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明遠他爹死的時候他六歲,當時他爹死得不怎麼光彩,尚家怕皇帝藉口尚明遠幼小壓著不放爵位,或是收回爵位,所以才讓尚明遠的二叔尚平襲爵。
其中也有尚明遠還撐不起尚家的考量在內,總之各種因素下他二叔降兩級襲爵,只給後一代留下最後一道縣男爵。
尚平在尚興的靈前及祖宗的牌位前發過誓,等尚明遠長大成人他就把爵位還給侄兒。
頭兩年尚明遠的日子過得和以前一樣,他還是尚家的大少爺,但到了第三年就有些不同。
他開始倒霉,二叔二嬸倒是還對他關懷備至,比對剛一歲多的尚明傑都要好,可他還是騎馬摔跤,爬山滾落山坡,春天風寒,夏天熱感,秋天就時疫,冬天的時候恰逢他姑姑回來給老太太祝壽,見他瘦脫了形,整個人散發著死氣,所有人都說他活不過冬天。
然後他姑就以他不適應蘇州氣候為由把他帶回揚州了。
那會兒林清婉剛三歲半,已經搖頭晃腦的在讀三字經了。
他用一個冬天的時間養好了病,然後就開始去書房和她一起。
那是尚明遠的噩夢,他比她大六歲啊,那會兒他連千字文都讀完了,正打算接觸論語,可是三年後,林清婉的字趕上了他,讀的書也開始和他齊平,明明是個很可愛的姑娘,但那眼皮一掀就能讓人感覺到威嚴。
他本來就不愛,在尚家的時候沒人管,到了林家便如同掉進了地獄裡,在姑父的重壓下勉強每天上半天學,再有一個好學生林清婉對比著,他更不喜歡了。
加上小時候的林清婉實在很不討喜,明明年紀比他卻總以長輩的身份叮囑他要好好。
天知道當時他一聽見就想吐,只想出門跑馬遛狗啊。
所以尚家一打發人來接,想著以前在尚家過的自在日子,他就迫不及待的回來了。
他妹妹為此沒少譏諷他蠢,雖然他回家後一直健健康康,再沒有那麼倒霉過,但也再沒人像姑父和姑姑一樣壓著他,教他各種各樣的本事了。
就是現在林姑姑贊他有管理庶務的能力,那也是姑父給他的劉伯暗地裡教他的。
尚明遠替關懷他的姑父抹了抹眼淚。
小方氏聽得目瞪口呆,回神後掐著他問道:「那你還去揚州,還,還想著接替林家的產業,你,你這不是」忘恩負義嗎?
尚明遠捂著肩膀道:「老太太讓我去的,難道我不去?再者說了,產業交給尚家有什麼不好,由老太太拿著,等表妹嫁人了再給她當嫁妝,不比交給林氏宗族強?林家那些族親比我們還不如呢,不過最後誰也沒落著就是了,姑父全捐了。」
尚明遠說到這裡還挺惋惜,那麼多產業呢,姑父怎麼就這麼有魄力?
若是他,哪怕帶到地下去也不捐的。
小方氏半響無語,最後趴在他背上擰著他的腰咬牙道:「小姑說的不錯,你就是個蠢貨。你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這產業要是交給尚家,最後還不是落到二房手裡?你林表妹可是要跟二郎定親的」
「嘶,你是要擰死我啊,我當然知道這些產業最後都是二郎的,那二郎不是要娶表妹嗎?」尚明遠暗道:要是他娶了表妹,那嫁妝就是他的!可惜看看旁邊的母夜叉,這句話沒敢說出口。
只是梗著脖子說出自己的理由「那二郎的不就是表妹的嗎?而且二房有錢了不更好嗎,他那麼有錢了,以後分家的時候好意思不多分我一些?二叔二嬸我不敢說,二弟卻還是挺友愛手足的,只要我提,他肯定給」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你們兄弟什麼時候能做尚家的主兒了?」
夫妻倆的大戰很快變了味兒,尚明遠一邊抱著妻子一邊哼哼道:「甭管老太太和二嬸之前打什麼主意,反正現在誰也沒落著就是了,而且林姑姑聰明著呢,想從她手裡搶肉,哼哼!」
趙勝現在就想從林清婉手裡搶肉,問給他跑腿的趙管事,「價格談得怎麼樣了?」
趙管事低頭道:「回二爺,已經把價格壓下來了,只需付錢就能到衙門裡過戶。」
趙勝就蹙眉,「你們家大爺還沒把銀子取出來?」
趙管事就尷尬的笑,這事不應該你們去和他提嗎?
他一個下人,還是尚家的下人,哪裡敢跟尚明遠提這個?
他斟酌道:「大爺能一次性從賬房裡取的錢也有限,所以只怕要等些時候。」
趙勝心中不悅,但想到他現在已經拿不出現錢,也只能從尚府這裡取,因此壓下情緒道:「那就好,只要你們家大爺不是忘了就行。」
他可還想在入冬後便打理那些地呢。
他要買的地正好與林清婉的在一塊兒,對方那麼多地,而在青峰山腳下的只有三百多畝,必定顧不上,等她想起來時他早侵得差不多了。
悄悄地把界石後移,到時候讓她跟蘇州刺史府鬧去吧,如果她想鬧的話。
趙勝倒不是有多喜歡那三百多畝地,只是心口梗著一口氣出不來下不去的難受。
生平第一次,他吃了這麼大一個虧,林江也就罷了,林清婉算怎麼回事?
一個才及笄的小姑娘竟然都能讓他吃虧,他這次算計不為利己,只為損人。
趙勝自以為做得隱秘,卻不知道林清婉早就提起了神,所以在入冬後,她首先處理的便是青峰山腳下的那塊地。
「姑奶奶,那邊雖也有水利,可地荒了好幾年,都是生地,種糧食只怕不高產,與其在那邊費人力,還不如留著在這邊耕種良田。」
現在地多人少,頭一年他們肯定不能完全耕種,得緊著好地來。
林清婉也不想因為趙勝便浪費人力,那反倒被他牽著鼻子走,未必損人,但一定不利己。
可要放著那邊的地不管也不好。
林清婉想了想道:「糧食都要精耕細作,的確不合適,那就種樹吧。」
鍾大管事瞪眼,「種,種樹?」
林清婉點頭,「桃子樹,梨樹,杏樹,梅樹,規劃好來,分成一片一片的種上,到時候我們既能吃果也能賣出去,而且這樹種下去沒個兩三年收不了,正好給我們騰了時間。」
鍾大管事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種果樹。
「那小的現在就去聯繫果苗。」
林清婉點頭,「多聯繫些,到時候莊子這邊也種一點。」
「種這麼多果樹,只怕收果之後不好銷啊,」鍾大管事習慣走一步看三步,因此攏眉道:「小的青峰山那邊三百多畝就夠了,這邊倒是可以種上桑樹,到時候紡絲織布,賺的還要多。」
要不是人力有限,而種桑要費的精力更多,他都想把青峰山那邊的地都種上桑麻,畢竟跟蠶絲及布料比起來,水果賺的有限。
林清婉想到了當下的購買力和人口數量,及水果的保質期,頷首道:「也好,先種那邊的。」
等找到了銷路再說,反正她現在什麼都不多,就是地多。
因為地多,在開春之前需要準備的東西不少,才入冬,林清婉就開始忙碌起來。
對於尚明遠那邊也就少了關注,因此不知道尚家正暗潮湧動,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時候尚明遠便和尚二夫人鬥了一場。
尚明遠一直不去賬上提錢,趙勝終於等不住的找上門來,尚二夫人只能找尚明遠過去敲打。
尚明遠卻好似聽不懂一樣對蘇州戀戀不捨了,不願意去禮部補缺,自然,錢也就沒有了。
尚二夫人氣得要死,猶豫了半天便自己從賬上提錢給趙勝,順便把尚明遠管著的幾個鋪子收回。
尚明遠乾脆就在給老太太請安的時候提了一嘴趙勝借錢的事,他笑道:「沒有多少錢,也就三千多兩,要我說趙舅舅也太客氣了,和二嬸說一聲就是,竟然還來找我。」
老太太的面色沉下來,尚明遠又笑道:「老太太,二嬸憐惜我,把前街的酒樓等都交給趙管事管了,讓我多休息,乾脆您把幾個莊子也交給吳管事,讓孫兒年前也輕省輕省,您不是想抱曾孫嗎,孫兒和孫媳婦明年給您生一個。」
吳管事是老太太的人。
老太太心中動怒,聽到後面卻帶出了笑,點著他的額頭意味深長的道:「就你會躲懶,你二嬸既疼你,你也要孝順你二嬸,怎麼能她讓你輕省,你就果真偷起懶來?你年紀正輕,正是該多勞動的時候。待年底各管事來回賬,你便幫你二嬸對對,明年你也學著管管家。」
這一管卻不再是幾個鋪子,幾個莊子,而是整個尚家的產業。
老太太很生氣,姻親借錢,別說幾千兩,就是幾萬兩她都借得,她氣的是老二家的竟然瞞著她,這麼大的事錢都給出去了都不匯報一聲,這是自以為能當家,不把她放在心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