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大洛府』,京城的人多少有些了解。他的父親洛家聲是雍正年間的紅人。事實上,洛家聲一直跟著年羹堯做事,是年羹堯手下的精明干將一名。洛家聲武藝不怎麼成,卻有另一番天賦。他製作的『血滴子』天下聞名,聽者震動。雍正年間,只要聽到『血滴子』這三個字,孩子半夜都能嚇哭。大臣只能睜著眼睡覺,生怕一不小心,自己項上人頭被血滴子盯上。
洛青松的武功傳承爺爺的『周天三十六劍』。到洛青松這一代已達登峰造極之勢。到洛青松十六歲後,承襲父親的官爵,在京師中營做了一名巡捕參將。雖說官職不大,卻甚有權利,京城內外捕盜、菜農魚販都歸他管,更有利的是,他能就此收取治安銀、人頭稅什麼的。潘家園胡同就在他的管轄範圍之內。
話說洛青松強取下公子的玉佩,在『奇苑』這家店讓掌柜穿了一根精巧繩子,掛在自己腰上。
鳳彩一見,笑道:「奴才還從沒見過主子對什麼東西上心的,今天是怎麼了?拿著一塊玉佩寶貴得跟什麼似的。」
鳳彩是洛青松身邊的一等丫鬟,也是洛青松最得寵的人。其他人像玉彩、虹彩、水彩雖然也是四彩之一,但卻不能像鳳彩一樣人貴言重。對鳳彩的話,洛青松向來是有求必應。其他人不敢說的話,也只有鳳彩敢說。
往常,鳳彩這種調侃中帶著嫉妒的話,洛青松都會一笑而過,然後用另一番話撫慰她。可今天,洛青松卻鄭重地說:「一塊玉佩值得什麼,小爺在乎的是執有玉佩的人。」
鳳彩冷冷地哼了一聲,心道,也不知哪裡來的臭公子,只不過見了一面有什麼大不了,又不是皇族王公家的格格公主,什麼了不得嘛。
雖然她心裡很是忿恨,不過臉上依舊一臉春風地笑道:「小爺,您約好和許主事這會兒在府內見面,我看這時辰也該到了。我說我們是不是也該回去了呢?」
洛青松滿不在乎地回答:「一個區區主事,如果他當年不是靠著我爹他能有今天,多等一會兒又如何?」
「話雖是這麼說,可我們畢竟和人有約,遵守諾言為是,別讓人以為我們靠著祖上的蒙蔭看不起人不是?」
這次,洛青松倒沒有再說什麼,踩著牽馬小廝的背跳上馬背,呼喝一聲,揚塵而去。四大彩虹急忙也跳上馬背,調轉馬頭,緊隨而去。
大洛府在永定門外小武基胡同,是當年雍正老皇帝御賜的府院。氣宇輝煌、豪華氣派,是永定門外第一大院子。此時,許長佑已經在外書房等候多時了。
想當年,洛家聲隨雍正老皇帝一起仙去,僅留下洛青松一條血脈。洛家聲平生不喜女色,不勤練武,只喜鑽研武器,所以雖然娶了幾房姨娘,但只有第七房姨娘張氏留下一子洛青松。洛青松秉承父親的冷酷無情,做事說一不二,很有乃父的作風。
侍立在一側的小廝見許長佑又喝了一杯茶,走上去問道:「爺要再續一杯熱的嗎?」
許長佑搖手說不了。坐這裡一個多時辰,茶也喝了一壺多,再喝肚子就撐爆了。他站起來,在書房內走了兩圈,隨意翻了翻案上的書籍,又無聊地放回去。
「小爺到!」外面傳來這麼一聲,接著就聽到洛青松踏踏的腳步聲,隨之而來的還有洛青松爽朗的笑聲:「許兄呢,許兄在哪裡?」
許長佑知道洛青松回來了,急步走過去掀開門口的暖簾,彎著腰笑說:「哎呀,我的爺,您可回來了。這麼冷的天您還巡城去呢?辛苦了,辛苦了,看見小爺,老許我慚愧慚愧啊。滿大清要都向您這樣做事,還有不可為之事?」
洛青松跨步進來,當仁不讓地在屋子上首坐下,拱手對許長佑說:「許兄請坐,飯吃了沒?」
許長佑抱拳給洛青松請安,然後才斜倚著下首的椅子坐下說:「我的爺,這次來還是因為~~~」他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地啟口說:「您知道,我比小爺虛長二十歲。孔老夫子說的好,三十而立,四十不惑。我可是要進入不惑的年齡了,可是,可是,內室空虛,至今沒有一男半女承繼香火。就算我不急,去世的老母親也不樂意啊。」
洛青松哈哈大笑,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水喝了一口放到桌上說:「許兄的意思我明白,許兄在我面前也說過很多次。不是我吝嗇那幾個女娃,不是我誇口,家裡三五個女子我還是能拿出手的。可是,要是尊嫂知道我送許兄這麼一個美嬌娃,還不把我的鬍子給拔光。」
許長佑摸摸自己唇下的鬍鬚回答:「說什麼玩笑話,小爺哪有什麼鬍鬚嘛?小爺放心,這次我都計劃好了,不把飛霞娶進門誓不為人。我已經在胡同外賃了一所外宅,又置了一些粗笨家具和伺候的人,等到了初一十五,我就說衙門值班,然後悄悄住在飛霞的外宅。我家的『母老虎』又沒有通天徹地本領,如何能知曉我的行蹤呢?這正是瞞天過海,天衣無縫,此計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飛霞知,你說如何?」
洛青松豎起大拇指連聲說好。原來,之前,許長佑在洛府看中一歌姬,名叫飛霞。從見到飛霞那天起,許長佑仿佛得了相思病似的,日夜不寐,只想這飛霞了。可是他又十分懼內,家中夫人甚是厲害,連娶了兩房小妾都被夫人直接坑殺了。現在,他又想娶飛霞,又想瞞家裡的母老虎,只能生出這麼一個辦法。
話說到這份上,洛青松倒也不含糊,答應讓許兄撿個良辰吉時,一乘小轎送飛霞過門。
暖簾一掀,一股香風撲面,原來是鳳彩進來了。她笑靨如花,進屋先給許長佑道了一個萬福。許長佑知道鳳彩在府中的地位,急忙站起來還禮。
「什麼事?」洛青松問道。
鳳彩回答說:「剛剛麟兒進來說,什麼鏢局的人在外面等候,好像是給小爺送生日賀禮的。回小爺,是直接收下呢還是打發他走?」
此時已經是十一月二十,距離洛青松的生日十二月初八隻有十八天了,這些天,正是外面人送禮的日子,等到了正日子,還有家宴伺候。洛青松對這些禮物原不在意,可今天不知怎麼了,偏有了興致。他站起身對許長佑說:「許兄,我們一起去見見天下聞名的紅綢。」
聽說紅綢,許長佑也蠻有興致的。再說,洛青松又答應把飛霞給他,他更高興了,樂得奉承。此時,洛青松就是說茅廁,他也得說香噴噴。
洛府大堂,洛青松帶著許長佑昂首而入,先後在大堂左右首分賓主坐下。鳳彩引著公子進來。公子健步走入,見到洛青松也不拜,只微微一低首算是打招呼。洛青松乍一見到公子很是詫異,但並沒有當著公子的面說破,反倒如不相識一樣開口問道:「公子是龍鳳鏢局的人?你叫什麼名字啊?」
公子朗聲回答:「本人姓艾名若晴,送紅綢一批進京,賀洛參將生日誕辰。」公子卻沒有說奉誰之命,那豈不是要折了公子的身份。好在洛青松並沒有聽出這些弦外之音。
「哦,原來是艾公子啊,久仰久仰。來,請上座。」
上座,這裡哪有什麼上座,唯一的上座被許長佑坐了。許長佑看看公子,又看看洛青松,只得起來把位子讓給公子。鳳彩搬來一個蒲團鋪到洛青松身下,許長佑挨著洛青松坐在地上。
接著,洛青松又吩咐鳳彩說:「去年杭州巡撫拿進來的『龍井』應該還有一些,快沏茶來端給艾公子。」
鳳彩見又是什麼不明來路的艾公子,心中越發不樂意說:「年下整理東西的時候不知放哪裡了,我說還是喝信陽『毛尖』好了。」
這一下,洛青松臉迅疾拉下來,冷冷地說:「我說龍井就是龍井,多什麼舌?」
這麼長時間,鳳彩還是第一次被小爺訓斥。她愣了一愣,然後遲遲鈍鈍地離開了。
轉眼,洛青松又換了一張笑臉對公子說:「艾公子,初來京師一定要在這裡多住幾日。無事,我可以陪著公子看一看京師的人物風貌,和江寧多有不同。」
公子淡淡謝絕了洛青松的好意。她來這裡是為了刺殺洛青松,不是和他套近乎的。一旁的許長佑也老大不樂意,本來他在上座坐得好好的,卻被攆到下面來。這什麼來頭的公子,不過是一個送禮的,見小爺也不拜,神氣還那麼居高自傲,他以為他是貝子貝勒私訪呢。
想他不過是一凡夫俗子,許長佑故意賣弄學問說:「這位艾公子是江南人物,一定博有學問。試問,『白露沾野草,時節忽復易。秋蟬鳴樹間,玄鳥逝安適?』這詩中描述的情景,公子一定難以明白。」
洛青松擺擺手,呵呵一笑對許長佑說:「我說許兄,我們今天似乎不是來比試學問的吧。我說讓下面的人準備一桌好酒好菜,我們邊吃邊聊要比空談學問有趣的多。」
哪知公子半句謙虛的話也不說,朗朗回答:「明白倒難以明白,只是『昔我同門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蹟。』恐怕其中描述的心境,主事和參將也難以明白。」
一時,許長佑有些鬱悶,他用一首古詩十九首中的《明月皎夜光》中的兩句刁難公子。而公子也用了同首詩下面兩句回答他,抒發朋友相交不終、世態炎涼的狀況。見難不倒公子,他有些氣不過,正想再找一個難題難為一下公子。公子卻站起來說道:「賀禮已經送到,若晴還有一些私事,先辭了。」
說完,公子甩甩袖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