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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清婉沉沉的注視著她道:「以前這些事都是你父親管著的,但他也不能總護著我們,所以我們也得學會管事才好呀。」
林玉濱張了張嘴,覺得心鼓鼓脹脹的,有些難受,卻又說不出為什麼難受。
小姑這句話像是對的,卻又好像不對。
林玉濱一直到傍晚離開春暉院時還有些恍惚,路過小花園時她不由腳步一頓,看向前院書房的方向,「爹爹回來了嗎?」
映雁一直小心留意她的神色,聞言立即道:「這個時辰應該回來了,大姐兒要見老爺一會兒用飯的時候就能看到了。」
林玉濱卻腳步一轉道:「我去看看。」
「大姐兒……」映雁阻攔不及,只能跟上。
林玉濱很少來前院,父親在後院也有個小書房,父親一般都在小書房裡教她讀書寫字。
前院的大書房只有母親和小姑會來,在她的記憶中小姑來得更多些,因為她看的書多,有些書只有大書房有。
林玉濱到書房時林江正埋首在一堆公文中,時不時的咳嗽兩聲,看到女兒他連忙喝茶壓下喉中的癢意,抑制住咳嗽,笑著招手讓她在身邊坐下。
「爹爹,您的臉色不好,是不是病還沒好?」
林江笑,「就是些老毛病,不要緊的。」
林玉濱看著桌上的公文嘟嘴,「您這樣不注意保養,小毛病也會變成大毛病的。」
林江就嘆息,「那也沒辦法,父親一日為官便要盡一日的責,江南的百姓,邊關的將士可都看著父親呢。」
林玉濱一怔,狐疑的看著父親,這是父親第一次和她說起公事,以前她只要提起休息的話題他就會打哈哈應下,過後該怎樣還是怎樣。
父親的改變讓林玉濱心中的不安加劇,她本就是個敏感的小孩,此時更是敏感到了極點,「爹爹,小姑的身體還沒好,您怎麼就讓她管事了呢?」
「大姐兒長大了,都會心疼小姑了。」林江慈愛的看著她道:「既然大姐兒擔心小姑,那就幫你小姑分擔一些好不好?」
林玉濱捏緊了手帕,「以前這些事不都是林管家和林嬤嬤管的嗎?」
林江看著女兒的手,心中微微一嘆,他以前只知道女兒聰慧,但在看過窺天鏡後知道她不僅聰慧,還很敏感多疑,這是他的錯,將她寄養在岳家,自以為她會得到很好的教養,卻沒想到寄人籬下給孩子造成的壓力。
「有些事林管家和林嬤嬤並不能拿主意,現在父親忙,一時顧不上家裡,所以需要你小姑接手,大姐兒也長大了,可以在一旁幫幫你小姑。」
林玉濱咬了咬唇,應下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小姑管的並不只是林府的家事,竟然還在清點林府的家產。
江南各地的管事開始陸續來林府拜見,林玉濱跟在小姑身邊見了不少人,看著小姑算賬,她在一旁幫忙謄抄財產清單。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規劃謄抄,只是父親和小姑的動作隱隱讓她有些不安。
而這股不安在父親一日比一日的病重中達到了極致。
林清婉看著小姑娘拿著筆無意識的在紙上亂畫,一張臉白慘慘的,她便不由嘆息了一聲,伸手拿過她手裡的筆放在筆架上。
「小姑?」
林清婉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柔聲道:「玉濱,你去見你父親吧。」
林玉濱的眼淚「嘩」的一下就落下來了,她惶恐的看著小姑,「小姑,你和父親為什麼要清點家產?」
還像交代後事一樣的放奴,將不願意離開的忠奴調到蘇州。
林清婉沒有回答,而是堅持道:「你去見你父親吧。」
林玉濱咬牙,一抹眼淚就往書房那裡跑。
才跑進院子就聽到林江震天的咳聲,他一邊咳一邊道:「糧草已經運到邊關,夏汛即將來臨,各地要做好防備工作,在秋收前不要再出亂子。」
「大人,近日雨水太多,太湖水位上漲得太快了,您看要不要加固堤壩?」
林江沉默片刻,卻又忍不住咳了一陣,半響後平復胸中的悶疼道:「徵收完軍稅再發徭役,只怕百姓們要熬不下去了,堤壩前兩年不是才加固嗎,今年的問題應該不大,明年再說吧。」
幕僚們不再提,今年大梁各地都過得苦,就算大人已經儘量減少普通百姓所納的軍稅,這趟軍稅收下來,又趕在青黃不接的時候,大家也沒多少存糧了。
而大梁的徭役百姓不僅要出死力,路費和食宿也都要自己負責,這時候發徭役肯定要死不少人。
林江梳理著從窺天鏡中得到的信息,他看到的「三世」都顯示此時江南多雨,然而老天爺還算有些慈悲,讓他們有驚無險的渡過,太湖的堤壩很穩固,並沒有決堤,也就湖邊的一些田被雨水淹了而已,損失不大。
林江一邊咳嗽一邊和幕僚們逐一商定公事,驚蟄的臉在書房門口一閃而逝,林江就知道有人找他。
他握拳壓住嘴唇,忍不住又咳了兩聲,讓幕僚們退下。
趙幕僚猶豫片刻,躬身道:「大人,您近來咳嗽的越發厲害了,要不要請大夫看看?」
林江揮揮手道:「一直吃著藥呢。」
趙幕僚嘆息一聲,和其他人一起退下,驚蟄將人送出才回身稟道:「老爺,大姐兒來了。」
林玉濱站在偏房的窗前看著他們離開,這才轉身去書房找父親。
林江前段時間為了籌措軍糧時常熬夜,又要到各地監督,本來就不好的身體更差了,還感染上了風寒,到現在都不好。
他知道,他就是這麼死的。
窺天鏡里「三世」都是這樣的過程和結果,白翁也表示他改不掉這個過程。
所以他只能生病,現在,他的病已經到了一個高度,臉色白中泛青,林玉濱久病成醫,哪裡看不出父親的狀態?
她腳步不由一頓。
林江抬頭,沖她笑著招手道:「玉兒,快過來啊。」
林玉濱抿著嘴上前。
與此同時,林清婉正將原身的嫁衣和詩稿書信全都收起來放進一個盒子裡。
這些都是原身與謝二郎來往的書信詩稿,之前她想要燒了,但到底捨不得,現在林清婉整理出來是要拿去陪葬的。
謝逸鳴下葬的日子已經定了,就在明日。
謝家的祖籍就在揚州,祖墳也在揚州郊外,並不用走遠。
第二天,林清婉就一身縞素的去了謝府,跟著謝夫人一起去寺廟裡扶靈。
謝家人和謝逸鳴的幾個同窗好友都去了,見林清婉一身未亡人的打扮皆是一臉複雜。
兩個月前,他們以為林清婉也活不成了,沒想到她竟挺過來了。
家丁們把棺材慢慢抬進墓室,林清婉轉身看向立春和立夏,倆人白著臉將兩個盒子捧上來。
林清婉接過,就要跟在棺材後面進去。
謝夫人正在抹眼淚,見狀一把拽住她,驚慌的問,「婉姐兒,你下去幹什麼?」
林清婉安撫的對她笑笑,抱著盒子道:「伯母,我有些東西要陪送給謝二哥。」
謝夫人緊緊地拽著她道:「讓下人帶下去就是了,何必親自下去?」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都圍上來,防備的看著她,以免她一個想不開就跳進坑裡殉情。
林清婉要是死在這裡,林江肯定會找謝家拼命的。
林清婉抱著懷中的盒子堅持道:「我要自己拿下去,我還有些話要跟謝二哥說呢,伯母放心,我一會兒就上來。」
看著林清婉臉上的淡然,大家更不敢放她下去了。
謝逸鳴的同窗鄭易上前一步,有些不忍的看著林清婉道:「弟妹,逝者已矣,你該堅強些,就算是為了伯母著想,你也不能想不開啊。」
林清婉:……她真的只是想把東西給謝二郎,順便跟他說些悄悄話,為什麼所有人都一副她要殉情的樣子?
林清婉抿嘴,想到婉姐兒就這麼無聲無息的死了,謝二郎還有那麼多人來送他,她卻只有她和林江記得,也只能給她一個空白的牌位,心底的堅持便又堅定了兩分。
總得讓謝逸鳴知道婉姐兒死了,好讓他在陰間找一找她,在地底下團聚才好。
雖然她不知道她說的話謝逸鳴能否聽到,或許他們早已經團聚,但有些事她要是不去做,心裡會不安的。
林清婉倔強的看著謝夫人,「母親,您讓我下去吧,一刻鐘後我就上來。」
這是林清婉第一次叫謝夫人母親。
謝夫人捂住了嘴巴,猶豫了一下道:「讓楊嬤嬤陪你下去。」
林清婉看了楊嬤嬤一眼,點頭道:「好!」
墓室很寬敞,棺材邊還有一個位置,那是給婉姐兒預留的。四周還放了些器皿,衣物及糕點水果,還有一些書籍,都是謝逸鳴常用的東西。
林清婉下了台階,便在入室口停下,她微微扭頭對楊嬤嬤道:「嬤嬤在這裡等一等,我和謝二哥說說話。」
楊嬤嬤仔細打量林清婉的神色,見她神色還好便點了點頭,卻依然不敢放鬆的緊緊盯著她,生怕她一個不注意就撞在墓室里殉情。
林清婉將手中的兩個盒子放在棺材前,跪在地上輕聲道:「這是婉姐兒的嫁衣和你們的詩稿書信……」
她的聲音幾不可聞,卻咬字很清晰,她想,如果謝二郎的魂魄若是真的還在,那希望他能聽見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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