照章程來。」
林清婉勾著嘴角笑了笑,頷首道:「堂兄們能理解就好。」
林潤卻是心間一跳,按照規程來,他可是聽說,現在要拿到一張路引,那可得……
林潤忍不住看向林清婉,見對方笑盈盈的,面上不見一絲憤慨,忍不住微微一嘆,算了,讓他們吃個虧也好,免得總覺得婉姐兒是個女娃就輕視她。
林清婉卻看向八叔公,問道:「您還有什麼別的事要求嗎?」
八叔公沒想到自己提的,結果還有兩家要跟著他一起受益,忍不住抿了抿嘴,很是不悅的掃了眾人一眼,道:「倒沒有其他的事了,就是希望潤哥兒以後也能公正公平些,不要什麼事都只想著你們那一支,自你當上族長以來,我們這一支丁點好處都沒落著。」
林潤漲紅了臉,一直沉默的六叔公也怒了,卻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林潤是他兒子。
林清婉卻正色道:「八叔說這話我就不敢苟同了,自五哥當族長後,哪一天不是兢兢業業的?你看族中現在的面貌,與七年前可是大不相同。」
林清婉道:「七年前,族中還有許多人要靠公中的救濟糧才能過完一冬,可您看現在,林傳等人不說了,就是最窮的人家現在也建起了石頭房子,這些不都是五哥的功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