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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江寫了一封辭職的摺子,林清婉看過後默默地看了他半響道:「大哥,誰要是再跟我說你是才子我是不信的。」
乾巴巴的,就說自己病重不能再為國為君盡忠了,這摺子遞上去,應著御史的事,不知道的還以為林江是在以退為進呢。
林清婉拿過一封空白的摺子,坐到一旁道:「我來寫,你再潤筆。」
林清婉是歷史研究生,她祖父是國文大師,酷愛研究歷史,家中有不少孤本古籍,其中煽情的文章也有不少。
她是不了解這個皇帝,但從這兩個多月的了解來看,當今是個很有雄心壯志的君王,雖也能聽得進意見,性格卻很強勢。
而林江在朝中有笑面虎的稱號,雖面上溫潤,卻清冷高傲。
這種清高是刻在骨子裡的,她不相信皇帝不知道,所以林江從未哭訴過難處。
這樣的情況下沒有比示弱更能打動人心的了。
從林江的高祖起,到他這一代,四代人對大梁,對石氏可謂鞠躬盡瘁,其功勞更是偉大。
林氏的族人雖然一直在減少,但嫡支的真正衰敗卻是因皇室而起,到得現在只有兩個女孩留下了……
林清婉從林氏的發源開始說起,直接跳躍到高祖,從林禮和石謙的友誼到後面的君臣之義,再到這四代以來的相處,總之怎麼煽情怎麼來。
「繁茂之相,到今只余弱妹幼女,臣亡,不知孤兒以何為依……」林清婉筆下一頓,轉而寫起林家的產業來。
林氏的家產是留不住的,也是必定要送出去的,但送給誰,怎麼送卻要好好思量。
林清婉一直在想怎麼處理這些財產,本已有了些思緒,今日這些思緒就更加明了了。
錢可以給朝廷,但糧就不用大老遠的運過去了。
白銀黃金運輸時的損耗很小,大家都是有數的,但糧食不一樣。
林家的這些糧食要是運到京都,十分能不能到三分都不一定,既然這樣,何必大老遠送給京都,我散給江南父老不行嗎?
這次林江主持增收軍稅名聲壞了一些,他們正好可以找補回來。
別說什麼收買人心讓皇帝忌諱的話,林家連個兒子都沒有,能忌諱到哪裡去?
最要緊的是,遠親不如近鄰,皇帝重要,她們周圍的江南百姓同樣重要。
名聲是把雙刃劍,有時候它能割傷人,但也能保護人,端看人怎麼用了。
皇帝要真的因為林家盛大的好名聲對她們姑侄做些什麼,到時候再說。
財產沒處理好,林清婉沒有寫具體的,只是說弱妹幼女不足以執掌這麼多財物,到時候他會將部分財產變現捐獻給國庫,以解國庫空虛的危機。
都能解國庫空虛的危機了,那錢還能少嗎?
最後林清婉又寫了一段催人淚下的情話,表示對皇帝和大梁的依依不捨,同時希望皇帝在他死後能夠多照拂一下弱妹幼女。
林江本來看得真淚水漣漣,見狀忙道:「如此寫不免有挾恩以報的嫌疑。」
林清婉卻堅持道:「你都快要死了,要是還無欲無求才怪呢,其他的你能改,但這一段一定要留著。那些人為什麼懷疑你給玉濱留了金山銀山?就是因為你太冷靜,太持重了。你自以為他們受了你的恩惠就會照顧玉濱,所以不提不說,卻不知道他們還以為你成竹在胸,留了後手呢。」
林江抿嘴不語,接過摺子看。
林清婉的文采自然比不上他,但他之前是不會寫,現在有了參照物,加之窺天鏡中的「未來」太過刺激他,要論感受誰也比不上他。
所以他認真的來回看過林清婉的摺子後便提筆在另一旁起筆潤文,被他修改過的自然更好,就是林清婉讀下來都忍不住落淚。
見林江猶豫著要不要遞送,林清婉就把摺子吹乾,把它和從徐大夫那拿來的脈案一同放進盒子裡交給穀雨,「讓人快馬加鞭送進京都,給江南各大世家,權貴,商號寫帖子,就說林家要出手些田莊商鋪,請有意者請來商談。」
穀雨抬頭看了一眼林江,見林江微微點頭,他便接了盒子躬身退下。
「你從明日開始病重吧。」林清婉扭頭對他道。
林江苦笑,「你真要把田莊商鋪都賣了?」
「不然呢,交給朝廷嗎?然後再讓那些人以最低的價格從朝廷手裡買過來,錢還未必落到國庫里,你圖什麼?」
林江瞪眼,「你怎麼知道?」
窺天鏡推演出來的這一點他可從未表露過。
林清婉對他笑笑,若有所指的道:「有些東西經過了朝廷的手很貴,但有些東西卻便宜得很。」
大梁的政治制度類於後唐,就連經濟民生也類以唐後的五代十國時期,大梁的皇帝是不錯,但他真正握的兵權也只有東北軍,其他的軍隊的兵權可不在他手裡。
各道皆有節度使或觀察使,手握地方大權和軍權。
別看林江只是揚州刺史,揚州可是副都,又是江南道觀察使,江南的兵權,民政大事全在他一人手裡。
他聽話時皇帝可以對江南如臂使指,可要是像其他節度使一樣陽奉陰違,那皇帝跟地方就有得鬥了。
所以地方上的事,皇帝不知道的太多了,而知道的,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也都輕輕放過。不能閉眼的才會插手。
她想,林氏的那些產業多半就是這麼沒的。
林江把產業捐給國家,但別說江南距離京都那麼遠,就是在京都那裡的皇莊,產出都不一定全是皇帝的。
所以除了真金白銀,其他東西都很難落到皇帝手裡,既然這樣,不如全換成可以使用的財物好了。
糧食,綢緞絹布,金銀珠寶,想要繁華地帶的大商鋪嗎,想要沃土千里的田莊嗎,想要聞名大梁的茶園嗎?
拿東西來換吧。
林江顯然沒想到林清婉這麼果決,說處理就雷厲風行的動作了。
摺子還沒送到京都,江南先震了三震,林江這是怎麼了,竟然處理起林家的財產來了?
本來已經拆了行李不打算上揚州的林氏宗老們又急匆匆的收拾包袱帶了人上路。
江南各家,尤其是一些大商家也收拾了東西往揚州趕,林氏的那些產業他們可是羨慕良久,不過因為林氏的權勢,他們也就敢在心裡羨慕嫉妒,連眼饞都不敢。
但現在……
揚州突然熱鬧起來,林家更是熱鬧,從林清婉放出帖子和消息後就有不少人想要登門拜訪。
官員,世交,還有一些大地主,大商號都派了人來,林清婉一律不見,都讓林管家好聲好氣的把人送走了。
就是謝家派來的人都沒見到林府的三個主子,而是被林管家和林嬤嬤客氣的送走了。
林清婉正在做估算,她決定以拍賣的方式將這些家產處理掉,所以必須要做好價格欲估,還有許多事要處理。
林玉濱則守在林江身邊,自從知道父親病重後,她就不願意他去衙門,更不願意離開他身邊了。
林江想到林清婉勸他的話,是啊,他只有四個月的時間了,在最後陪陪女兒怎麼了?
劉沛和孫槐都能獨當一面,他何必再日日跑去衙門?
這麼一想,林江也不出門了,乾脆就躺家裡,每日吃吃藥,跟女兒說說話,教教她詩詞歌賦,順便指點她一些人情世故,讓她以後多聽小姑的話。
揚州這麼熱鬧,本來計劃好儘快啟程回京的謝延又不走了,他和二弟謝乾驚奇道:「莫非林江真病重了?可不該啊,前段時間他還親自出手逼得我們捐出了大批錢糧呢,怎麼可能說病就病了?」
謝乾皺眉,毫不客氣的道:「你並不關心他的身體,他病不病與你什麼相干?你的假期都快到了,還留著幹什麼?」
謝延瞪了他弟一眼,「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林氏在江南經營多年,我們謝家可是被他壓得抬不起頭來,林江要是死了,那我們謝氏……」
「林江要是死了也輪不到我們謝氏,」謝乾起身,彈了彈袍子後認真的看著他大哥道:「林氏敗了,後面還有尚氏呢,趙氏和周氏也不是吃素的,你想稱霸江南,你有兵權嗎?還是你掌了朝綱,大哥,你不過是個中書侍郎,而爹官位雖高些,卻是司農卿。你們在朝堂上說不上話,在江南……」
謝延氣死,抓起茶杯就砸過去,「你給我閉嘴,不拆台你會死嗎?」
謝乾撇撇嘴,「你們這些人啊,總不愛聽真話,卻喜愛虛妄,自己騙自己。」
說罷搖著頭離開。
謝延覺得他真是日了狗了才會找他弟談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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