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桃華是被一陣宮縮的疼痛驚醒的。
雖說有行醫的經驗,孕婦也見過了許多,但真輪到自己身上,桃華仍舊有些拿不準,閉著眼計算了好一會兒宮縮的頻率,也不知道自己這究竟是不是要生了。
&華?」這些日子沈數也睡得不踏實,因為聽鄭嬤嬤說許多婦人都會在夜間生產,尤其頭胎時間是拿捏不準的,說不定稍稍舉動不慎就會導致生產,所以他簡直拿出了當年在西北打仗時的警覺,半夜睡覺都豎著耳朵,桃華的呼吸亂了一會兒,就把他驚醒了。
沈數這一醒,可不管桃華究竟是真的要生了,還是剛剛開始宮縮,立刻就把整個郡王府的人都給叫了起來。
鄭嬤嬤幾乎是腳不點地地跑進跑出,叫人把桃華扶去產房,嘴裡忍不住埋怨:「王妃心也太大了,怎麼疼起來了也不叫奴婢們。幸好有王爺在——」這時候她全然忘記了她曾想叫沈數跟桃華分房睡的,開始對沈數讚不絕口起來。
正好這會兒一陣宮縮剛剛過去,桃華鬆了口氣,忍不住好笑:「嬤嬤不用急成這樣,且還生不了呢。」這會兒她已經大致上有點把握了,也就是剛剛開始有反應,真要生少說還有兩三個時辰要挨呢。也就是說,大半夜的把眾人都叫起來,天亮她也未必能生下來。
鄭嬤嬤嗔道:「就是叫起來熬一夜又怎樣,王妃也太體諒奴婢們了。這可是大事,別說熬一夜,就是熬三天,誰還敢說什麼不成?」從前她在宮裡可見得多了,那妃嬪們要生產的,哪個不是才有點感覺就恨不得滿宮裡都知道?還有些矯情的,沒到日子就哼哼唧唧,有個風吹草動就說要生,直把眾人都嚷得麻木了,也沒見真有動靜。哪個像郡王妃這樣,眼看著宮縮都正經開始了,還能有說有笑的。
沈數一聽鄭嬤嬤說是要生了,頓時就全沒了主意,這會兒跟熱鍋螞蟻似地在屋裡轉圈,聞言立刻道:「嬤嬤說得對!現在怎麼辦?立刻叫人去請老太爺吧?」
桃華扶著薄荷的手從床上下來,在屋子裡慢慢走了幾步,道:「現在不用著急,產婆已經在了,嬤嬤也在,伯祖父那邊,待天亮了再去請也來得及。何況這會兒也不方便著人出去。」
京城夜間是有宵禁的,並不許隨便走動。郡王府當然有夜行的令牌,然而若是出去了,少不得鬧得人盡皆知。府里早幾日就已經請了有經驗的產婆來住著,再加上鄭嬤嬤在,桃華心裡並不慌張。
沈數急道:「這時候還管什麼方便不方便的?你怎麼還下地來?快回去躺著,一會兒那邊屋子收拾好了,我抱你過去。」
鄭嬤嬤連忙道:「我的王爺哎,產房你可是不能進的,不吉利。」心裡卻暗暗地想,王妃的確是有能耐,懷胎十月,王爺硬是連分房都沒有分房,更不用說收用什麼侍妾通房了。臨到生產,竟然還能讓王爺為了她連產房都要進,這份兒本事,在她所見過的女子中那是頭一個了。
桃華伸手搭了沈數的手,笑道:「我這會兒走動走動,一會兒生起來也快些。」頓了頓又道,「嬤嬤,產房沒有什麼不吉利的,說男子進產房就不吉,這都是謬論,不過是有些人編出來的藉口,以掩蓋自己對妻子的冷漠不關心罷了。」
鄭嬤嬤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麼好。我的王妃啊,你這話說的是沒錯,可是,可是哪裡能說出來呢?總不能真讓王爺進產房啊!
桃華當然沒打算真讓沈數進產房,跟鄭嬤嬤說這話也不過是說給沈數聽的,說完了轉頭又對沈數笑道:「不過你也別進去,要折騰好久呢。再說,外頭人都信這個,叫他們知道了,終究還是不好。」其實最要緊的是,女子生育的時候那場面實在也不大好看,有些丈夫看見了會加倍的心疼妻子,但有些人看見說不定受點刺激,這後果也不好說啊……距離產生美,有些事兒,還是適當地保持一點隱密吧。
沈數在定北侯府的時候,自然遇見過定北侯夫人生產,那時候定北侯就在產房外頭打轉,也是不曾進去過的。他這會兒已經沒主意了,桃華說什麼就是什麼,胡亂點了點頭道:「我都聽你的。只是你,你這——」
桃華看他手足無措的樣子,剛想安慰幾句,一陣強烈的疼痛湧上來,登時讓她跟出了水的魚似的說不出話來了。宮縮的頻率上升得比她想的快,說不定她的生產過程會比較短呢。
&房,收拾好了,沒有?」桃華勉強喘過一口氣,「還有,進產房的人,都要,仔細洗手,換衣裳,一應用具都要……」說是不緊張,其實事到臨頭也緊張的,情不自禁就念叨起來了。無菌環境很重要啊,若是生個孩子倒落下什麼毛病,那也不成啊。
&妃放心,蝶衣在那兒盯著呢,全部都會消毒的。」薄荷感覺到桃華攥著她的手指猛地收緊,頓時也緊張了起來,「產房也差不多收拾好了,她們馬上就會來——」
她話猶未了,玉竹已經飛奔進來:「產房收拾好了,蝶衣姐姐讓接王妃過去!」
產房是早就備好了的,且早就燒過地龍祛過寒氣,每日都要收拾的,這會兒準備起來自然是快得很。沈數二話不說,上前打橫把桃華抱起來,又叫薄荷給她蓋了件披風,這才大步出了房門。
產房其實就在正院裡,走過去不過十餘步路罷了。那邊本來已經準備好了擔架,誰知根本沒用上,卻是王爺親自抱著人出來往產房裡送。
一個院子裡的下人都不出聲兒,只彼此交換著眼色。除了幾個貼身侍候的人之外,其餘的人其實並沒機會接近桃華,雖然知道王妃得寵,但到了這會兒親眼看見,才更覺印象深刻。
蝶衣正在產房裡做最後的巡視。如今這郡王府里,除了桃華之外,她大概是最知道消毒之重要性的人了。但凡接生要用到的所有東西,從半個月前就反覆用沸水煮燙,隨時備用。
&娘,這都洗了三回了……」產婆對著一盆烈酒,也愣住了。自來了郡王府,這位蝶衣姑娘每天催著她洗頭洗澡——這也罷了,橫豎郡王府有的是柴禾和熱水,大戶人家嘛,總是特別講究的。
然而今夜被從床上拽起來之後,先是給她穿了一件雪白的麻布衣裳——乍看跟穿孝似的,也不怕不吉利——之後就是洗手了。
做產婆的,當然知道洗手是必要的,然而像郡王府這種洗法,也實在是少見:先是用上好的鵝油胰子從手肘處開始,仔仔細細地反覆洗過三次,然後又有人直接端了一盆烈酒來,讓用這酒把雙手再擦一遍。
這可是酒啊!不是那不值錢的水!而且這酒聞起來比普通燒酒似乎還要衝一些,若是拿到外頭去怕不要好幾兩銀子一壇?眼前這一盆酒就有半罈子的量了,幾兩銀子居然就這麼拿來洗手,這真是……
自然,郡王府是不差銀子的,就算用窖藏的老酒來洗手也沒什麼,只是,這用酒洗手到底是個什麼講究,有什麼必要呢?難道說郡王妃喜歡酒,生孩子的時候也要聞著酒味兒才能生得順利?
&你洗就快洗!」蝶衣也同樣洗過了三次手,率先把手臂伸進酒中浸了一遍,拿出來在空氣中晾乾,「從現在開始,你不許再用手去碰別的東西,要拿什麼都讓丫頭們做。」
產婆稀里糊塗地跟著做了,便見又有幾個丫鬟,用盤子托著剪子刀子白布之類的東西進來,那刀剪上還冒著騰騰白霧,顯然是剛從沸水裡撈出來的。產婆舉著□□的雙臂,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桃華被沈數抱進產房的時候,那陣子疼痛又過去了。鄭嬤嬤已經叫人煮了紅糖雞蛋,下了雞絲麵,統統端了上來:「王妃趁著這會子沒事,先吃點東西。」
&能吃得下?」沈數摸了摸桃華的額頭,已經出了一層薄汗。
&吃怕一會兒沒力氣。」桃華推推他,「終究你在這裡呆著不好,出去吧,我沒事兒。」
沈數被鄭嬤嬤和薄荷一起推出了產房,開始在院子裡打轉。初一和十五,還有鄔正都匆匆跑了來,大家都是光棍,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好站在一起,看著院子裡的丫頭們忙碌。
初一嘴快,聽產房裡沒什麼動靜,忍不住道:「聽說生孩子都是大呼小叫的,王妃怎麼沒動靜?」
鄔正踢了他一腳:「那是還沒生呢。王妃哪是那樣大驚小怪的人,輪得到你來多嘴!」沒見王爺已經跟熱鍋上螞蟻一樣了,別再節外生枝了。
沈數果然已經躥到窗口去了:「王妃怎樣了?」
桃華正在忍著疼吃麵,聽見沈數的聲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我沒事。若有事自然叫你了。」
&你——」沈數很想問她為什麼沒聲音,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轉身吩咐初一,「去請岳父和老太爺。」還是把懂行的人請來吧,別聽桃華的話等到天亮了。
蔣錫這幾天也一直惦記著女兒,一聽說郡王府有人來請,立刻就猜到是桃華發動了,一骨碌起身,胡亂套件衣裳就爬上了馬車。等他到了郡王府,蔣老太爺也已經到了,正隔著窗子跟桃華說話。
&父,」沈數心神不定,一見蔣錫就抓著他,「現在怎麼辦?」
蔣錫被他說得也緊張起來:「現在怎樣了?」
&祖父說,時候還不到。」沈數情不自禁在原地又轉了一圈,「這都已經一個多時辰了。」
蔣錫到底是有過兩個孩子的人,聞言鬆了口氣:「我還當是怎樣了——女子生產時候是不定的,生一天的都有。既然還沒到時候,且等著就是。」被女婿嚇死了,還當女兒難產呢。
蔣老太爺也走了過來:「桃姐兒好得很,你們都莫慌。」真是的,桃華自己在產房裡鎮定得跟什麼似的,外頭沈數倒慌得跟沒頭蒼蠅一般,哪還有一絲在邊關立過戰功的大將模樣?
沈數聽了蔣老太爺和蔣錫的話,心裡稍微定了一定。可惜這份兒鎮定還沒持續多久,桃華那邊就真的開始生了。
&有動靜了……」沈數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伯祖父,岳父,這,這是——」
蔣老太爺緊了緊身上的外衣。雖然已經是春末,黎明前的風總是有些涼的。他們來了郡王府這一會兒,侄孫女婿完全想不起來要招呼他們進房裡去坐,還是那兩個侍衛想著搬了幾把椅子來,否則這會兒他們還得在中庭站著呢。
&才是開始生了。」蔣老太爺發現自己的動作完全沒有引起侄孫女婿的注意,只能放棄了努力,「你不要慌慌張張的,免得——」
他話還沒說完,沈數已經一步躥到窗戶底下去了,扯著喉嚨在喊:「桃華,桃華,你怎麼樣!」
蔣老太爺只覺得一陣頭痛,沒好氣地向蔣錫道:「還不快把王爺拉回來,桃姐兒那裡用力呢,他這是裹什麼亂!」
這話說了沒反應。蔣老太爺借著廊下燈籠的光瞧了一眼,發現侄子兩眼發直,根本沒聽見自己說什麼,反而是一臉也想扯開嗓門喊的模樣,頓時頭更疼了。
桃華正在大口喘氣,猛然聽見沈數的聲音在窗戶底下響起來,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心裡卻又暖融融的,勉強對薄荷道:「去跟王爺說,我沒什麼事,讓他別著急。還有伯祖父和爹,讓他們去房裡——」話猶未了,一陣劇烈的疼痛猛地湧上來,打斷了她後頭的話。
本來這種時候產婆一定會在旁邊指揮產婦用力的,然而今天生產的這一位比她還明白,產婆竟有些無用武之地,導致整個產房裡居然頗為安靜,桃華說話的聲音雖然不是很大,以沈數的耳力也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最後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倒抽氣。
&華,你怎麼了?」沈數的聲音陡然又拔高了一點,窗欞都被他晃得在響了,很有把整個窗戶都掀了的氣勢。
桃華哭笑不得,疼得滿頭是汗也說不出話來,還是鄭嬤嬤急步到窗口道:「王爺,生產都是這般的。王妃這會兒不能分心,王爺還是在外頭等著吧。這窗戶也不能開,若進了風,對王妃不好。」
沈數聽了這話,總算是放開了窗欞,然而仍不肯離開窗口:「若是有什麼事,立刻告訴我!」
蔣老太爺實在是受不了,按著眉心過來把侄孫女婿拖走了:「你在這裡站著,桃姐兒更要分心了。女子生產原就是受罪的事兒,拖得越久吃的苦頭越多,你再打擾她,只是叫她多受罪罷了。」
這句話總算是把沈數按住了,同時也把蔣錫按住了,翁婿兩個面面相覷,卻也在椅子上坐不住,來回打轉。蔣老太爺被他們晃得頭暈,卻也無法,只能閉上眼睛聽著裡頭的動靜。
沈數隻覺得每一刻都跟一年那麼漫長,產房裡的聲音他都能聽見,大多數時候是鄭嬤嬤和產婆在說話,可偶爾有桃華的聲音,不是痛苦的喘息就是倒抽氣,聽起來簡直揪心揪肺。
眼看天邊已經現出魚肚白來,產房裡也亂了起來,產婆高聲地喊著:「王妃用力,用力——」桃華的喊叫聲也逐漸頻繁了起來。
沈數幾乎又想躥到窗戶底下去了,忽然間產房門開了,玉竹臉色煞白地端著個盆出來。沈數一看她的臉色心就抽緊了,一步過去道:「王妃怎樣了?」一邊說,一邊往盆里看了一眼。
這一眼看下去,他忽然愣住了——盆里盛的當然是水,但卻不是清澈乾淨的水,而是一盆污水,可是這污水的顏色,卻是一種讓他陌生的顏色。
&妃——嬤嬤說,還好……」玉竹再怎麼聰明伶俐,到底只是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家,這還是頭一次看人生產,這會兒端出一盆血水來,自己已經嚇得腿都有些發軟了。然而鄭嬤嬤卻說王妃這樣並不妨事,反正她是搞不懂了,只但願真是如此吧。
&水……」沈數下意識地指了一下盆里。這水顏色陌生,可那種氣味卻是他熟悉的——曾經在戰場上,同袍流出來的血就是這種氣味,而戰後在軍醫們的帳篷里,那一盆盆端出去潑掉的血水更是完全相同的!
可是這血水的顏色不對勁兒!從前在他眼裡,流出來的鮮血是灰色,只不過有深淺之別罷了。可是現在他所看見的,卻並不是從前的顏色,在黎明的微光里微微晃動著,讓他只覺得刺眼耀目!
&妃到底怎樣了!」沈數一把攥住玉竹的手腕,砰一聲盆子落地,水潑了一地。
玉竹本來就害怕,這一下手腕疼痛欲折,忍不住眼淚嘩地就下來了:「奴婢不知道,嬤嬤說王妃沒事——」
沈數轉頭就要往產房裡沖。那一盆血水潑下來,在灰白色的石階上漫開大片的顏色,跟那些毫無生氣的灰色相比,這陌生的顏色讓他無端地心驚膽戰,難以鎮定。
玉竹正想拉住他,產房裡卻突然有個稚嫩而響亮的聲音哇地一聲哭了出來,接著就是鄭嬤嬤欣喜的聲音:「好了,好了!」
這一聲哭叫仿佛釘子似的把沈數猛地釘在了台階上,卻讓蔣錫猛地跳了起來:「生了,生了!伯父,你聽這聲音,嗓門兒好大!」
蔣老太爺也捻著鬍鬚笑起來:「不錯。聽這聲音,結實得很。」不論男女,孩子結實健康才是最要緊的。這嗓門兒宏亮中氣十足的,定然錯不了!
蔣錫高興得不停地搓手:「也不知桃姐兒怎麼樣了?哎,征明怎麼這會兒倒愣在那兒了?」
蔣老太爺轉頭一瞧,沈數跟截木頭樁子似的杵在台階上,正好擋著門,玉竹揉著手腕子想從他身邊擠過去卻又不大敢,只得小心翼翼地喚了一聲:「王爺?」
恰好鄭嬤嬤喜笑顏開地打開了產房的門,不由得被他幾乎緊貼過來的臉嚇了一跳:「王,王爺?」
&華怎樣了?」沈數這會兒才像突然被提了線的木偶一般,整個人都活動了起來。
&著呢!」鄭嬤嬤頓時又把嘴咧到了耳朵後頭,「恭喜王爺,王妃生下了小公子!有六斤八兩呢!」
這會兒院子裡眾人都豎著耳朵在聽,鄭嬤嬤聲音又故意放得響亮,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之聲:「恭喜王爺,賀喜王爺!」
蔣錫樂得嘴也合不上了,搓著手道:「大喜,大喜!要賞,要好好的賞!」
蔣老太爺對這個侄子也是無話可說了:「這裡是郡王府……」不是你家啊,賞也輪不著你賞啊。
沈數卻是完全沒想起放賞的事來:「我去看看王妃!」
&鄭嬤嬤想攔住他。雖然桃華剛說過,進產房不吉的事兒就是胡說,但鄭嬤嬤思想里根深蒂固的念頭不可能被一句話就打消了,正想說王爺不能進血房,一會兒自然會把孩子抱出來給他們看,但這些話還沒出口呢,沈數已經一側身,那麼高大的一個人,居然就從鄭嬤嬤身邊的空隙里鑽進去了,鄭嬤嬤都不知道他是怎麼進去的。
屋子裡還有一股子血腥氣,但已經收拾得差不多了。沈數一眼就看見桃華躺在床上,臉色微有些蒼白,頓時緊張起來:「桃華!」
桃華睜開眼睛,沖他微微一笑:「我沒事。來看看孩子。」
沈數一步步地走過去。桃華的臉色是蒼白的,然而嘴唇是一種淡淡的顏色,明明跟剛才那盆里的水有些相似,可是看在他眼裡卻是完全不同的溫暖和柔軟。
在她頭旁邊放著個小小的襁褓,顏色鮮艷,還有精心刺繡的萬字不到頭花樣,襁褓裡頭那張有點皺巴巴的小臉也是他有些陌生的顏色,然而卻透著股子生機。
這個,就是紅色嗎?就是他的眼睛,從來沒能看見過的紅色嗎?紅唇,大紅的襁褓,還有一張紅通通的小臉。這就是他的妻子,他的兒子,他的世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