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了!凌正道咬了咬嘴唇,悄然抹去臉上混雜著雨水的淚水。這一刻他被感動了,感動的哭了。
安寧鄉的百姓的認可,讓凌正道覺得自己這一輩子值了。他的理想就是要當一個鄉長,當一個讓百姓說自己好的鄉長。
那一句「讓凌鄉長先走」,讓凌正道無比的自豪和驕傲,可是他知道自己不能走!
「鄉親們,既然你們還把當鄉長看,那就請你們聽我的,馬上坐船離開這裡。我在這裡向大家保證,沒有人會被淹死!」
「凌鄉長你不要說了,俺們都懂,不管怎樣樣,安寧鄉可以沒有俺們,但是不能沒有你。」
「你們說的對,安寧鄉不能沒有我,所以我就要在安寧鄉救出最後一個人!」
凌正道高聲說著,隨後又對崔立勇說:「老崔,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安排人撤離!」
沈慕然抹了抹臉上的眼淚,她看著眼前這個並不是特別強壯的男人,內心中在一刻充滿了崇拜。
在沈慕然看來,此刻的凌正道就是一個英雄,一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凌正道寧可做個狗熊,也不想做什麼英雄,因為英雄只會在危難的時候出現,他從來都不希望危難的發生。
距離最後的撤離時間還有二十分鐘,而這時候最後一批撤離船隊也開始離開安寧鄉了。
目前安寧鄉已經撤離了七百餘群眾,包括沈慕然和凌正道在內,還有近三百人留在安寧鄉街道,此時這三百人都在安寧鄉小學的教學樓中,等待著自己最終的命運。
「老崔,還有煙嗎?」凌正道扔掉皺巴巴的煙盒,問了旁邊的崔立勇一句。
「沒有了,之前那半包都掉水裡了。」崔立勇沮喪地搖了搖頭。
「算了。」凌正道嘆了口氣,苦笑著又說:「老崔對不住了,這次咱們的希望可能不大了。」
「不大就不大唄,反正我覺得值了。」崔立勇做出一副很輕鬆的樣子。
此刻好多人都儘量讓自己看上去顯得輕鬆一些,可是每個人的心裡都是沉重的,畢竟人牽掛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了。
「要不要再給林建政打個電話?」滿臉倦色的沈慕然,走到了凌正道的身邊。
「算了吧,林建政現在已經不是縣長了,有些事他也做不了主的。」
凌正道搖了搖頭,其實他現在很怕給林建政打電話,生怕小林縣長會說一句無能無力,那所有的希望就都沒有了。
「轟隆」一陣沉默的聲音,傳入了凌正道的耳中,讓他不由抬頭向聲音的來源看去。曾經安寧鄉最具代表性的建築,鄉政府白宮辦公樓,在洪水的持續衝擊中倒塌了下去。
沒有經歷過洪水的人,永遠都無法體會洪水到底有多可怕,它就如同可以吞噬一切的猛獸,任何人力在它的面前都是無經於事的。
安寧鄉政府辦公樓的倒塌,在凌正道等人的心裡蒙了一層深深的陰影。誰也不知道,腳下的安寧鄉小學教學樓,會不會也會倒塌。
即便是凌正道對鄉小學教學樓的質量很有信心,可是安寧鄉的地質太鬆散,長時間的洪水衝擊,肯定會讓地基發生變化。
所以誰也不敢保證,在青縣凌家村水庫開閘的時候,腳下的教學樓會不會倒塌下去。如果是那樣的話,在場的三百多人連最後的生路也沒有了。
安寧鄉水利改造項目,為什麼要花一個多億修一條大壩,就是因為如果沒有這個保障,安寧鄉面對洪水時將會退無可退。
可是這個原本很安全的保障,卻早已經全線倒塌了。
凌正道為此很是愧疚,原本一件造福於民的項目,竟陷民於水深火熱之中。當初如果自己能經常來安寧鄉,參與到整個項目中來,又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其實凌正道沒有必要愧疚,畢竟他早已經不是安寧鄉的鄉長,他也無權去干涉這個項目的進展情況。
同樣這次援救撤離工作,也跟他這個縣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沒有什麼關係。
現在他應該做的事,是坐在辦公室等待對整個事件進行調查。而並不是光著膀子,面對猶如猛獸般的洪水。
雖然早已經不是安寧鄉的鄉長了,可是在凌正道心裡,自己就是安寧鄉的鄉長,在安寧鄉百姓眼裡,他同樣是安寧鄉鄉長。
不管是局長也好,書記也罷,總之安寧鄉的百姓見到凌正道,都會親切地喊一聲「凌鄉長」。
就憑這一點,安寧鄉在遇到危難的時候,凌正道也有責任去挺身而出。
「你們誰願意死在這裡就是死在這裡吧,我要走了,我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市防汛辦的那個主任,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鄉政府辦公樓倒塌,受到了什麼刺激,這會兒哭著喊著要走人。
旁邊的人見狀,連忙把他攔住了,這要直接跳到水裡去,即便是水性再好,也難說有活路了。
「別攔著他,讓他走,淹死活該!」沈慕然惱火地說了一句。
那主任也是一時衝動,看著眼前湍急的洪水,在眾人的阻攔下,終於清醒了幾分,知道就這樣跳的水裡,只會死的更快。
「我家裡還有老婆孩子,我今年剛當了副主任,我也不會游泳,你們為什麼讓我來這種地方」
那位主任坐在地上,哇哇地痛哭了起來,看的出他的情緒已經有些崩潰了。
「你給我閉嘴,再給我哭哭啼啼的,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下去!」沈慕然煩躁地怒視著那位主任,「瞧瞧你那樣子,還像個男人嗎?」
「算了,這種事換誰都一樣,他想哭就讓他哭吧。」
凌正道搖了勸住了沈慕然,雖然他並不認同那位主任,可是這種時候,如果沒有面對過的人,心裡的壓力真的是非常大的。
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凌正道最後留下的人,都是去年在堤壩上面對險情的群眾。不然的話,大家的情緒真的很容易就會失控。
沈慕然嘆息了一聲,重新坐了下來,雖然她比一般人更要堅強,可是她的情緒此刻也很糟糕。
抬頭看了一眼凌正道,沈慕然開口想要說些什麼,只是說到嘴邊,她又把那些話咽了回去。
青縣凌家村水庫的大壩橋頭上,林建政站在大雨中,眼睛一直都盯在手錶上。
兩個小時的時間,還差一分鐘就要結束了,水利工作人員已經就緒,等待著這一分鐘過去後,就開啟另外三處關閉的水閘。
可是凌正道始終沒有打來電話,難道是他忘記了嗎?林建政寧願凌正道忘記了這件事,可是他知道凌正道沒有忘。
剛剛得到消息,安寧鄉那邊還有近三百人沒有撤離。
「林縣長,時間到了,再不開閘的話,咱們這裡的水閘估計都承受不住了,上游那邊的消息是,馬上就有一股新的洪峰要過來。」
林建政沒有說話,他很清楚,如果再不開閘的話,凌家村水庫就會徹底失控,到時候洪水就會危及到整個青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