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心裡想著美事,嘴角也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揚,說:「在占卜,哦不,是在預言領域,存在一種關於存在和命理之間關係的理論。」
「存在和命理?」尤涅佛問。
「沒錯。」安娜說,「麻瓜也好,巫師也好,首先要存在於這個世界,才能有所區分,但是到底什麼是存在呢?對於麻瓜而言,毫無疑問先想到的是肉體的存活,因為他們看不見靈魂,他們的一切都是物質的,某種意義上,算得上是天生的膚淺。」
什麼叫作天生的膚淺,尤涅佛微微有些不滿,他畢竟是在麻瓜里長大的。
不過,他也沒有去爭辯,在這個時代張牙舞抓、為所欲為的巫師,如何能想到在一千年後,巫師竟然只能蜷縮在秘密的角落。
「那對於巫師呢?」他問
安娜說:「對於巫師而言,大部分人肯定會認為是靈魂,畢竟,巫師看得見靈魂,而且肉身的死亡有時也並不代表終結,身體死去而化為幽靈的巫師雖然不多,但也不少。一般巫師的見識也就到這裡了。」
這個嘛,尤涅佛倒無所謂,他又不是普通的巫師,而和他有所接觸的,一般也不是普通的巫師。
「所以呢,占卜巫師,或者說,預言巫師,又是怎麼認為的呢?」他問。
「當然是命理啦。」安娜微微揚起下巴,說,「在我們看來,無論是肉體還是靈魂,都只是存在的一種外在表現形式而已,從這個角度來說,肉體和靈魂其實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一種載體。而存在的本質,其實是命理。」
尤涅佛腦子稍稍轉過一圈,說:「還是沒明白,請直接說重點。」
「稍微耐心一點嘛,這點耐心都沒有——」她還打算拖延一會兒時間,就見尤涅佛眼睛瞪過來,不知為何,竟有一種全身都被看透的空虛之感,於是不敢再說,直奔主題,道:「我們起源於虛無。」
「起源於虛無?」尤涅佛問。
「是的,世界起源於虛無,萬物起源於虛無,雖然我們現在看到的一切皆為實在,但在這實在之外,虛無卻占得更多。」安娜說,「譬如說,這酒——」
她拿起巫師學者的酒杯,說:「假設這盛滿了酒的酒杯就是世界,我們就是其中的酒,但無論是酒杯還是酒,都並不起源於其自身,而是來自於更外在的某處,其組成也好,其命名也罷,都是源自於外在。」
尤涅佛皺著眉頭,問:「你到底想說什麼?」
「這都不明白?」她睜大眼睛。
「能明白就有鬼了。」尤涅佛說,「你們老師是這麼教你的嘛,你是不是上課沒認真聽啊。」
安娜頓時氣得頭昏腦脹,只覺得尤涅佛這個人實在是太可惡了,巫師學者說的時候就一下子能聽懂,輪到她說,就完全聽不懂,是不是在故意氣她!
不過,她還是保留有稍稍一分理智,自知自己的學識確實和巫師學者沒法比,對於複雜概念的理解恐怕也沒有自己想像中的那麼清楚。
於是她深吸口氣,仔細思忖,過了片刻,才重新組織語言:「我的意思是,我們之所以存在,以及存在的本質,就在於被提到,被命名。」
她繼續說:「如果世界是一棵樹,我們就是樹上的紋理;如果世界是一本書,我們就是書上的文字。」
這就是命理?尤涅佛不由打起精神,一旁的巫師學者也隨之眼睛一亮。
「聽到有趣的東西了呢。」他說。
安娜沒理這兩個人,她竭盡所能地運轉腦筋,她在畢業前是占卜學絕對的優等生,對這方面的理論很感興趣,雖然畢業之後因為種種糟心的事而放下了對學問的研究,但當年的思考,還是留存下一些。
她說:「無論是紋理還是文字,對於樹或者書而言,其實都不占據真正意義上的體積,而是作為一種形狀或者標記而存在著,從占卜的角度來看,我們的存在其實就是這麼一回事。我們的存在是一種輪廓。而正因為如此,占卜和預言才在理論上存在可能性。」
尤涅佛和巫師學者相覷啞然,心想她說的是什麼玩意。
「……」安娜一眼就看出這兩個人完全沒懂她說的什麼意思,瞬間氣不打一出來。
她的表達能力難道真有這麼差?
不能這麼算了,她想,一定要給這兩個人說明白。
於是,她再次絞盡腦汁。
「如果這樣還不能理解,試試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她說,「如何把一萬本魔法書的內容刻進一根牙籤。」
「字寫得小點。」尤涅佛瞬間給出一個思路。
安娜眉毛無法忍耐地動了動,試圖循循誘導:「那如果是一百萬本呢?」
「字寫得再小一點。」這次倒不是尤涅佛,而是巫師學者參與了搶答。
安娜心裡有一百萬隻草泥馬奔過。
「你們倒是給我刻刻看啊!」她怒道。
兩人自然不會真去刻,還沒那麼傻,尤涅佛說道:「好了,不要賣關子了,是什麼辦法?」
安娜深吸口氣,說:「將文字轉換為數字。」
似乎是生怕兩人又問出什麼讓她傷腦筋的話,她直接往下說:「有一門學問叫算數占卜,你們知道嗎?」
兩人點點頭。
安娜鬆了口氣,繼續說:「算數占卜的原理就是將現象或者文字轉化為數字,繼而進行推算。從算數占卜的角度來說,世界上的一切都可以用一串數字來表示。」
「所以,只要將一百萬本的魔法書的內容,全都重新編碼為數字,然後刻到牙籤上代表這一數字的位置上,就可以完成這一目標。譬如說,如果轉換出來的數字編碼是33333333333,那麼,就只要在牙籤的三分之一位置處刻上標記,就自然能將所有的內容記錄下來。換成其他數字也是一樣。」
她一口氣說完,氣喘吁吁地說:「如果這樣都沒辦法理解,那我就實在是沒辦法。命理什麼也不必去提,因為這是命理存在論的基石,如果不能理解就無法繼續。」
她還沒去看尤涅佛和巫師學者的反應,就又自顧自地嘆了口氣,說:「沒想到老師竟然這麼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