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用鐮刀砍了劉二狗的頭,好好祭祀袁督師一番。袁老漢只想要自己的園子,可也沒想犯殺人行兇案。這時,見他們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不禁說道:「你們這是鬧哪出啊?你們殺了劉二狗,若對面園子的張老爺告老漢,老漢可怎麼辦?」
那領頭的漢子一想,好像就是啊。他們意氣之下殺了劉二狗,可主凶未除,如何替袁督師解憤?那漢子歪著頭想想,安慰袁老漢說道:「老漢莫急,大不了我們再把張士深一起殺了痛快。」
袁老漢吃了一驚,忙攔道:「好漢快別這麼做!天下腳下、朗朗乾坤,殺一人抵一命,你們殺兩人,老漢一人怎麼換他們兩命?」
那漢子呵呵笑道:「老漢莫急!一人做事一人當,若要抵命,我方瑞替你當去!」說罷,站到台階上,大聲吆喝道:「鄉鄰們,我們殺了劉二狗,祭拜袁督師,此事已了。想必袁督師泉下有知,也會感念我們的。只是張士深仗勢欺人,我們走了,袁老漢必要受他壓迫。我們索性幫忙幫到底,送佛到西天,一起送張士深見閻王去如何?」
這些被憤怒、仇恨、以及無聊充斥的百姓,聽方瑞一鼓動,都舉拳高聲喊道:「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
倒是袁老漢生怕事情鬧大,一直想攔來著。但人多喧聲大,誰能聽見他的叫嚷?即使聽見也裝作聽不見。於是,方瑞帶著一撥人又開足火力,踏平張士深家園子,興頭頭只奔後院內室而來。
張士深在後院驚聞慘變。他年紀三十出頭,說來也長得人模人樣。頗有乃父的彪悍威武。此時聞得一群亂民鬧牌坊,抓住了劉二狗,心中還不當一回事兒,心道,不過是一幫小民,他這老爺只要一出去,準保他們依舊磕頭求饒。
正在淡定中。一小廝驚惶進來稟告說:「老爺。不好了,不好了,他們殺了劉二狗。又殺進園子裡來了!」
聽說出了人命案,張士深臉色才稍稍動容些,正在忖思計劃,不如先出去躲一躲風頭再說。哪知又一個小廝連滾帶爬進來道:「老爺。殺過來了!」
張士深忙問道:「到哪兒了?」
那小廝結結巴巴說道:「就,在院外。」
張士深心道。現在走總被他們堵在門外,索性留在這裡見機行事,實在不行,服個軟。也不丟張家的臉。這麼想著,穩穩坐在老爺椅上,故作鎮靜捻著三縷短須。
方瑞帶頭闖進室內。見正中坐著一個方臉大漢,心知這就是張士深了。向前問道:「你就是張士深麼?」
張士深點頭說道正是。
方瑞又問道:「你可知你園子西側的方大虎家麼?」
張士深搖頭說不知。
方瑞說道:「方大虎是我爹,他的兒子方瑞就是我。你強征園子,將我爹逼死,這事你可知道?」
這個時候,張士深哪敢說知道?只得也搖頭說不知。
方瑞最後問道:「你派劉二狗強占袁牌坊,這件事你總知道吧?」
張士深點頭說道:「大家鄉里鄉親的沒必要鬧這麼大,士深也不是不講理的人,這事全都是劉二狗鬧的。我已經對他們說了,不再征什麼園子,以前征來的園子依舊還給鄉親。你們說可好?至於劉二狗,我聽說已經被鄉親殺了。要我說,殺得好,這種欺主的奴才早該殺了。這件事就這麼了結行吧?」
方瑞冷冷笑道:「你說得輕巧!園子能換回來,我爹的性命能還回來麼?冤有頭債有主,今日總要讓你閻王里和他對質去!」
張士深聽這話,感情他也是要自己的命啊,不得不拉下臉,虎喝道:「你小子敢是吃了豹子膽麼?你也不打聽打聽我是誰?我可是四川將軍張光泗的兒子,你們敢殺我,皇上旨意下來,你們全都要凌遲處死。」
說到凌遲,眾人不禁又想起袁督師受了那三千刀,心下越加慚愧。不知誰上前吼了一嗓子:「和他說恁多廢話作甚?一刀砍了去罷!」
然後不知誰上前也不聽方瑞發話,刀光一閃,一股鮮血噴出,張士深竟也一魂渺渺,找方大虎閻王殿前對質去了。
方瑞見木已成舟,嘆道:「你們殺了張士深,他老爹可還圍著宮門呢。要是他知道這個消息,勢必要造反,那時我們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這麼一說,眾位鄉親才算冷靜下來。就是啊,劉二狗不過是個奴才,死也就死了。可張士深不一樣,張士深可是張光泗的兒子。他們殺了張光泗的兒子,張光泗能饒過他們麼?
方瑞想了一會兒,方才說道:「我們只能再回大清門,讓皇上收拾他。」
大清門上,乾隆和張光泗對質了兩個多時辰。到午飯時分,下面的兵士依舊埋鍋造飯。乾隆呢,也有太監送出午飯來。兩人盤腿坐在宮門上,邊吃飯邊和城下的張光泗聊天。
乾隆婉言說道:「你做的事,朕都知道了。朕不怨你兵敗,勝敗乃兵家常事,朕怨你竟有恁大膽子欺君!」
聽皇上這麼一說,張光泗情不自禁,聲淚俱下,對著乾隆磕了三個頭,泣道:「皇上恕罪!臣也是逼不得已!主子要臣拿下大小金川,臣何嘗不想給主子增這個光呢?只是一不小心就被莎羅奔給坑了。臣怕主子怪罪,旁邊慶復又那麼一攛掇,就動了歪心思。臣有罪,臣有罪,求皇上饒恕!皇上饒了臣的罪,臣依舊去打莎羅奔去。臣要是不拿下莎羅奔見主子,皇上隨時都能拿走臣的命。」
乾隆放下筷子,長舒了一口氣,語重心長說道:「說來你也是乾隆朝第一武將了?怎麼到如今竟成這般模樣了?別以為朕是拿不起放不下的人,金川的事辦下來只是早晚的事。朝廷在金川一再失利,還能再輸?輸得起仗。輸不起人哪。你身為大將,怎麼就看不透局呢?你想,大小金川只是個小局。莎羅奔的志向,也不過是向朕討碗飯吃,當個老實的土司。不要侵邊犯罪,年年向朝廷上些貢,能為朝廷當差。朕的心愿也就足了。可是你們呢?諾大一個地方。打了幾年,一而再、再而三失敗,讓朕的臉面往哪兒擱?讓朝廷的臉面往哪兒擱?」
和親王也說道:「張二愣子。我說你好歹也打了幾十年的仗,怎麼就不明白主子的心呢?主子打金川,也有為朝廷養少年將軍的意思,不過拿金川練練把式。我看阿桂就做得很好。可是二愣子你呢,生了無端猜忌的心。竟要殺他滅口。若不是他逃回京師,皇上和我這會子還被你蒙在鼓裡呢。」
張光泗跪在地上,聽皇上並沒有十分責罰的意思,偷眼看去。果見皇上臉色不似剛才那般動怒。他揣摩一番,事已至此,倒不如跪求饒命。他擁兵進京,不也是這個意思?他是怕皇上一怒之下要了他的命。既然能不費一兵一卒饒自己的命,他又何必興師動眾呢?
於是,他又重重磕了幾個頭,哭道:「求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乾隆心中真沒有殺他的意思,之前發給四川的廷諭只說軍法處置慶復,把張光泗鎖拿進京也是這個意思,最多也就是戴罪立功的事兒。可張光泗心虛,怕皇上要了他的命,所以才帶了若干兵士來。
這時,乾隆看張光泗真心求饒,自己也掙夠了面子,於是開口說道:「你起來吧!若要朕饒你也不難!」
張光泗還不敢起來,忙問:「皇上要臣怎麼做?」
乾隆命道:「將你帶來的兵依舊送到前線。朕已經派訥親接替你和慶復的位置,這些兵士朕還用他們打金川。你先留在京師,三五日內,就有旨意給你。」
聽皇上要他把兵士送回去,張光泗心中很是猶豫,但他真沒有謀反的膽子,一直這麼耗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皇上開了金口,勢必不會出爾反爾。於是,張光泗起來轉身對兵將喊道:「眾位兄弟們!」
張光泗畢竟帶了這麼多年的兵,餘威還在。聽張大帥一喊,眾兵士一起放下碗筷齊聲道:「張大帥好!」
一親兵遞上喇叭。張光泗舉著喇叭說道:「大帥我犯了欺君之罪,要留在京師聽候皇上責罰。眾位兄弟聽從羅總兵的號令,依舊回金川打莎羅奔去,為皇上分憂!軍令如山,敢不遵從者就地正法!」說罷,又叫道:「羅總兵可在?」
羅總兵名叫羅崇武,上前跪道:「羅崇武在!」
張光泗命道:「你在我身邊跟了十五年,我對你期望有加。現今,我犯了欺君之罪,命你即刻帶著兵將開拔回金川。到了金川,找訥親訥相,聽從他的節制。你可清楚?」
羅總兵高聲答道:「羅總兵聽清楚了!」
張光泗揮揮手說道:「飯也不必吃了,你去罷!」
羅總兵起身對眾喝道:「收拾行裝,即刻起身回金川!」
眾兵士立即閃電行動,呼啦啦收拾好行裝,步調有序地離開大清門。瞬間,大清門依舊平靜如常。乾隆見兵將全部,這才吩咐開宮門,放張光泗進來。當然,見了皇上,少不得他又要哭訴一番。
方瑞帶著鄉鄰趕回大清門的時候,兵將已經都走了,只有守著宮門的侍衛見他們趕來,挺槍喝道:「哪裡來的恁多人,皇上已經帶張光泗進宮去了,這裡不是你們待的地方,快快家去罷!」
方瑞見動亂已消停,只好對眾鄉鄰說道:「大家先散了,回家靜候消息。皇上若怪罪下來,我們眾口一詞,只說不知道誰殺了他們。我聽人說,法不責眾,難道皇上能把我們都抓起來麼?」
眾鄉鄰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法子,只好一個個都散了。(未完待續)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