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議到黃昏時,才最終議決由江寧兵部侍郎程余謙領勤王兵北上。
程余謙歷任兵部主事、山東按察僉事、江寧兵部侍中、侍郎,以江寧兵部侍中、侍郎職參贊江寧守備軍務,官居正三品。
程余謙以江寧兵部侍中、侍郎參贊江寧守備軍務,曾長期給前守備將軍吳月京、秦城伯擔任助手,早就跟江寧守備軍武將集團融為一體、利益共存。
李卓有意對江寧守備軍進行改制,堅決制止軍隊干擾地方事務。這一舉措當然是受到地方上的歡迎,但也實際上是斬斷江寧守備軍諸武官的一個重要財源,內部抵制情緒嚴重,程余謙與李卓的矛盾也相當嚴重。
將程余謙推出來承擔這個風險與機遇並存的位子,也算是一個讓各方都能接受的人選。
糧餉二十萬銀由江寧六部、江寧府、江東宣撫使司三家分攤。
江寧六部實權不大,但是工部執掌江寧諸作司、作坊。錢源廣而支出少,存銀甚多,陳塘驛大敗後,朝廷重整北線防務,就從江寧工部借調了五十萬兩餉銀。
這次勤王所需二十萬兩餉銀,最終議定由江寧工部出一半,餘下由江東宣撫使司與江寧府平攤。這個沒有什麼好商議的,宣撫使司與江寧府掌握地方財源,江寧六部要在勤王事務爭取得話語權,銀子不能不出。
王學善建議一萬勤王軍由各家分攤,但是實際上掌握轄軍的也就提督府與守備將軍府,許他們以雜兵湊足人數北上勤王做政治上的表態;也許等江東勤王軍千里迢迢趕到燕京,入寇的東虜已經給趕到燕山以北去了。
在別人以為提督府與守備將軍府會將一萬勤王軍的兵力動員分攤下來時,李卓驟然向顧悟塵難:「按察使司監管地方兵備,事出從權,可直接從地方兵備抽調兵馬。我看這一萬勤王兵馬,可由按察使司從地方兵備抽調一部分兵馬,以緩減提督府及守備府的壓力……」
「這也是,北上勤王,按察使司總不能不出工、不出錢餉!」江寧戶部侍郎余心源附和李卓向顧悟塵難。
顧悟塵臉色變得難看。
按察使司雖說職權甚重,但不掌財源跟轄兵。雖然有監管地方兵備之權,但實際的統轄權還是地方官府手裡。按李卓所說,事出從權,是可以用按察使司的名義從地方官府抽調集方軍,但是沒有直接的指揮權,又不能從錢餉上鉗制地方,也許花上三五個月,能夠聚集到三五千老弱病殘之師來。
勤王軍派遣刻不容緩,能拖上三五日已經是極限,等到燕京塵埃落定,這邊的勤王軍才派出,黃瓜花都涼了;顧悟塵可背不起拖延勤王的罪名。
顧悟塵能直接調集來編入勤王軍的兵馬,除了四千東陽鄉勇外,就是東城尉兩營馬步軍。要是以東陽鄉勇為主力,顧悟塵還不如直接領勤王軍北上緩京。
李卓這反擊一將將顧悟塵逼到死角里。
王學善打了哈哈,說道:「也是,地方上不能不出力。按察使司從地方抽調馬步軍編入勤王軍,江寧府絕不會阻攔,江寧四城尉有馬步軍六營,顧大人徑可以調去兩營。」
王學善看上去大方,他是巴不得顧悟塵將東城尉柳西林所轄的兩營馬步軍都抽走。
提督府也巴不得少出些兵,本來兵員就有缺額,西線壓力極大,就算是抽調雜兵,也讓他們很難承受。見李卓將了顧悟塵一軍,也管不了太多,代表提督府的參議官員、將領也一併鼓譟著要按察使員也承擔起責任來。
除了余心源代表吳黨外,江寧部院其他官員也多為失勢的守陵官,本來就看不起在中樞得勢的楚黨,哪有不痛打落水狗的道理?
此次負責領兵的江寧兵部侍郎程余謙臉色也很難看,要是領兵趕到燕京,東虜已經給擊退,那自然是好,不然以他所統領的一萬雜兵,跟東虜鐵騎硬磕上,那正是有死無生啊。
這些年來,江寧守備軍錢餉還算充足。上下將領撈錢撈得厲害,安養多年,沒有打仗的武勇,但是普通士卒只要錢餉不缺,戰鬥力與士氣還是可用的。
程余謙原先從江寧守備軍里多抽調些兵馬,哪怕從守備軍抽五千人,從提督府抽五千人,也至於淪為不堪一擊的散兵游勇,哪裡想到李卓竟然要按察使司再塞一部分雜兵進來?
程余謙心裡將李卓祖宗十八代都罵上了,越肯定李卓是想借刀殺人,想將守備軍里不聽話的那些將領都借這個機會都踢給他領到燕京去送死。
顧悟塵手抓住椅子扶手,過了片晌,才咬牙切齒的說道:「好,恰如諸位大人所言,按察使司不能躲其責,勤王軍,按察使司負責從地方兵備抽調三千人……」
李卓微微一笑,說道:「那好,兵員錢餉湊足,五日後就從江寧兵北上勤王……各衙司所遣官員、武官名單,明日午前抄送過來,好分派職事。」
顧悟塵袖手而立,徑直往院中走去,林縛見李卓、高宗庭看了自己一眼,微微一嘆,跟在顧悟塵後面離開議事明堂。
從守備將軍府出來,顧悟塵沒有回按察使司衙門,只有五天的準備時間,三千兵員的問題,通過按察使司體系是解決不了的。
顧悟塵將林縛、張玉伯、陳/元亮、柳西林、趙勤民等親信心腹都喊到府里議事。
金紅色的夕陽光輝從門庭射入,落在門檻後的磚地上,光柱里細塵飛舞,顧悟塵臉色陰沉的坐在書案後。
「絕不能從東陽鄉勇分兵,」林縛戟直背脊,緩緩說道,「募招民勇北上,我來領軍,與東虜血戰死,也不會大人臉上抹黑。」
林縛便如一柄出鞘利刃,寒芒四溢。
五日之後招募三千名毫無戰鬥經驗的民勇編入勤王軍,要是趕到燕京時東虜已經敗退,那自然再好不過,白撈一樣大功績。要是東虜未退,用毫無戰鬥經驗、沒有經過訓練的民勇與東虜鐵騎對抗,無疑是自取滅亡。
另外,沒有經過訓練的民勇的約束成軍也是大問題,要是在抵達燕京之前,民勇逃散走,這個責任也非同小可。
四千鄉勇守東陽兵力尚嚴重不足、捉襟見肘,再分兵北上勤王,會使東陽完全暴露在劉賊兵鋒之下。
就算這邊決定從東陽分兵,在東陽實際掌握鄉勇的林庭立及諸將領也可能會抵制。
大家的境界還沒有高到老家不守、根基不保而千里去勤王的地步。
「我也去燕京。」柳西林也主動請纓道,要與林縛共同承擔起北上勤王的重擔。
「不,我一人過去,」林縛拒絕道,「劉安兒部蟄伏數月,此時東虜大襲京師,天下震動,劉賊必有大動作,東陽壓力非同一般。若有可以,大人應用西林加強東陽防務。此外,東海寇雖在暨陽血戰中受挫甚深,但仍有可能會試探西沙島之虛實,我請大人同意將趙虎所部派去加強西沙島,少受崇州縣地方節制。」
「你手下一人一卒都不帶,如何約束三千民勇?」顧悟塵動容的問道。
若林縛將集雲武衛及守獄武卒都抽去,有三四百精兵打底子,以林縛的能力跟手段,約束三千民勇還不成問題,但是林縛不肯放棄西沙島,武衛與趙虎所率武卒都用去加強西沙島的防衛,林縛能用的人手就屈指可數了。
以一人之力約束三千新募勇民,這何等艱巨之事?若是遇戰東虜鐵騎,九成九會不戰而潰,林縛領兵能力再強,也沒有點石成金的神奇能力。
「河口編練民勇初成規模,能募集五六百人,雖無作戰經驗,操列、行軍不問題,」林縛說道,「此外再從西沙島募壯勇一千人,我在西沙島有救災之義,壯勇雖未經編練,但棄我而去的可能性不大。有這兩部分人打底子,其餘從朝天盪募集流民補足,脅裹北上,與敵相遇之前,不至於出太大的亂子。」
「那也只是在與敵相遇之前不出亂子,」張玉伯說道,「此次東虜十萬眾入寇,不會輕易退去了,即使攻燕京不下,會大舉掠奪河北諸府,以亂王鎮根基。這邊再拖延,一個月之後總要抵達前線……」
陳/元亮、趙勤民、顧嗣元等人默不做聲,這邊給李卓逼進死角,沒有誰比林縛更適合承擔起這個責任來。
楊朴、馬朝也默然無語,三五天時間裡募集民勇直接帶到燕京戰場,跟送死無異,但是他們這邊必然要出兵。即使從緝騎里抽一部分人、從東城尉里抽一部分人,也都改變不了以新募民勇為主力、不堪一戰的事實。
「我離開後,河口這邊還要玉伯多加照應,」林縛神色自若的說道,「因為民勇未經訓練,不堪大用,所以我額外還要有一個請求……」
「你儘管說來;能爭取,我都會去爭取。」顧悟塵說道,此時他也深知顧系離不開林縛這樣能挑大樑的人物。
「北上勤王,會從江寧水營抽調兵船運兵,」林縛說道,「從江寧北上到燕京,風向不利,河水低淺,用兵船運兵再快也要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的時間對我及三千民勇來說,彌足珍貴,我領三千民勇不坐船,改走6路,以行軍來練兵加磨合。與程余謙約定日期、地點會合,逾期不至,我甘受軍法。」
「你是想分進合擊啊,」顧悟塵毅然答應道,「行,這個條件我必幫你爭取到。」
「西沙島募兵之事,我今夜就親自過去,請大人緊急撥一萬兩銀給我,每募一兵,先十兩安家銀。五日後,我帶一千民勇來江寧匯合,」林縛說道,「江寧募兵之事,可交給西林與嗣元等人負責,安家銀子也照此例給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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