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唰」的抬起頭來問,「什麼應對之法?」
林佑便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疊好的紙展開笑道:「我姑姑說了,將配方公開,到時候凡是能琢磨透的人都可制林君紙,就算她迫於壓力不得不漲價,大家也可以去別的地方買嘛,再大不了就自個家做,雖麻煩些,但的確省錢不是?」
眾人默然,瞪大了眼睛看向林佑,眼中傳遞同一個信息,兄弟,你確定你不是在開玩笑嗎?
林佑就晃了晃手中的紙道:「林君紙的製作材料及步驟就在此,一會兒我念出來,有心的朋友不如記下來回去琢磨一下?」
連盧瑜聽著都忍不住差點摔倒,更不用說其他人,愣愣的看了林佑半響後顫聲道:「林兄,這個玩笑可不好笑。」
林佑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經的道:「你看我像是喜歡開玩笑的人嗎?」
旁邊一個書生扭頭看了旁邊人一眼,愣愣的伸手掐了一把對方的臉,力氣不對方「嗷」的一聲跳起來,叫道:「孟然,你幹什麼掐我?」
孟然臉一紅,小聲道歉道:「我以為那是我的臉呢。」
書生:
不過這一嗓子的確把眾人吼回神了,大家立即七嘴八舌的勸林佑,「林兄,你該勸一勸你姑姑,不可做意氣之爭,免得將來後悔。」
雖然他們的確很想要這配方,但君子愛財取之以道,這配方是人林家辛苦研究出來的,他們怎麼能不勞而獲呢?
「對,她年紀今日衝動,將來子孫不理解,說不定還會怪她呢,不如你回去與你叔父商議一下?」
大家這才想起林清婉的年紀似乎比他們大多數人還要這下更不願意接受了。
以後若林家反悔又是一件麻煩,就算林家不反悔,林姑奶奶只怕也會被怪罪,他們心中也難安。
一旁的盧瑜卻知道,此事多半算是定了,他可是聽過父親和五叔說過她的,這位林姑奶奶只怕比林氏的族長還能做主呢。
果然就聽林佑笑道:「此事我姑姑已經知會過我叔父,你們不必擔心。」
「何況,就算你們不記,這配方也已露出去了,」林佑指著文園外面道:「今日林家就在西郊外擺出陣勢,打算教授有意者製紙。」
書生們驚訝的張大了嘴巴,「你,你們還要教平民百姓學製紙?」
「當然,論手藝的傳承其實他們可比我們這些只會的書生要強多了,何況百姓生計艱難,姑姑想著既然配方都要公開,那不如給蘇州百姓們一條生計,所以,」林佑展開大大的笑容,「就算以後林家不賣林君紙了,你們也可以從百姓們手中買到,是不是很驚喜?」
書生們配合的「嘿嘿」一笑,他們是驚喜了,但你們林家都不會心痛嗎,丟了那麼一門賺錢的手藝呢。
林佑表示不會,「只要他們不是逼著我林氏把竹紙的配方公布就行。」
大家一凜,對啊,林家還有竹紙呢。
盧瑜沉著眼眸問,「既我所知,貴府的草紙可比竹紙要賺錢多了,為何願意公布草紙的配方,而留下竹紙呢?」
林佑也不避諱,盤腿坐下道:「我姑姑說,千人之中便有一人用草紙,每人每日不會少於五張,而萬人之中都未必有一人用竹紙,使用的人中,一個月也未必就用得上一張。」
「從總價來說,竹紙的收益是比不上草紙,可公布它於民生又有什麼用呢?我用不著,你也用不著,很多很多的人都未必用得著竹紙,竹紙消失了,還有宣紙等上等紙張可替代,可草紙是不一樣的,」林佑指自己,又指指眾人,「這張紙,我用得著,你們用得著,甚至連普通百姓都能用來他用,它價格低廉,幾乎無可替代。它若消失才是人心中之痛。」
眾人心中激盪,他們都是人,其中年紀最大的不過二十七八,最小的也才十五六,正是滿懷抱負之時,他們所想不就是能鞏固社稷,能為百姓請命嗎?
林家現在所做不就是他們想做的嗎?
紙張價格被壓低本來就已經利於萬千學子,如今將配方公開,教授百姓製紙,更是利社稷,利百姓的大好事。
盧瑜當即便起身躬身揖道:「林郡主大義,我等敬佩。」
書生們連忙起身隨著他一起行禮,「林郡主大義,我等敬佩。」
林佑拱手回了一禮,起身問,「現在,大家還不願記錄配方嗎?」
書生們互相看看,最後坐到席上道:「林兄請說,我等恭聽。」
林佑便將紙上的配方及製作過程念了一遍,確認大家都記下後便將紙交給下人,「貼在文園外面,以備有人想學時可以抄錄。」
周通此時都忍不住佩服林清婉的勇氣,不是誰都能放開到手的利益的。
何況這種可傳承的技藝?
技藝就和書籍一樣珍貴,何況這種誰都沒有就你有的技藝。
正事辦完,大家將寫好的配方收入懷中,雖然很想立即回家與人研究一下,但還是按捺住與左右的人聊天。
林佑微微一笑,起身道:「諸位,今日請大家來還有因為明經科考試剛結束,大家也知道我林氏有幾位族兄弟剛考完,所以想與大家交流一番。」
眾人一靜,這才想起還有明經考試呢,目標在進士科的書生不在意,但也想聽一下明經的試卷,而和林佳他們一樣剛考完的考生更想找人談一下。
大家一聽便將草紙配方的事放到一邊,開始討論起學問來。
留在家裡的林清婉剛剛迎來第一個客人。
周刺史是便服過來的,只帶了個長隨,看見林清婉便忍不住苦笑一聲,「郡主太衝動了,還是趕緊把外面的架勢撤回來,以免將來後悔。」
「周大人先裡面請吧,」林清婉展顏笑道:「將來我後悔不後悔我不知道,但現在我是不悔的。便是後悔也不是為利益,只怕會給你和百姓們添麻煩。」
周刺史搖搖頭,隨她進屋,「我能有多少麻煩?這麼一門掙錢的手藝交出去真的不心疼?」
林清婉哈哈大笑道:「只要我手上有人才,何愁技藝?」
周刺史不信。
林清婉將人請到花廳,讓人上了茶才道:「那是因為你們對匠人有誤解,只要你們肯鼓勵,工匠們都是心靈手巧之人,百人中只要有一人想出改進的方法,點滴累積總會匯成河流,到時還愁沒有技藝嗎?
我家的草紙就是這麼做出來的。」
周刺史嘆氣,「也就是說你不變了?」
「還請周刺史助我。」
周刺史便起身對林清婉揖了一禮,「郡主放心,我會下令規範市場的,別的地方我不敢保證,但在蘇州,紙業就亂不起來。」
「多謝周大人。」林清婉回禮道:「揚州也不必擔心,孫大人和劉大人會幫忙的。至於其他地方,」
她微微一笑道:「倒暫時不用擔心,不是誰都有膽魄走出蘇州的。」
周刺史微微頷首,起身道:「那下官先回去安排了。」
「我送周大人。」
林清婉親自將人送出去,到了門口,周刺史便低聲道:「多謝林郡主為天下寒門學子做的事。」
林清婉詫異的挑了挑眉,抬頭看向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不必謝,不過是繼承兄志,不丟先祖的臉罷了。」
周刺史拳頭一緊,果然,她是有意為之的,她知道這樣做的後果和影響。
周刺史升深吸一口氣,退後兩步對她一揖到底,起身又對著林江墳墓的方向一揖,這才大踏步離開。
林清婉不偏不倚的受了他的禮,站在門口目送他離開。
「姑奶奶?」林管家滿眼不解的看著她。
林清婉看著周刺史離開的方向笑道:「上天是站在我們這邊的,所以給了我們周刺史做父母官。」
林管家滿頭霧水,他完全沒聽懂林清婉和周刺史的機鋒。
林清婉卻已經轉身道:「走吧,回去呆著,看看今天還有沒有客人來。」
林玉濱下學後把她們的石先生帶回來了。
石賢不是第一次來林家別院,這次卻是再認真不過的打量著,林玉濱假裝沒看到她眼裡的探究,側身道:「先生裡面請,姑姑現在多半在後院呢。」
石賢笑,「我聽說你們姑侄倆人還在後院開了塊地種莊稼呢,稻秧可插了?」
「插了,還是姑姑帶著我和佑堂兄插的,先生想去看看嗎?」
「若是你姑姑和你不介意的話。」
等林清婉收到消息迎出來時倆人已經走到了二門處,林清婉笑道:「貴客蒞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啊。」
石賢忍不住笑道:「郡主居所若還是寒舍,那我等連蓬門蓽戶都算不上了。」
「石先生今次來是專門來打趣我的?」林清婉扭頭對林玉濱道:「快去洗漱吧,我來招呼你先生。」
石賢笑道:「知道你寶貝侄女,玉濱,你去用茶點吧,我與你姑姑說些話。」
林玉濱臉一紅,她身體弱,徐大夫要她養身,每天要少吃多餐,所以每次下學回來就要先喝半碗湯,再吃些茶點。
這個習慣不小心被同窗們知道了,大家都笑她嬌氣,每次一下學就用這話打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