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的苦心難民們也不是毫無所覺的,計婆婆一邊牽著一個孩子去農莊,在跟著眾人走過林家別院時便讓兩個孩子跪下衝著林家別院的方向磕頭。
自己也彎腰道謝,其他人看了也紛紛跪下的跪下,鞠躬的鞠躬。
他們知道,因為先頭錢家和林家的事,城中的人對他們還是有些戒備,所以很少有人來僱傭他們。
便是有人來,他們這些老弱婦孺也搶不過那些青壯,林家光盯著他們這些人僱傭,卻對那些青壯視而不見,多半是可憐他們。
他們一路從南漢逃到這裡,見多了溫情,也見多了冷漠,因此對林家這一份善心很是感激。
這一禮是真心實意的。
鍾大管事看了暗暗點頭,姑奶奶的苦心沒有白費,只要他們誠心感激,這一番便不算虧了。
計婆婆帶著兩個孩子開了頭,這種習慣便延續了下來,每日他們來林家別院上工時都會對著林家別院感激一番。
事情傳到林清婉的耳朵里,她並沒有叫人阻攔。
她牽著林玉濱站在牆樓上看著,輕聲道:「玉濱,這就是姑姑明知難民會帶來麻煩也要幫他們的原因。」
林玉濱揪緊了手中的帕子,瞪著大大的眼睛去看那些走路一搖一晃的小孩。
她那麼大的時候還在為父親更疼小姑而吃醋呢。
「姑奶奶,族長老爺來了。」穀雨低聲稟報道:「尚家也來人了,說是老太太擔憂大小姐,要接了大小姐去看一看。」
林玉濱抿緊了嘴,臉上有些不情願。
自從上次尚家救援來遲,連藥材都送得比別人家的晚後,林玉濱就很少再提及外祖家了。
林清婉知道她是傷心了,畢竟她母親去世後便被接到尚家撫養,尚老夫人一向很疼愛她。
她是真的把尚老夫人當至親的。
可是兩家同在蘇州,又是這樣的關係,除非交惡,不然不可能不交集的。
林清婉摸了摸林玉濱的腦袋道:「你要實在不想去我就給推了,過兩再陪你去一趟。」
林玉濱低頭看著腳尖,她知道姑姑很忙,因此便扭了一下還是搖頭道:「不用,我親自去。」
林清婉就笑,「那去了可不能鬧脾氣,要是打起來,我鞭長莫及可護不到你。」
「姑姑,」林玉濱跺腳問,「我是會與人打架的人嗎?」
「會打架也沒什麼不好的,下次尚家有人惹到了你,你就揍明傑。」林清婉笑道:「他是尚家的寶貝疙瘩,被揍了尚家肯定心疼。」
林玉濱臉一紅,知道小姑是在說上次她遷怒尚明傑的事,一時也有些不好意思,小聲嘟囔道:「我會和他道歉的。」
「我就知道我們家玉濱最是通情達理了,」林清婉牽了她的手下牆樓,邊走邊道:「人家好歹是冒著生命危險來看你的。」
林玉濱臉一紅,「怎麼是來看我的,明明是來看姑姑,來看林家的。」
林清婉一臉你說什麼都對的表情,頷首道:「也對。」
林玉濱臉色更紅了。
她也有些憂心尚明傑的傷,就當是去看他了。
尚明傑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此時正跪在祠堂里反省。
不管是尚老夫人和尚二太太都疼他,捨不得罰他太重,本來這事已經算過去了。
但也不知道為什麼,以前能混過去就混過去的尚明傑卻突然認起死理來,老太太說要罰他跪祠堂,他傷好了一點後就自己跑去祠堂罰跪了。
每日跪兩個時辰,便給祖宗念足兩個時辰的經文,不管下人們怎麼勸都不聽。
尚老夫人又不能反悔說不罰他了,那以後子孫還不得有樣學樣?
尚老夫人不開口,已經在她面前吃了掛落的尚二太太更不敢提了,所以尚明傑一連在祠堂里跪了三天。
今天尚老夫人打發了人去接林玉濱,便對尚明傑道:「你表妹要來家裡做客,便不罰你了,好好去收拾一下,一會兒去府外接你表妹。」
尚明傑一愣,然後垂下眼眸道:「那我去跟祖宗告個罪。」
但這一去就在裡頭呆了一個時辰,直到洗硯來說林玉濱進了街道,他這才揉著膝蓋起身。
洗硯心疼的扶住他,「二爺也真是的,老太太都說您今日不用跪了,這到頭來疼的還不是您自個?就是老太太和二太太看了也心疼啊。」
尚明傑橫了他一眼道:「廢話少說,趕緊去接表妹。」
說罷將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在他身上,讓他把他拉去側門。
洗硯苦著臉道:「怎麼是廢話了,明明是金玉良言。」
「你懂什麼,錯了就得罰,我現在已不是孩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麼混來了。」而且他也需要找個地方靜靜,想一些事情。
滿府之中唯一不會被打擾的地方便是祠堂了。
洗硯撇撇嘴,覺得二爺的心思越發難猜了,上兩月他被罰,那會兒還狡辯說自己是孩子,正在長身體,不能勞累過度呢。
這才多久就變了。
尚明傑看到被扶下馬車的表妹,嘴巴張了張,最後還是低下頭去什麼都沒說。
洗硯看得著急,忍不住伸手捅了捅主子,剛才還一臉擔憂呢,見了人你倒是說話呀。
尚明傑任由他捅,抿著嘴站在一旁就是不說話。
林玉濱上下打量他,見他站得不自然,便蹙眉問道:「這是腿上的傷還沒好?」
「沒有,已經好了。」尚明傑下意識的站直,小聲回道:「這是跪麻了。」
林玉濱鬆了一口氣,揚眉笑問,「這是被外祖母罰了?」
尚明傑笑笑,算是默認。
洗硯卻忍不住道:「哪裡是老太太罰的,是二爺他自個罰自個的,也不知他怎麼想的,老太太都說不罰他了,他愣是去祠堂里跪了三天,今兒要不是表小姐來,我們二爺估計還得跪上幾天呢。」
尚明傑臉色一變,忍不住伸腳踹他。
林玉濱臉上的笑容也一淡,道:「外祖母有心了。」
尚明傑滿頭大汗,焦急的道:「表妹別誤會,外祖母是真的擔心你」
林玉濱垂下眼眸不說話,要真的擔心怎麼會不去看她,就算她出門不方便,為何連個嬤嬤也沒派去看一看,問一問?
想起小姑說的話,林玉濱收斂神色,揚起笑臉頷首道:「我知道,走吧,我們去看外祖母。」
尚明傑有些沮喪,轉身在前頭帶路。
洗硯隱約知道自己闖禍了,抹了一把汗跟在後頭。
「表妹近來可好?」尚明傑頓了頓又補問道:「林姑姑可好,那些傷員可還好?」
林玉濱回頭沖他笑,「都挺好的,現在輕傷的都好得差不多了,重傷的也好成輕傷了。好在現在是冬日,他們正好可以休息。」
尚明傑鬆了一口氣,「那就好。」
進了二門,尚丹蘭三姐妹便湧上來圍住林玉濱,拉著她上下看,「沒事就好,可擔心死我們了,聽說圍攻的暴民有四百多,你沒嚇著吧?」
「我們也出不去,不然就去看你了。」
「書院也不知何時重開,不知其他同窗如何了,這兩日竟是連信也收不到了。」
林玉濱瞪眼,「怎麼會收不到,外面不是都安全了嗎?我昨兒還收到了盧靈和崔榮的信。」
尚丹竹苦著臉道:「母親說現在外面還亂得很,連我們院裡的婆子都不給出門了,把信交給門房,也是一去不回,不知是我們的信出不去,還是外面的信進不來。」
林玉濱很是同情的看她們,難怪除了最開始的兩封信後她再沒收到她們的信,還以為她們因為兩家的關係與她淡了呢。
「今天老太太說派了人去接你,我們還以為必是接不到呢,畢竟外頭那麼亂,林姑姑未必放心讓你出來,可聽你這麼一說,外頭是平定了?」
林玉濱笑,「本來也沒亂,不過是些暴民受了壞人挑撥來圍攻我們家別院而已,其他地方並沒有亂。就算城外不算安全去不得,城內卻是沒問題的,畢竟有周刺史在呢。」
尚丹竹便橫眉道:「必定是底下的僕役危言聳聽,倒害得我們連門都出不了了。」
林玉濱只是一笑,外面的情況能瞞得了三姐妹,難道還能瞞住外祖母和二舅母?
不過是她們不想家裡的孩子出門,所以危言聳聽罷了。
林玉濱隨著他們去見老太太。
尚老夫人看到林玉濱又是一陣哭,一疊聲的問她和林姑姑是否安好。
林玉濱臉上帶著笑,細聲細語的答了,看著和往日無差,但老太太人精,怎能看不出她心裡有了芥蒂。
她嘴裡有些發苦,如果只是救援去遲,她還能說是自己被蒙在鼓裡,知道時已經晚了。
可送藥材一事又如何提?
已經是錯了,玉濱這孩子又聰慧,此時再狡辯不過是徒增笑話罷了。
所以老太太雖有一肚子的話要說,但落到嘴邊卻只是關心她的身心健康,順便提一提往日的情分。
看著兩鬢皆白的外祖母,林玉濱心裡也有些酸楚,心不由軟下,順著她的力道靠在她身上,低聲安慰道:「外祖母放心,我好得很,既沒有受傷,也沒有受驚。」
感覺到她的軟和,老太太鬆了一口氣,拍著她的後背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所求不多,只要你們幾個都平安順遂就好。」
祖孫倆間的隔閡好似消失了,又親親密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