測試廣告1 用過飯,兩人坐在軟榻上邊說話邊下棋,自從蕭慎教會了謝錦言下棋,這就成了他們共同的消遣了。一筆閣 www.yibige.com謝錦言捏著棋子一心兩用,試探得問蕭慎的喜好,想問出點什麼東西,送禮也好有跡可循。不專心的後果讓棋藝不佳的她,更是頻頻出錯。也虧得蕭慎能忍耐住,一本正經地跟她下棋。
不過他似乎也有些分心,謝錦言和他說了半天,發現他雖時不時的「嗯」一聲,其實根本沒認真聽清她說的啥。
「算了,不下了。」她說。
蕭慎疑惑地看向她。
她指著棋盤上錯落的棋子說:「我早輸給你了。」
「下次我讓你十子。」蕭慎的嗓音溫和。
最後還是他贏。謝錦言問他:「阿慎很喜歡下棋嗎?」跟她棋藝這麼爛的人也能玩上這麼多天。
見她是真沒心思繼續玩下去,他也倦了,命人把棋盤撤了下去,準備梳洗。放鬆下來後,他眉宇間透出一股疲態,對於她的問題,只是淡淡道:「一般吧。」
謝錦言手痒痒地想幫他撫平眉間的褶皺,但他人清醒著,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便沒動,猶不死心地問他:「那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你……蕭慎看著她,低低地笑:「我也不知道我喜歡什麼。」
謝錦言不言語了,坐到鏡台前拆了首飾,一頭青絲披散在後背,她的頭髮養得好,梳繁複的髮髻也不像別人那樣需要用義髻。紅繡垂下眼,極有耐心一小束一小束給她梳通。
時下女子嫁了人都會把頭髮挽起,不像少女時垂落下來。絲髮披兩肩的樣子,總是給夫君看的。
蕭慎目不轉睛地看著,心裡那些負面情緒一點點褪去。
夜慢慢深了,室內散發著若有似無的馨香,是今天新采來的鮮花。謝錦言不喜歡屋裡整日熏著香,偏愛這種自然的香味,白日開了窗子,任風一吹,清香縈繞整間屋子。她尤愛靠在美人榻上看看書,看累了就躺下小憩一會兒,然後等他回來,與他說說話,最後兩人一塊入睡。
蕭慎想著她平時的小習慣,手指有意無意拂過她的髮絲。床前的宮燈爆了個火花,一下子熄滅了,大約是掌燈的宮女粗心忘了添燈油。沒了光線,聽力就更加敏銳了。身邊只有一個人平穩的呼吸聲,過了好些天,她從開始的縮在一角,慢慢舒展了身子,願意靠著他睡了。
就像這樣蜷縮在他懷裡,小小的一團,又香又軟,他一伸手能把她整個人圈住。她已經慢慢習慣他,可以在他懷裡毫無防備地安睡。蕭慎挪了挪身子,與她靠得更近。輕輕親吻她的臉頰,一下又一下,直到感覺一陣困意捲來,他終是睡著了。
這夜,他睡得無比香甜,連夢都沒有做一個。
慈安宮的謝太后卻睡得不太好。突然變了天,她身上酸痛,躺下來如何睡得著?又請太醫開了方子,折騰了大半夜才睡下,好不容易睡了個囫圇覺,起來身上越發不舒坦了,可能真是受了涼。蕭慎上早朝的時候,便聽說謝太后受涼發了熱,今日不來上朝了。
於是他第一次「獨當一面」處理朝政。
謝太后不放心,使喚人去前面聽著,有什麼緊要之事就回來報她。畢竟是以孝義治國的大齊朝,下了朝蕭慎就過來探病。
那時候一屋子鶯鶯燕燕都在床前侍疾。其實說是侍疾也不可能真的讓這些貴婦們動手做煎藥一類的粗活。除了淑妃捧著藥碗餵了兩口藥,其他人不過陪著說說話。
不說謝太后平時就不愛與她們聊天,病了精神不濟,更說不上話了。淑妃便說這有她就夠了,其餘諸人各自回宮歇著吧。眾妃知道太后病了,皇帝肯定要過來看望,如何肯輕易離去,異口同聲道不好勞煩淑妃一個人,坐下就不肯挪動了。李賢妃倒是想走,但見眾人都留了下來,她也就樂得隨大流看熱鬧。
聽到太監的唱喏聲,眾妃斂衽而拜,行完禮都下意識理了理鬢髮。因今日太后病了,大家極有默契穿的素雅,夏日裡看著倒頗賞心悅目。她們的目光不約而同掃過皇帝,可是有幾日沒見著人了。
淑妃走到最前,熟絡地道:「姑母吃了藥,剛還在念叨表哥,不想這就來了。」她為了表現親熱,特意在人前喚了私下的稱呼。
蕭慎對她略一點頭,問:「太醫是怎麼說的?」
「姑母不過是年紀大了,身子不如從前,對症吃了藥,將養幾日也就好了。」淑妃說完,見他面色緩和了些,心下一松,「妾身會細心照看的。」
「那朕進去瞧瞧。」蕭慎踏步進了內室。剛才沒得他正眼的許昭儀斜睨淑妃的側影,哼了一聲,又回首矜持得坐了下來。
她派遣去教訓謝錦言的三人被人家三言兩語就嚇回來了,這事沒多久就傳遍宮闈。她除了惱那幾個蠢材,剩下的都是對謝氏姐妹的不滿了。仗著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先後獨占皇上。一點賢德也無,等謝家這棵大樹倒了,看她們還能橫到幾時?她已經將宮中最近的情勢書與父親,相信不日便會有結果。
王婕妤低眉順眼地坐在那裡,盯著桌上的茶點,也不知心思飄到哪去了。
過了一會兒,皇帝從裡頭出來,打量過殿中幾人,目光落在略顯豐腴的王婕妤身上,突然說道:「朕許久沒去見安平了,聽聞她的身子已經大有起色了?」
得他垂詢,王婕妤一喜:「回陛下,安平現在已經長得白白胖胖,和先前大不相同了。陛下若得空可去看看,共敘天倫。」
只知吃睡的嬰兒,什麼都不懂,還能說出花來。淑妃心裡不滿,但她沒能生下一兒半女,現在還把指望放在堂妹身上,嘴唇動了動,到底沒出聲。
許昭儀輕笑,「王妹妹會養孩子,上回我也見著了安平,跟小貓一樣嬌嬌弱弱,十分惹人憐愛。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她說完,還含怨含嗔地看了蕭慎一眼。
蕭慎不接她的話頭,對眾人笑道:「早早就過來請安又一直守到現在,你們有心了。母后已經睡下,你們都各自回宮吧,晚些再來探望。」又不是重病,人都在守在這,也不嫌擠得慌。
眾人應諾。王婕妤好不容易見了皇上一面,又聽皇上主動問起安平,結果被許昭儀橫插一槓子,眼睜睜看著機會溜走,不由憋氣。原先還與許昭儀有幾分同仇敵愾之心不自覺就消散了。
晚膳前皇帝又到了慈安宮,謝太后精神不錯,眾妃早早的來了,圍繞著她說話。
一進屋就聽見歡聲笑語。
「看見母后大安,朕也就放心了。」蕭慎坐下笑吟吟地說。
「今天人難得都齊了,皇上留下來用過飯再走吧。」謝太后
蕭慎應下了。
經過一病,謝太后眼角的紋路又加深了些。青春這東西,地位再尊崇也是買不來的。偏她心繫大權,不肯寬心做個富貴閒人。
眼前一屋子陪著她逗趣解悶的人,又有幾個人是真心的?蕭慎如此想著,嘴角噙著微笑用完了夕食。
戲散人也該走了,蕭慎溫和地對淑妃說:「聽說你在慈安宮照顧了母后一整天,既然母后已無大礙,你今晚別辛勞了,朕陪你回棲梧殿去。」
眾人神色不一,淑妃淺淺笑著:「都是我應該做的。」
到了門口,蕭慎說乘著月色下轎走一走。棲梧殿種滿了梅花,是皇帝為了迎合淑妃的喜好特意種的。初入宮那一年,香飄滿院,皇帝常常陪著她賞景,一直是淑妃心中最甜蜜的記憶。雖現在不是花開的季節,但兩人這樣相攜走著,讓淑妃生出了一種回到往昔的錯覺,她回想起舊日的濃情蜜意,看蕭慎的目光溫柔得似乎能掐出水來。
進了大殿,她就想撲進蕭慎懷裡,一訴衷腸。
被人下意識地避開。淑妃又疑惑又委屈:「表哥?」
蕭慎看著她身後,平靜地說:「起來吧。」
淑妃轉過身才發現她殿中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客人,剛才情緒激動,竟沒有發現。她立即恢復了端莊的樣子,「柳妹妹怎麼來了?」
柳昭然嬌笑道:「姐姐忘啦?你昨天約了我,今天妹妹是來赴約的。」
淑妃不自在地撫了撫鬢角,勉強笑道:「我宮中的宮人沒告訴你,我去太后那侍疾了嗎?」
柳昭然乾脆地點頭道:「姐姐孝心可嘉,昭然也怕你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如果走了,你回來見不著妹妹,豈不是妹妹失約了嗎?所以就想等一等。」結果等來了皇上,也算運氣不錯。
她笑臉轉向蕭慎,柔媚的大眼彎了彎,「姐姐最近思念陛下得緊,妾身有些粗淺的泡茶工夫,待妾身泡了茶給你們,你們好好說話。」
「哪好讓妹妹做這個,交給宮婢們去做就好了。」淑妃說著推諉之詞。
「為陛下和姐姐,妾身做這些都是應該的。」柳昭然笑容滿面,看起來全無心眼,透著一種少女的蓬勃朝氣。
淑妃見柳昭然直愣愣的站在那,就是沒有走的意思。氣得要死,但礙於柳家與自家一向交好,不能依了脾氣把人攆出去,只能坐下來生悶氣。
「朕記得這位柳才人與你閨中就交好,倒甚是有趣。」蕭慎呷了一口茶,滿意地點點頭。
淑妃忍住情緒,笑著陪同他喝茶。但有個柳昭然插在中間,一時之間,竟想不起要說什麼了。
相對無言的坐了會,蕭慎就告辭而去。
出了棲梧殿,他的笑容減淡,「回宮。」
金福公公覷了下皇帝的臉色,沒多嘴,御輦有意識就往玉華宮的方向去了。
他一路走一路想著,皇上玩這一手,明天宮裡頭又有說頭了。但他這位主子,不是該做戲做到底嗎?這樣做到一半,效果可要大打折扣呀。
金福公公壓根想不到,皇帝根本沒有把這些個女人放在眼裡,虛應一番,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作為一個被太后制約傀儡皇帝,他不需要做太多,只要擺出一個態度便足夠了——他所做的都是太后授意的。現在就讓朝上的兩股力量自己去斗吧,還不是亮底牌的時候。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到了六月初皇帝誕辰。
皇帝誕辰是全國歡慶的節日,連續三日皇帝是不用上朝的。大臣們只要沒有緊要的公務,也能在家休憩三天。地方的官員遞帖進宮拜賀,京官則會在當日進宮參加皇帝舉辦的宴會。這樣的宴會一般都會在相輝樓,只要皇帝願意,歌舞昇平,可徹夜不休。
樂舞雜伎台上表演著,群臣與君王賦詩唱和,熱鬧之極。
這是太后的壽宴比擬不了的。
謝錦言的生辰禮在前夕才挑選妥當,是她把小金庫翻遍之後,選定的一顆明月珠。找出這個寶珠的時候,她愛不釋手,但把玩一陣還是決定送與蕭慎。
了了一樁心事,她也放寬了心。這次宴會淑妃並沒有讓她再坐到跟前,她們不過才人位份,並不靠前。她坐在相同品階的一眾人中,隱隱有些格格不入。柳昭然倒是和她搭話,細細碎碎說著台上的表演,歌舞過後,便是雜戲,表演繩技、高蹺這類的技藝。
「可惜現在進了宮,只能這麼遠遠看著了。不然在宮外的如意樓定了位子,比這宮裡表演也是不差,看到好的給了賞錢,還能多看一會兒。」柳昭然笑嘻嘻地說。
「宮外這麼好玩?」謝錦言偏過頭問。想想她自醒來,先是被關在侯府,後來又被送進了宮,未曾出過門呢。
「當然好玩,京城有東市西市,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都能買到,什麼好玩的也都能玩到。」柳昭然湊近謝錦言,神神秘秘地說,「有一次我還隨姐姐穿過男裝,騎著馬去看蹴鞠比賽。」這對她們這種大家閨秀,已是十分大膽的行為了。
謝錦言拿眼上下打量她,「你不會被認出是女兒身嗎?」
柳昭然咯咯地笑,「現在有男兒還擦粉呢,又不近距離和別人搭話,不怕的。」
兩人嘀咕了半天,謝錦言雖然覺得柳昭然過分親熱的態度讓她有些吃不消,算上前幾次,她們著實還沒說過幾句話。但只是一些關於玩耍的話題,多說點也無妨。她便也隨意了些,好奇地問:「男人擦什麼粉?」
「當然和我們一樣是胭脂水粉。」柳昭然伸手在臉上比劃了下,「有些男人簡直比我還白。你看咱們皇上要是裝扮起來,肯定不比外面那些人差。」
想像著蕭慎塗上胭脂水粉,謝錦言嫌惡地皺了皺眉,「別把阿……別把皇上與那些人比。」
「皇上英武不凡,確實和那些男人不一樣。」柳昭然趕緊改了口風。其實現在男人塗脂抹粉並不是很常見,她也只是把這當個趣聞與謝錦言說說罷了。
「說起胭脂,現在也算得上百花齊放,錦言妹妹若有興趣,可與我一同採集新鮮的花瓣,動手做做胭脂。」柳昭然真摯地說,「先前你身體不好,不宜妄動。現今病癒了,你還是閉門不出,我都擔心你悶壞了。」
只要柳昭然願意,她可以是個極其健談的人,自顧自就能說得十分熱絡。謝錦言收到她的邀約,一時不好推掉,點了點頭,口中說著有時間就去。
至於這個時間是什麼時候,那就不一定了。柳昭然卻雙目一亮,打蛇隨棍上,急於將此事定下來,「你宮中有事的話也不怕,我閒得很,明日我就去找你。」
「柳才人不是和我姐姐素來焦不離孟的,我哪好意思讓你為了陪我跑來跑去。」謝錦言淺笑道,「前段時日,你多次來看我,已經讓我十分不好意思了。」
「說了這麼久,怎麼還叫我柳才人,我虛長你兩個月,憑你我兩家的關係,你直接喚我柳姐姐也使得。」柳昭然說。
謝錦言喚了聲柳姐姐,過後便端正坐姿,看台上的表演去了。柳昭然沒有泄氣,見縫插針繼續和她說話。
如此不咸不淡說了幾句,不遠處放起了煙花,大多數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去。一閃一滅的煙火,照得處於暗處的人臉龐一明一暗。
「這玩意好看是好看,就是一會就沒了。」柳昭然把一個直率的少女形象演得淋漓盡致。
經過剛才的對話,謝錦言已經知道回了柳昭然的話,她就能依此扯起來沒完了,便沒做聲,只是笑了笑。
一道聲音傳了過來:「那邊那個穿丁香色裙子的,人家明顯不樂意搭理你,你一直糾纏不休,臉紅不臉紅?」
柳昭然正是穿了丁香色襦裙的,她笑臉微微一僵,還沒見過哪家結交的貴女說話如此不客氣的。回首望去,只見一個面生的丫頭,還未及笄的年紀,梳著雙螺,戴著珍珠釵環,著一身鵝黃色的齊胸襦裙。見她望過去,那丫頭還衝她翻了個白眼。
宮中的妃子柳昭然盡數見過了,這丫頭待人這般不客氣,底氣很足,倒不知是哪家貴女?
「這不是敏兒嗎?」謝錦言認出這是當天和淑妃頂嘴的那個小姑娘。
「住嘴!誰准許你喚本宮名諱?」敏兒揚起下巴。
小姑娘的模樣清秀,聲音清脆,高傲的樣子倒不令人討厭,至少比心懷不軌的人好上太多了。謝錦言微微一笑,道:「難道你不喜歡別人叫你敏兒,喜歡別人叫你笨兒?」
敏兒被她一語噎住。氣哼哼地朝她瞪了一聲,被身邊嬤嬤樣的人拉走了。
謝錦言哭笑不得。
柳昭然在旁道:「這位敏兒怕是先皇最小的那位惠敏公主吧。」
謝錦言嗯了一聲。
柳昭然當剛才的尷尬全然不存在,重新起了個話頭:「聽說她的生母良太妃是位美人,瞧瞧惠敏公主是個美人胚子,待她長成,也不知道會便宜了哪個世家兒郎?」
謝錦言都有些佩服柳昭然了,換做她,恐怕早說不下去了。
幸好這時候雲嬤嬤來了,低聲對她耳語道:「二老爺和二夫人今日來了。她們在相輝樓的一處偏廳等著姑娘。」
一聽是父母來了,謝錦言哪還有心思繼續坐下去,撇下柳昭然便和雲嬤嬤去了。
謝二夫人在偏廳正坐立不安,謝韜在旁安慰她:「閨女馬上就要來了,你這樣慌亂,哪像個母親的樣子?」
「就你穩重。」謝二夫人啐了他一口。上次她染病沒能進宮,屈指算來都多久沒見到女兒了,想起來都要流眼淚。
等謝錦言終於到了。謝二夫人不錯眼地看了看她,低頭又抹起了眼淚:「廋了,都廋了。」
謝韜是男人,不像自家夫人那般情緒外露,卻忍不住疼惜之情像喊謝錦言小時候那樣喊了一聲「嬌嬌」。
這個稱呼像是打開了一扇緊鎖的大門,謝錦言莫名覺得眼眶一熱,險些滴下淚來。
「哎呀,可別哭。小姑娘哭花了眼不好看。」謝二夫人把女兒拽到自己身邊坐下,怎麼看都看不夠。
「那娘也別哭了。」謝錦言掏帕子給母親擦乾淨眼淚。「是女兒讓爹娘受累了。」
「別這麼說,是爹沒用,讓你進了這泥潭之中。」謝韜嘆道。
謝二夫人橫了丈夫一樣,「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回過頭看向女兒,語氣柔和下來,「聽雲嬤嬤說你痊癒了,為娘還不敢相信。如今見你好好的,總算是安心了。」
說是痊癒也不盡然,她對過往還是一片空白。即便是見了生身父母,雖有喜悅,但總是感覺隔了層什麼。謝錦言不知怎麼心虛起來,囁嚅:「並未全好,過往的事一概想不起來了。」
「人要惜福。想不起來不打緊,往後的日子好好過就行。」謝二夫人拍了拍女兒的手。「大房的人都不是什麼好的,你留個心眼,對淑妃別太親熱了。」
謝二夫人的話不合時宜,謝韜卻沒反駁她,而是補充道:「都是謝氏血脈,面上也不能冷了去。」
一家人又說了會話,外頭就響起了敲門聲,一下、兩下、三下。這是訊號,外頭筵席要散了,命婦們都得離宮歸家了。
「時間怎過得這麼快。」謝二夫人依依不捨,謝錦言取□上的鑲碧玉珠的絡子,說道:「女兒的身體如今很康健,爹娘無須為我擔心。倒是聽聞娘前些日子病了很長時間,要多注意身子才是。今天身上沒帶別的東西,就送娘一個女兒親手做的絡子當個念想。」
「說什麼念想,又不是見不到了。」謝二夫人嗔怪一句,到底笑了。
筵席上,人人都要寫詩賦,謝韜文採風采,本可在這樣的場合大出風頭。但他心中掛念女兒,便沒什麼心思給那位皇帝侄兒去歌功頌德了。夫婦倆見了女兒一面就出宮歸家去了。路上謝二夫人還在念叨:「剛才都忘了問問皇上對她好不好?在宮中吃睡可習慣?宮女太監們伺候的盡不盡心……」一惦記起來,有說不完的叮嚀,操不盡的心。
「我瞧女兒氣色不錯,宮裡頭的東西還能差了去?再說她是太后的親侄女,不會有人怠慢她的。」謝韜安慰道。
謝二夫人想到女兒的病好了,一時喜一時憂。湊近丈夫身邊,小聲道:「錦言以後生了孩子,真要抱給淑妃?」謝韜不語,不管他們怎麼想,這事不是他能定的。謝兒夫人急了,「錦言沒事了,幹嘛還要把孩子抱給別人養?待她真生下皇子,你認識那麼些朋友,聯名上奏讓他們立錦言為後。」
謝韜心中一動,但他沒表露出來,「還沒影兒的事。」
「這不叫未雨綢繆嘛。」謝二夫人受了一輩子氣,最大的期望就是唯一的骨血過得好。要她的女兒屈居人下一輩子,她可不樂意,先前是沒有辦法,現在可得好好琢磨了。「真是嫁了人,錦言和以前不大一樣了。先前我還以為她見了我,會撲進我懷裡撒嬌呢。」
「是長成大姑娘了,有些不一樣也是正常的。畢竟吃了這麼多苦。」謝韜說。
「你既知道女兒遭了不少罪,以後不能再讓她吃虧下去了。」
謝韜沉默,但謝二夫人知道他聽進去了。
這裡在說著話,那邊也在父女談話。謝瑋身居要職,宴會上他不能半途抽身而退,多少雙眼睛看著呢。等他有空和女兒淑妃談話的時候,喧囂聲已經淡了不少。
淑妃一見了父親就開始訴苦。「姑母對我大不如前,就連表哥也是如此,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
宮宴上的菜品看著好看,但怪沒滋味的,酒卻是上好的佳釀,謝瑋喝了個微醺,說話的語序也慢吞吞的:「我兒只管把心放回肚子裡。你是謝家女,除了你還有誰更適合做皇后?太后不會棄你不顧的。最近朝堂上那群人不安份,可能是因此,你姑母心情不太好。她是你長輩,你多擔待點。」
「這宮裡可不是只有我一個謝家女!」淑妃跺腳。皇上把曾經屬於她的榮寵給了另外一個女人,她心裡難受之極。「還有那柳昭然,當著我的面就敢勾引表哥……」
這些爭風吃酷的事謝韜可沒心思聽,「儀兒要知曉,你以後是要母儀天下的人,心胸要放得開些。那些女人,日後任你揉搓,犯不著為她們動氣。」
「但錦言神智恢復,已如常人,她會甘願?」淑妃說著心裡的擔憂。
謝韜沒把此事放在心上,「錦言畢竟是你二叔唯一的女兒,我們不可動作太明顯,等她生下皇子後,皇子玉牒上的身份自然是記在你名下。生恩不如養恩,皇子長大後尊你為母,與親生的也無二致。」
話說得隱晦,但淑妃已經聽懂了父親的話。動作不能太明顯,還是有動作。「姑母那裡……不會有異議嗎?」
謝韜胸有成竹,「我們和你姑母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她會同意的。」
淑妃被父親自信的態度感染,心神穩定下來。她欲言又止,最終沒有問出口……他們對錦言是怎麼想的。是幽禁還是……殺了她?
當晚淑妃做了一宿的噩夢,第二日就病重了,靜心養了數日才養好。期間柳昭然一直照料著她,兩人的關係也因此恢復從前。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先說今晚。
散了筵席之時,亥時(11點)都快過了。蕭慎席間喝了不少酒,被兩個太監一左一右半扶著上了鑾駕。星子密密集集撒滿整個天空,夜終於回歸靜謐。
玉華宮的宮人們見到皇帝喝得爛醉回來,連忙去報與謝錦言了。謝錦言還未睡,她穿著裡衣靠坐在床上,百無聊賴地玩著兩顆差不多同等大小的明月珠。她的禮送出去,結果蕭慎立馬回送了她兩顆……這讓她怎麼好意思。
「稟才人,皇上回來了。」還喝得醉醺醺的。謝錦言有些受不了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光聞著她都覺得頭暈暈的了,忙指揮著宮婢提熱水要給他沐浴。
謝錦言以為蕭慎的性子,酒品也應該很好。但很快她就發現她錯了。
一幫宮婢給他脫了外衣,要扶他去浴室,結果半蹲著給他脫靴的那個宮女被他一腳踹翻,他厭惡之情溢於言表,幾乎是惡狠狠地說:「滾開!」
大夥嚇了一跳。金福公公小心上前,「陛下息怒,讓小的來伺候您。」
蕭慎倒沒踹他,目光在他臉上一轉,立馬嫌棄地說:「你太醜了,跟個球一樣,滾一邊去。」
其實金福公公長得很富態,笑眯眯的樣子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但此時被蕭慎這麼一說,要不是顧及金福公公的面子,謝錦言險些要笑出來。
蕭慎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自個搖搖晃晃往內室走。虧他還記得床榻在那個方向。可惜走了沒兩步,腳下一個趔趄,就要摔倒。眾人怕摔著他,有的躺在地下給他墊底、有的拉住他的袖子穩住他,金福公公一隻手用袖子蒙住臉,一手去扶。
整個場面頓時宛如一場鬧劇。
謝錦言試探地去握住蕭慎的手,他醉眼朦朧地看向她,許是認出了人,嘴裡含糊地說了句什麼,大手攬住她的肩膀,直接把她當成借力的了。
結果兩人都險些跌倒。謝錦言讓他重新坐了回去,好不容易為脫身鬆口氣。蕭慎拽著她坐到自己腿上,下巴擱在她肩上蹭來蹭去,竟擺出架勢要入睡了。
「阿慎,喝碗醒酒湯、洗乾淨了味再睡。」謝錦言柔聲說。這時也顧不得他身上的濃重的酒味了。
蕭慎睜開眼不情願的「哦」了一聲,但沒鬆開她。
一屋子人看著呢!謝錦言不自在,但在場的人沒人敢笑話她,於是她也就裝作不在意的樣子,冷靜地吩咐:「去把浴桶搬來,就讓皇上在這沐浴吧。灶上的醒酒湯儘快呈上來。」
最好的醒酒湯是用整塊靈芝熬的湯汁加入少許蜂蜜,效果顯著,還養身體。但靈芝要用文火慢熬一個時辰,哪還等得及,灶上便做了一碗醒酒藥膳。好不容易讓他喝完,人看起來精神了點,熱湯已經備好了。
熱氣升騰,謝錦言身上都冒了汗。蕭慎雖精神了一點,但酒並未完全醒,他兩頰生暈,靠在謝錦言身上撒嬌:「錦言幫我洗。」
兩人同床共枕好些天,但謝錦言真沒幹過這活,只敢給他洗了上面,就匆匆結束。
繞是這樣,洗完她的臉也比他還紅了。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酒不迷人人自醉。她捧著發燙的臉,用涼水洗了洗,才算好些了。
再次躺在床上,她已經精疲力盡。但蕭慎還不肯放過她,「錦言,床上有東西,我難受。」
對了,還有她的兩顆明月珠。謝錦言讓他挪開,把珠子拿出來。他才有了閉目安睡的模樣。
明月珠又名夜明珠,分不同的品種,她手上這兩顆是能無時無刻散發光輝,大小又幾乎一致,是難得的珍品。兩顆珠子交相輝映,把整個帳幔內照得透亮,偏偏這種光一點也不刺目,溫潤柔和。她喃喃:「送了你一顆珠子,怎麼又送我兩顆?」又不是她過生辰。
「錦言喜歡,我都送你。」蕭慎像往常那樣攬住她。「以後你喜歡什麼,我都送你。」
「君無戲言,你可得記住你的話。」謝錦言笑道。
「恩,不會忘。」他輕聲說。
謝錦言抬眸看他,他的臉頰還餘下一層薄薄的紅暈,眼底漾著柔和的光。
她的腦子忽然冒出個奇怪的念頭,或許他塗脂抹粉,也會挺好看的。不過,「阿慎,你不會在裝酒醉騙人吧?」
回應她的,是他平穩的呼吸聲。
宮宴上談笑風生的皇帝確實不會讓自己醉到不省人事,但借著酒醉任著性子胡來,不是……也挺不錯嗎?
比如讓她幫他沐浴,唔,那個時候真想把沒有防備的她拉進浴桶,任他恣意施為。
可恨身邊一群礙事的奴婢,下次一定要屏退左右……
作者有話要說:有愛的調戲被我一句話略過了,真是遺憾……測試廣告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