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七年冬,楊柳灣按照國家的政策,對全村的土地進行重新劃分。對已經故去的人抽回土地,對村里新添的人口重新分配土地,這項政策將持續三十年不變。這對楊柳灣的村民來說可是一件大事兒,要知道土地對於這裡的村民來講可是比命還要珍貴。
柳玉石這個曾經的城裡人兒在農村待了大半輩子了,也對這土地情有獨鍾,雖然家裡幾個兒子都各自有了自己的營生,可是自己還有一塊兒地,每天都能看得見摸得著,這才叫老柳心裡踏實。聽到要重新分地,柳玉石是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能趕上重新分地,而且還三十年不變;擔心的是村裡有一片窪地,那點兒地上是有點兒雨就澇,柳玉石擔心那塊兒地叫自己給攤上。不僅是老柳,村里誰都害怕攤上那塊兒地。
新民到沒有爹那麼緊張,畢竟自己還要忙著乳品廠的事情,沒有太多的經歷,近幾年也是把地都承包了出去,自己也就收點兒租金,全家子的主要營生還是靠著乳品廠的。但看著爹整天為這事兒擔心,新民也不免安慰爹幾句,家裡的生活已經很好了,即便真的攤上那塊兒地,也就當給村子裡的人做貢獻了,叫爹不要那麼計較。聽到兒子的話,柳玉石覺得有幾分道理。
對於楊春花來講,這也是她村支書生涯的一件大事,分好分壞,分的公不公平,都會影響到她在村子裡這麼多年的口碑。整天地想著村里土地分配的事兒,春花明顯地焦慮了許多,晚上睡覺也睡不安生。球子很是心疼媳婦,這家裡條件已經都很好了,何必還幹這個村支書!再說這春花干也就幹了,這個人兒還非要個好,哪怕是一丁點兒事兒,她都要考慮到全村子的利益,就這麼地操心費力的不說,還有人不念春花的好,為此球子很是替媳婦感到不平,也很想春花把這個支書推了,就在家操持操持家事就行了。可眼下又趕上分地這個大事兒,春花覺得即使自己真的要不干,也不能趕這個時候,咋也要把該辦的都辦完,要不剩下個半殘子的事兒留給誰。至於村子裡有人對自己有意見,春花並不怨恨,她覺得是自己的工作沒幹好,才叫別人有了誤會,自己也只有更加努力,好叫自己的良心過得去,也爭取叫大傢伙都滿意。為此,老三炮和兒子都說春花是個傻子,放著省心不省心,非要自己受累。楊茂才自己就幹了一輩子的支書,現在閨女的處境他很能理解,為此他也經常給閨女出謀劃策,也好叫閨女少操點兒心。
分地的事情已經提前兩個月就通知了村上的人,也叫村里人都聯繫一下在外地的家人,這要分地了,家裡得留人。這回分地可是三十年不變,要是錯過了後果可是非常嚴重的,叫大傢伙都重視起來。在年底,保有村上戶口的人家都有了代表,大傢伙就等著看咋分地了。楊春花把大傢伙都聚集在了自己的家裡,跟大家講了分地的具體事宜。分地實行抓鬮的形式,哪家分哪塊兒地,全憑自己的手氣。也希望大傢伙都能遵守這個規矩,不要覺得自己抓的不好就耍賴。這麼多年了,大家都一個屯裡住著,因為這件事兒再鬧出點兒啥矛盾來也不好,再有就是說實話,在楊柳灣除了那塊兒澇窪地外還真沒啥孬的地上,無非只是離家遠近的問題。
大家都很關心關於那塊兒地春花打算咋分的,春花的決定著實叫村子裡的人都吃了一驚,原來春花已經宣布了,那塊兒地就都留給她家種了,其餘的地大傢伙分。老三炮也是在當場才知道兒媳婦的決定的,他嚷嚷著這樣分不公平。
「幹啥玩意兒啊!那一片地都留給咱們吶!哪家王法也沒規定當個村幹部就得攤上這倒霉事兒吧!」聽完春花的決定的老三炮當場就炸了鍋兒。
「爹,你就別吱聲了!」球子雖然也不同意媳婦的做法,可這麼多人都在呢,他不想叫爹給媳婦難堪。
「還別吱聲了,就這麼吃啞巴虧啊!」老三炮說著朝兒子也嚷了起來。
「春花啊,你當幹部也不用這麼個當法兒,那塊兒地是全村子的,你給大傢伙都分點兒不就得了。」看見閨女的做法,楊茂才也表示不是很理解。
「爹,你就不跟著摻和啦!」說不了自己的公公,春花朝自己的爹有了能耐。
「是啊,春花,別都叫你們一家攤上,我們家也分點兒!」新民站在一旁想替春花解圍。
新民這麼一說話,屋子裡有人開始了小聲地議論起來。
「還算我們家一份兒!」田嫂子這麼多年都和春花交好,眼見有人議論春花,田嫂子也很仗義。
「大家都別爭了,我已經都決定了,跟大傢伙說一聲呢就是怕大傢伙誤會,這分地的時候少了幾畝地,我跟大傢伙交代一下這幾畝地,大傢伙知道有這麼個事兒就行了。」春花執意自己的做法不肯改變。
「那咱們就謝謝咱們的楊支書吧!」屋子裡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接著大傢伙就鼓起了掌,這事兒就這麼定了下來。
「我把咱們村子的地都做了統計,分攤到每個人頭上是七畝二,大家根據自家的人數,估計一下自家能分多少,我這裡呢是每家地的地上,大家就用抓鬮的方式來決定哪家分哪片兒地了!」春花跟大家交代了一下分地的方式,大傢伙都表示沒有異議。
「我們家就派我大孫子了啊!誰也別跟我大孫子搶!」等春花把已經寫好的紙條放在一個玻璃罐子裡叫大傢伙抓的時候,老三炮把洪亮推到了前面兒。
「就我大孫子手氣旺,給爺爺抓一個離家近點兒的地啊,爺爺天天能看著點兒,省得叫人霍霍嘍。」老三炮得意地說。
「爹,咱家最後抓吧,剩下啥就要啥!」看到公公站出來春花說到。
「憑啥?這澇窪地兒都叫咱們承包了,這先抓個鬮還不行啦!」看著兒媳婦又出來阻攔,老三炮很不樂意。
「爹,你就聽春花的吧。」兒子在一旁也勸著爹,他不想媳婦在全村人面前留下啥話柄。
其實說實話,這先抓後抓其實都是一樣的。
「你們這幫缺心眼啊!幹活干到頭裡,這遇著點兒啥事吧,還得讓著別人兒,這幹部當的啊!」老三炮朝著大傢伙訴起了苦。
「就叫老陳叔先抓吧,咱們都得著便宜了,也不能倒霉事兒都叫支書一家子攤上不是!」王老好在人群里替春花說了句公道話。
「就你這思想,一輩子也當不上幹部!」楊茂才對春花的做法很是贊同,說了親家一句。
「我也不稀罕當那玩意兒!」老三炮瞥了一眼楊茂才。
就這樣,老三炮推著孫子走到了春花面前,洪亮在玻璃缸子裡面伸手抓了一個紙團,這楊柳灣分地也就正式開始了。
「大傢伙聽我說啊,咱們村兒的地其實都不錯,大家這抓完了呢也就都定了,誰事先也沒做手腳,也請大家抓完了以後呢就不要反悔了啊!」春花朝著滿屋子擠擠插插的村民們說。
「澇窪地兒都分了,還有啥好反悔的了!遠的就開四輪子去,近的就走著去不就完了嘛!」劉文革對春花的做法很是欽佩,這個老光棍朝著人群喊了一句。
「行,我們抓啥就是啥啦!」屋子裡的人也都表示同意。
洪亮剛把手從玻璃缸子裡拿出來的時候,馮占輝他媳婦捅了一下馮占輝,示意叫他上前去先抓。其實媳婦不捅咕這一下子,他也是這麼打算的。之前大家在那七嘴八舌的時候自己沒插言主要是這麼多年,自己在村里已經沒啥人緣了,說了也不會有幾個人搭理他,還不如在一旁看著,等著抓的時候先動手,這才能沾著香油。所以當洪亮退回來的時候,馮占輝馬上擠到了瓶子邊兒上把手伸了進去,弄得大家都沒咋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都抓完了。
「我的媽呀,這麼多年了,咱們還是鬼不過人家占輝啊!」田嫂子在一旁很是看不慣。
「我鬼啥啊!這大傢伙趕緊抓完也就完了,家裡還都有事呢,也都別在這兒耽誤工夫是吧!」馮占輝不論在啥時候都能給自己找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行了啊,已經有人抓了,其餘的人也都抓緊吧!」春花看了看跟其他的人說。
「我來一個吧!」柳玉石喊了一嗓子。
「呦,老柳啊!你這要不叫喚我還以為你沒來呢!」老三炮看說話的是柳玉石譏諷地說。
「分地我咋不來!」柳玉石看老三炮也不順眼。
「你家那大買賣開著的,還在乎這點兒地兒!」老三炮跟柳玉石杠上了。
「行啦!爹,抓完就回屋歇著吧!」陳強朝老三炮喊了兩句,老三炮老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