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乾隆當政,為平衡朝中政權,軍機大臣向來是實行一滿一漢。乾隆初期,朝中卻是張廷玉和鄂爾泰。鄂爾泰和張廷玉原本是雍正朝重臣,雍正在彌留之際,特別對鄂爾泰和張廷玉的政治品質予以表彰,並對兒子特意說道:朕可保其始終不渝。雍正可謂是用心良苦,怕新皇上來迫害老臣,所以用「二臣可以配享太廟」的方式保護兩人。
乾隆初期,乾隆遵守先帝爺的遺訓,依舊啟用張廷玉和鄂爾泰為軍機處首輔大臣,恰是一文一武、一滿一漢。張廷玉門生故吏遍天下,而鄂爾泰底下多半是旗人,旗人做官的多,所以來往鄂府的都是旗人大官。
這日,吳蠍子心道,自己也算是朝中重臣,鄂相張相兩邊都不能得罪,於是,籌思下朝來依舊去各個府點點卯,聊表一下殷勤態度。
他先來到鄂相府中。乍一見,這鄂相府中竟沒有小廝看門。這下,吳蠍子心中先吃了一驚。一般來講,這在大臣當中實屬罕見現象。要知道,大官大府,門口都是門庭若市、車來車往,多有往來拜見之人。這看門的活兒可算是硬差事,進門有贄儀,出門有答禮,一日少說也掙幾十兩銀子。為此,趕到逢年過節,多有連日連夜上的小廝,不讓看門就跳街罵人的事情發生。
這鄂相府,怎麼恁地不一樣?感情是另有隱情?他正這麼瞎想著,一個不小心,一條半人高的狼狗蓄勢待發地撲過來,要不是有繩子牽絆著,幾乎要咬他個粉身碎骨才是。任吳蠍子擅長背後取巧,這會兒也嚇得冒了一身熱汗。剛抬進去的右腿右腳倏地一下又收回來,直往外跑。一直跑到狗撲不到的地方。他才長喘了一口氣。
他正自喘息,一陣哈哈聲從內傳來,緊接著。從院內鑽出一個小廝,嘻嘻哈哈打千說道:「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都察院的吳大人啊。」
吳蠍子睜目一看,這人也認識,他是看門的小廝,名叫梁三兒,以前出來進去也曾見過面。說過話。吳蠍子擦了一把汗。問道:「鄂相府中,什麼時候添了恁大一條狗?以前不曾見過。」
梁三兒說道:「這是相爺前幾日才從集市上購來的,吳大人這幾日沒來。自然不曾見過。」
吳蠍子呵呵一笑,從懷裡摸出一兩多銀子,趨前塞給梁三兒問道:「相爺要這狗做什麼?感情是為了防賊偷盜?」
梁三兒笑道:「大人可是故意裝傻呢?府中侍衛多的是,一兩個毛賊還能對付,要這狗何用?大人如此聰明,自然明白相爺的意思。」
吳蠍子說道:「三兒,你可別蒙我。我怎麼能知曉相爺的意思呢?我要有相爺的心思,我也當相爺了不是?你倒是說說,相爺養這麼大一條狗是為何來?」
三兒在手中摸了摸銀子,約莫有一兩來重,心道,恁大的官。才給一兩銀子。三兒才懶得理你。想著,三兒收了笑容。正色說道:「大人都不知道,奴才一個看門的更不清楚了。三兒還有事,先退一步。」說罷,轉身就要往院內走。
吳蠍子見狀忙攔住他,知他嫌少,又從懷內摸了一兩多銀子塞給他問道:「三兒的臉怎麼就和狗臉差不多呢,說翻就翻。老吳我還沒有問完話呢。」
那三兒收了銀子,摸了摸又是一兩多,心裡老大不樂意。可是最近相爺在門口安置了這條狗,進門的大臣遠不如以前多,掙一點是一點,總沒有見銀子退客的道理。於是,三兒停步說道:「三兒聽人說,相爺養狗是為了謝客,避免有人進來以權謀私、結黨營私,防著有人進府受賄。安排大狗意思很明白——就是這是私宅,公事公堂說,下堂私宅概不會客的意思。要三兒說,相爺也是的,弄這麼一條大狗進來,三兒的活兒都被狗幹了,三兒還幹什麼?倒不如回家種田去。」
吳蠍子迎合說道:「誰說不是呢?這可委屈三兒了。沒事,有啥困難到府上找我去,我幫你。」
三兒也忙趨奉道:「那是最好,只是大人要怎生進府去呢?」
吳蠍子也沒甚辦法,對付人容易,對付生人不忌的畜生,他可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他也不會狗語,和狗交流不了啊。三兒的眼珠子轉了三轉,嘻嘻笑道:「大人也不用急,小的早想好對策了。」
吳蠍子忙問:「三兒,快說,啥辦法?」
三兒說道:「畜生雖是畜生,但對付它來要比對付人容易得多。我這裡有三斤牛肉,大人只管把這三斤精牛肉餵給它,管保它乖乖放大人進府。」
吳蠍子一聽,果真是這理,忙對三兒說:「牛肉在哪裡?快給我餵它吃。」
三兒呵呵一笑,說道:「牛肉倒有,不過三兒也是從街上買來的,大人總不會白要三兒的牛肉吧?」
吳蠍子沒想到,鄂相養了狗為的就是阻止他們受賄銀兩,可這些看門小廝竟又有了這種生錢之道,心中不禁嘿嘿。正所謂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沒有看門錢,又有餵狗錢。不過,此時吳蠍子只得吃這個啞巴虧,又從懷裡摸了幾兩銀子買肉錢。收了銀子,三兒才從門房中提過來牛肉。
吳蠍子接過牛肉,一塊一塊地餵給大狗吃。那狗得了三五塊牛肉之後,果然對吳蠍子搖頭擺尾,似是很親熱的樣子。吳蠍子見時機已到,恰把那剩下的牛肉遠遠地拋出去,狗隨肉而去,吳蠍子卻隻身入得府來。
吳蠍子和鄂爾泰關係不熟絡,畢竟和鄂相交結的都是旗人高官,吳蠍子可是如假包換的漢人,要想見鄂相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不過,吳蠍子和鄂相長子鄂容安大有交情。鄂容安在東華門外有一家估衣鋪,卻是吳蠍子送的,所以要說吳蠍子見鄂容安還是很靠譜的。
吳蠍子進了廳堂,穿過側廊,悄悄來到鄂容安住的東廂房。東廂房前面是鄂容安的書房,一般是他會客用的,東廂房後再經過一個院子才是他的寢房。吳蠍子進得書房,不見鄂容安的人,心道這會兒難不成在後院寢房待著。後院寢房,吳蠍子可不敢隨意進入,正在籌措間,只聽門外響起一兩聲八哥叫。吳蠍子心道,得,鄂容安到了。
原來鄂容安其他本事不會,卻會遛狗遛鳥,府里的八哥、雀兒多半是他養的。果真,門外響起鄂容安的聲音:「馬老五,我的鸚哥可好生養了?這幾日怎麼感覺瘦了?我可告訴你,要是我的鸚哥月底再瘦一兩,你這個月的月錢就別想要了。」
接著是馬老五的回答:「我說爺啊,您可饒了我吧,這鸚哥不吃飯,奴才還得吃飯呢。為了這金貴的鸚哥,奴才可費了不少心,恨不得將自己的肉割下餵它吃呢,可是這鸚哥不知怎地,就是不吃不喝。奴才也沒別的法子,一心在想,感情是吃得太多積食了不成?」
鄂容安罵道:「放你的狗屁!要積食了你就找御醫看看,把山楂搗碎了攪和蜂蜜水進去餵它喝,難不成要生生餓死它不成?」
那馬老五心道,還蜂蜜水呢,老五都沒錢喝蜂蜜水,竟讓這鳥兒喝了,但嘴上卻答道:「是,是,奴才這就去請御醫去。」
吳蠍子急忙從內掀簾而出,對著鄂容安打千說道:「小爺好!」
鄂容安見是都察院吳蠍子,笑道:「你怎麼躲在這裡?」
吳蠍子答道:「老吳日來無事,特來瞧瞧小爺。前日給小爺送的鳥食可收到了?那可是老吳從理藩院托人從西洋人哪兒弄出來的,據說咱們的雀兒吃了,一個個長得都跟狼差不多。」
一個小廝掀開書房的帘子,鄂容安先進去,吳蠍子緊跟而進,對吳蠍子說道:「那樣的鳥食我可不敢要,雀兒長得跟狼狗差不多大,那時小爺我怎麼遛它?要它坐在轎子裡四人抬著出去麼?」
吳蠍子呵呵笑道:「小爺說的是。既然西洋人的鳥食不成,或者我可以從西番進幾個洋妞進來?那洋妞一個個高鼻深目黃頭髮,渾身上下都是羊味兒,小爺有興趣沒有?」
鄂容安哼了一聲說道:「家父在府里,這樣只怕影響不好?」
吳蠍子想了想,驟然看見鄂容安的腳上穿的官靴,忙從懷裡摸出兩張鞋樣,躬身近前,對鄂容安說道:「老吳家內小妾最會縫製鞋樣。那日,做了一幅精好鞋樣,小爺看花樣如何?」說罷,將鞋樣拿給鄂容安看。
鄂容安接過,打開鞋樣,見是兩張見票即兌的銀票,每張兩千兩,加起來卻是四千兩。鄂容安見了銀票,呵呵笑道:「這鞋樣好,你倒有如此艷福,身邊竟有如此手巧嫂嫂!老兄你可真是好命,好命!」
見他收了銀票,吳蠍子方才說道:「小爺喜歡就好,回頭見了令尊,還請小爺在令尊面前多多美言幾句,這樣老吳就承情了。」
鄂容安收起銀票,說道:「小意思,這不是事兒。你安心做你的都察院御史中丞,就是朝內兩邊火燒起來,也延燒不到你身上。」
吳蠍子謝過鄂容安,這才躬身辭去。(未完待續)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