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按照師瀟羽的說法,她當時是以《冷雨葬花》先試了鄧林和小緗二人的內力,但實際上,正如祁穆飛說的那樣,她試了包括杏娘在內三個人的內力——這是必然的,為了避免傷害到杏娘,她必須先試出杏娘的內力深淺。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當是時,杏娘和小緗眉下隱隱現出一絲不安,但還不至於特別反感;至於鄧林,則全然沉醉其間,渾然無覺。是而,師瀟羽乃知三人內力之淺薄,非《冷雨葬花》所能傷害。
於是,她放心地轉身向外,向著亭外潛伏的張月鹿試探過去。
張月鹿初時不覺,直至聲調加疾,其雄渾的內息運轉的速度與師瀟羽簫聲的節奏越來越接近,越來越契合,他才感覺到這一曲調之魅力所在。
一開始,他只是覺得有一個遙遠的聲音好像在追著自己跑,它好似來自空谷之中,又好似來自高山之巔。
它一步一步地靠近他,他則在原地等待著它,就好像是在等待一個期盼了很久的朋友一樣。漸漸的,它慢了下來,不再奮力追逐,也不再那麼遙遠,可他依舊看不見它的模樣,好久,他才發現原來是自己一直在追逐那個聲音。
他興奮地奔向它,近乎狂熱地尾隨著它,儘管它時不時地也會停下來呼喚他,等待他,可他始終無法追趕上它,它是那樣的遙不可及,是那樣的高不可攀。卑微的他痴心妄想地想以自己的心弦與它有一次共鳴,可它卻傲慢地將他撇在了身後,用希望和失望兩根琴弦恣意地撥弄著他的尊嚴,而他卻依然心甘情願!
張月鹿就這樣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師瀟羽的「圈套」之中,自投羅網的他原本並無希望可以逃出生天,可惜師瀟羽一時貪心,欲求速戰速決,於指間暗暗加勁,不想操之過急,致使張月鹿半道幡然清醒過來。
覺醒之後,那摧人心肝的痛苦讓張月鹿不堪忍受,不得已,他選擇了出手還擊。
「既知對方內力深厚,就不該再冒險!剛才若非我及時趕到……」祁穆飛喋喋不休地數落著,師瀟羽則不甚耐煩地敷衍道:「祁爺教誨,妾身謹記在心!」
「你方才說到吳九叔,可是九叔回來了?」趁著祁穆飛說話的間隙,師瀟羽見縫插針,轉換了個話題。
可憐某人苦口婆心地一再勸誡,某人卻如東風射馬耳,全然聽不進去。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再白費口舌了。於是,祁穆飛停止了他那醫囑式的絮叨,而是瓮聲瓮氣地回應了一句「嗯」,沉悶的聲音就好像嗓子裡憋著一股子怨氣。
師瀟羽只聽到了他的回答,卻沒有注意他的聲音,轉動著她那兩顆圓滑的珠眸,半是戲謔半是歡喜地慨嘆道:「這個天涯浪人,終於捨得回來了!」
「那可不!再過幾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他敢不回來,不怕你回頭找他算賬啊。」說到此,祁穆飛的語調也變得柔軟了許多。嗓子裡的怨氣忽然消散了,卻被另一股更凝重的氣流給堵住了。
為了掩飾喉嚨里的不適,他選擇了強顏歡笑,以此來掩藏他回答之中刻意隱瞞的某個秘密。
師瀟羽最近的身體狀況可以用「每況愈下」這四個字來形容,幾乎和祁穆飛父親去世前的狀況近似。祁穆飛很明白這對師瀟羽來說意味著什麼,同時,他也明白這對所有關愛著她的人來意味著什麼。
所以,他秘密飛傳一支「鶺鴒羽」請吳九爺務必回來一趟。
自從六年前鄧尉山下一別,姑蘇五友便再也沒有好好聚過。六載春秋,光陰荏苒,香雪依舊,然人事已非。
凝望著窗外萬枝香雪,祁穆飛忽而又想起了一事,猶豫了片晌,他還是決定開口問一問:「昨兒他還差人來問,今年你還和柳雲辭比嗎?」
「比,自然要比。」師瀟羽想都沒想就回答道,「不戰而降,那還是我師瀟羽嗎?若是不比,不光被這個柳雲辭羞辱個沒完,連我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了。」瞧這說話的語氣,簡直比男兒還要氣壯,哪有半點病弱的樣子。
可現實是,她確實中毒已深,不宜再耗費精力在一些無益健康的事情上,所以,祁穆飛有些猶豫,他不知道該不該勸止她與柳雲辭之間那場已經持續了十年的比試。
「可是……」
「放心,他沒那麼容易贏得了我。」
師瀟羽說得胸有成竹,那堅定而又自負的語氣,既像是在勸慰祁穆飛不必擔心結果,又像是在鼓勵祁穆飛要對自己有信心。可事實上,祁穆飛並不擔心這些,也不在意這些。
「你們倆這語氣和決心倒是同聲共氣,」祁穆飛苦笑一聲,想到那場比試中充任詳定官的吳九爺,他不由得為其發自內心地慨嘆一聲,「只苦了九叔,擔了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還一擔就是十年!」
「這麼快就十年了!」師瀟羽似有棖觸地嘴角微顫。
黯然低眉,一縷淡淡的愁雲悄悄地罥掛在了遠山眉梢處,但細看來,更像是眉心的一縷春愁鎖住了這一抹煙雲。
光陰似箭,彈指十年,多少事情,如煙雲而散,又如煙雲而聚。師瀟羽的目光低垂著,恰與祁穆飛身邊的「杏林春燕」香囊相對。那是祁穆飛的妻子江綠衣為其親手縫製的,她的針黹工藝雖不比沈無煙,但比自己要強得多得多。
聞著香囊中白芷川穹金銀花的味道,師瀟羽的心頭不由得泛起一絲苦味。
「九叔苦,姑蘇五友又有哪個不苦呢?」
乍聽師瀟羽說這樣傷情的話,祁穆飛不覺有些吃驚,轉頭望向師瀟羽,她正凝神望著窗外,寒英銷落,霜絮飄香,此情此景,依稀見過。
憶往昔,二人寒香亭中定前盟,從此春草昭陽路斷絕。
未免二人相見不歡,師瀟羽便有意無意地避見祁穆飛,就算在江綠衣身邊聊天閒話時,她也總會在祁穆飛回來之前抽身離去。
然終有一日,師瀟羽被江綠衣拉著一起縫製香囊,未得及時離去。待得祁穆飛邁步進來時,師瀟羽方才恍然。
當時,避無可避,退無可退,師瀟羽只好隨著江綠衣向自己的夫君行禮問安。一番家常寒暄之後,師瀟羽便尋思著託詞閃人。偏偏江綠衣機警地攥著自己的手不放。
祁穆飛問過江綠衣的病情之後,抬眼看了一眼師瀟羽。
看到師瀟羽神色忸怩,左近有一枚香囊還差幾針便可完工了,可祁穆飛怎麼看都沒看出那是什麼繡樣,是而,他湊近問道:「你這是什麼呀?」
看著祁穆飛似笑非笑的表情,師瀟羽急忙將那枚香囊藏到身後,一臉懊惱地反詰道:「什……什麼什麼?」不知是心虛還是緊張,說話的時候結巴了起來,臉頰也忽然紅了起來。
兩個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無話,好似相識了十數年直至今日才發現彼此互不相識。
眼見二人忽然陌生起來,江綠衣啞然失笑道:「你藏起來作什麼?」
說著,她從師瀟羽身後半拉半拽地抽出那枚香囊,含笑道:「祁爺,你總說妹妹不會女紅,可我今日所見,她不是不會,只是不願在這上頭費工夫罷了,你看今日才小試身手,這一雙鸂鶒便已有幾分神似了。若假以時日,必能叫人刮目相看!」
師瀟羽赧然一笑道:「姐姐說這話,可不是要羞殺妹妹了。這繡花如作畫,哪有形不似而反得其神的呢?姐姐一雙妙手,將這『杏林雙燕』倒是繡得活靈活現,幾可亂真了呢。雙燕復雙燕,雙飛令人羨。恰似姐姐與祁爺比翼雙飛,夫唱婦隨。」
原本是兩句恭維的話,卻引得三人都忽然沉默了下來。
師瀟羽躊躇不定,思量著是自己說的那句「雙燕復雙燕,雙飛令人羨」惹惱了二人,李白的這首《雙燕離》借著一雙患難與共的雌雄飛燕寄寓人世間生死不渝的愛情,可末句「雙飛難再得,傷我寸心中」,一雙飛燕,一生一死,孤影徘徊,陰陽相隔,此結局之淒涼,莫不令人斷腸。
儘管師瀟羽此刻說來,並沒有什麼惡毒的寓意,也沒有什麼隱晦的嘲諷之意,但見祁穆飛和江綠衣都耿耿不語,如有隱思,她也跟著沉默了下來。
默然半晌,江綠衣首先笑道:「就你嘴甜!不過,這個『杏林雙燕』可不是雙燕雙飛兩情繾綣的意頭。杏林雙燕,以燕寓春,乃是巧寓妙手回春之意。若論兩情相好,自是妹妹手中的這對紫鴛鴦更為貼切啦。」
細賞香囊上一雙鸂鶒的繡樣,江綠衣望之可愛,師瀟羽則望之可鄙。
「可是姐姐說這鴛鴦好繡,我才學著繡的。妹妹可沒想這麼多。」師瀟羽嘟噥著辯駁道。
一旁的祁穆飛勾頭瞥了一眼那對鸂鶒,謔聲道:「原來這兩隻……是一對紫鴛鴦啊!」此言一出,便不留一份情面。
師瀟羽聽罷,猶似迎頭澆了盆冷水,偏祁穆飛又不合時宜地追加了一句玩笑話:「嗯,細看來,還真有幾分相像。不過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對苦命鴛鴦。」
「祁穆飛!!」師瀟羽怫然一聲怒喝,雙目狠狠地瞪了祁穆飛一眼。
然話一出口,她就懊悔了。
她,忘記了她的身份,忘記了江綠衣的存在,也忘記了眼前的祁穆飛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祁穆飛了。
恍然驚醒之際,她,有些慌亂,有些忐忑,有些懊喪,還有有些孤獨。在這世上,眼前的兩個人是自己僅有的兩位親人了,可是身近心遠,終是無有依歸。
然後,她放下了自己驕傲的身姿,向兩位身份尊貴的祁家主人低下了自己倔強的頭顱。
「妾身失言了……」
「好端端地說著玩笑話,怎麼突然拘起禮來了。快起來,坐下說話。」善解人意的江綠衣總是那麼寬和而善良,她朝祁穆飛擠了擠眼睛,可祁穆飛沒有回應,似乎是真的動氣了。
師瀟羽躬身謝禮,卻不入座,低著頭說道:「我突然想起來,我今日的功課還沒做呢,一日不練百日空,就不陪祁爺和夫人說話了,告辭!」話聲剛落,便已不見人影。
自入祁門以來,師瀟羽還依舊保持著在家時的勤謹之態,絲竹管弦,無日或忘。
「哎——瀟羽——」江綠衣殷殷呼喚,卻也羈絆不住師瀟羽漸行漸急、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隨她去吧。」祁穆飛漠然起身,一手按在江綠衣的肩頭,一手負在身後,手上攥著那枚不知何時轉入他手心的「苦命鴛鴦」香囊。
晴窗外,寒英銷落,霜絮飄香,輕盈的落花聲里有一個人的淚珠落進了他的心裡。
師瀟羽指名道姓的斷喝,他深不以為忤,還覺一絲從未有過的親切;然,他不願意在綠衣面前表露自己的歡愉;
江綠衣情致款款的挽留,他雖不置可否,但心中莫不懷有一絲企盼;然,他不願意在瀟羽面前表露自己的留戀。
往事一幕幕,那麼近,又那麼遠;那麼苦,又那麼甜。
「苦盡甘來,誰都不會永遠苦的。」
「每個人都會苦盡甘來,只有我一人還要每日『苦』下去。把藥拿來吧。」
暫駐用藥,祁穆飛下車稍歇,迎風獨立,見長空萬里,雲無留跡。身旁一樹瓊枝臨路斜欹,恰似一位玉人執袂相別;漫天飛舞的落花飛絮,更似盈盈粉淚潸然泣別。
師瀟羽精神不振,服藥後,便覺疲乏不堪,昏昏欲睡。恍惚之間,看到簾外光影閃爍,伸手欲揭,卻頹然無力,是梅枝疏影?還是蕭郎孤影?
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
迷迷糊糊之間,她感覺自己的腦袋好像被人攬在了肩頭,舒軟而踏實,一晌貪歡,醉入芳叢,如夢亦如幻。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