業餘教練 第七十章 手勢

    「看到了嗎？膽小鬼！」

    「你和你的球隊就是一坨狗屎，在聖馬伊斯，你們什麼都不是！」

    「沒種的東西！」

    ……

    坐在看台走道邊緣的大鬍子又在嘰嘰喳喳，只要能夠激怒此時正站在他旁邊的那個年輕的中國人，那他就會成為第二天報紙的頭條，從此也就有了和那幫兄弟吹噓的資本，可惜，即便是近水樓台的他聲色俱厲說得口乾舌燥，馬拉加的主教練就是紋絲不動，甚至連頭都沒轉一下。這讓他很有動手的衝動，但他知道，一旦他動手，哪怕有那麼一點點意圖，他可能這輩子也別想踏進這座球場了，這和殺了他有什麼區別？

    比賽的比分仍舊是一比零，畢爾巴鄂競技領先。

    應該說，在畢爾巴鄂競技領先之前，場上的形勢是均衡的，若不是畢爾巴鄂競技抓住了夸雷斯馬的失誤打出一次快速反擊得手，面對防守反擊的馬拉加，巴斯克球隊的辦法並不多，這實際上也是畢爾巴鄂競技從上到下都企圖找茬的內在原因之一，否則，若是畢爾巴鄂競技能夠輕鬆收拾了馬拉加，他們又何須枉做小人？

    落後的馬拉加應變不可謂不快，就在畢爾巴鄂競技競技進球的時候，塔皮亞就走向替補席，而在他們慶祝結束之後，馬拉加已經有兩名隊員在場邊換上了比賽球衣：萊萬多夫斯基和杜達。

    一個前鋒一個邊鋒，換下一個中場一個邊衛。

    原本在右邊鋒位置的卡列揚被後撤到右邊後衛的位置，四二三一轉眼變成四四二。

    在被罰上看台的時候，林森能給塔皮亞的交代不多，但意思卻絕對清楚：平局則維持現狀，領先變四三二一，落後則變四四二。至於怎麼變，顯然不需要林森詳細交代，儼然已經是馬拉加訓練大總管的塔皮亞說不準都比林森自己還清楚。

    時間在一分分的流逝，聖馬伊斯球場的噪音依舊，在主隊領先之後，甚至比此前更加刺耳，比賽的局勢，也在慢慢的發生著變化。

    改打四四二的馬拉加一改此前的防守反擊，開始玩起了畢爾巴鄂球迷也許非常熟悉的戰術，因為這原本也是英國人最擅長的戰術——長傳沖吊，各種中前場起球和兩邊四十五度角傳中猶如雨點一般飛向畢爾巴鄂的禁區，此前因為馬拉加的戰術有些懈怠的畢爾巴鄂防線頓時面臨空前的壓力。

    原本打左邊結果鑄下大錯的夸雷斯馬在杜達上場之後換到了更熟悉的右路，似乎找到了一些感覺，雖然不能說一下子就逆轉了戰局，但也漸漸壓制對方形成了攻勢，而左路的杜達則根本不和對方糾纏，能進則進，不能進則直接起球找前面的前鋒……和杜達同時替補上場的萊萬多夫斯基在上場之後直接和隆東一起頂在了最前面，就像是兩顆磁鐵一樣釘在了對方的後場，然後吸引著足球不斷的朝他們飛去……

    看台上的林森目光專注的看著球場上空中飛來飛去的足球，臉上沒有一絲的表情，旁邊依然是畢爾巴鄂球迷的謾罵聲，在他站到看台之後，附近的球迷似乎已經沒有了看球的心思，而是把他當成了比賽來看，林森自然不會去理會，因為他知道，這正是對方求之不得的事情。

    林森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個很冷靜的人，足球比賽，除了比賽本身，球迷和裁判是主教練必須面對的兩大因素，對於這兩大「惹不起」因素，林森以為自己一直都看得非常透徹，球迷對於足球而言，換個說話就是消費者，消費者就是上帝，你跟上帝過不去，和跟自己過不去有什麼區別？而裁判，就是規則，也許規則會改變，但當他在足球場上的時候，他的任何言行舉止，都是不可能改變，既然不可改變，那又何必多事？

    所以，自從林森當了主教練之後，他也一直都奉行這個原則，對球迷不招惹，對裁判不挑釁，只是今天，他卻違背了這個原則，做出了不冷靜的事。

    從球場走到看台，林森心裏面一直都有個聲音在問自己。

    後悔麼？

    一場原本想放棄的比賽，現在變成一場林森非常想拿下來的比賽，看上去似乎真的應該後悔，但林森卻告訴自己，無悔！不是為了安慰自己，而是因為，如果今天他後悔了，那他就違背了當初選擇成為一名主教練的初衷，也就沒有了成為一名足球教練的理由。

    他給自己制定原則，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卻絕非為了作繭自縛。

    而後悔，也不可能改變馬拉加首發幾乎全替補的事實，更不可能改變此時場上的一切。不過，林森並不打算束手就擒就此認命，所以，他做出了自己的掙扎。

    長傳沖吊就是一種掙扎。

    長傳沖吊這種戰術，說白了就是一種不分青紅皂白的無差別攻擊，這種捨棄了控球的戰術自然是好看不了，其實就是一種賭人品的戰術，成功率不高，但優點就在於足夠直接。足球比賽畢竟不是籃球比賽，只要能抓住那麼一兩次機會，就足以改變比賽，打死老師傅的是亂拳還是天外飛仙，就結果而言，並無差別。

    不過既然是掙扎，就意味著成功的幾率不大。所以現在林森只能賭一把，失敗萬事休，如若成功……

    第七十八分鐘，馬拉加傳球，畢爾巴鄂競技破壞。

    第八十一分鐘，馬拉加反擊，畢爾巴鄂競技破壞。

    第八十八分鐘，馬拉加角球，比爾把額還是破壞。

    正賽九十分鐘打滿，進入補時，馬拉加依然在瘋狂進攻，但命運仍未眷顧。

    補時第三分鐘，讀秒階段，幸運女神突然降臨。

    在經過無數次傳球被對方破壞之後，萊萬多夫斯基終於抓住了一次機會，利用嫻熟的技術控下了足球，就在他試圖擺脫對方中衛奧西奧逼搶的時候，他的眼角餘光注意到了從邊路切近禁區的夸雷斯馬，然後他做了個假動作騙過奧西奧，把球送過了過去。

    夸雷斯馬沒有任何停球動作，直接抬起右腳就是一腳外腳背的撩射。

    弧線，依然詭異。

    不是內旋球，而是外旋球。

    「里卡多……」解說員此時仿佛要把眼睛嵌進了賽場，他的目光一動不動的看著那道弧線，這道從夸雷斯馬的腳下劃出的弧線，它的終點，將決定這場比賽的結局，當弧線就如同一顆墜落的流星一樣追如球門右上的死角的時候，解說員喉嚨中那積蓄已久的名字終於也迎來了下半句，「……夸雷斯馬！！gooooooooal……！！！夸雷斯馬！夸雷斯馬的進球！這真是讓人難以置信，馬拉加在比賽的最後一刻扳平了比分！夸雷斯馬將功補過，此前正是他的突破被斷，才造成了馬拉加的丟球！」

    球場之內，馬拉加的教練席和替補席頓時就如同是傾斜出來的潮水一樣沖了出來，而進球的夸雷斯馬更是有如瘋魔一樣，左手不斷的把衝上來的隊友的手臂撥開，右手四指彎曲，獨獨伸出一根食指，然後把這個食指用力的壓在了自己禁閉的嘴唇上！

    閉嘴！

    閉嘴！！

    閉嘴！！！

    整個聖馬伊斯球場剛剛遭受了一記重擊，正處於失望的愕然當中，而夸雷斯馬的慶祝動作，直接引爆了整個球場，整個看台猶如爆發的洪水一樣，突然之間出現了一陣劇烈的漣漪，劈天蓋地的噓聲轟上了球場上的那個人。

    「夸雷斯馬對主場的球迷做出了挑釁動作，這可不是什麼好主意，不過並非難以理解，馬拉加本場比賽經受了太大的壓力，主場的球迷對他們並不友好，他們的主力球員受傷，主教練上了看台，一定程度上縱容了這一切的主裁判在賽後勢必要成為焦點人物，現在，比賽的直播鏡頭給到了看台上的馬拉加主教練林森……哦哦，我的上帝，他知道他在幹什麼嗎？」

    對於林森，這不是天堂和地獄。進球，只是平局，也不是勝利。

    然而，當萊萬多夫斯基停下球的時候，他的手在微微的顫抖，當夸雷斯馬衝上來的時候，他的手還是在顫抖，當萊萬多夫斯基傳球的時候，他的手突然緊緊的握了起來，當夸雷斯馬射門的時候，他的整支手臂瞬間彎曲了起來，然後……當球竄入死角。

    林森沒有忘情狂奔，也沒有瘋狂的手舞足蹈，這絕非代表他很冷靜，更非他意識到自己的處境，他只是看上去非常平靜的伸出了那支之前還在顫抖的手臂，然後做了一個和場內的夸雷斯馬很相似的動作，四指彎曲，食指筆直，不是壓在嘴唇，而是食指朝天！

    然後，無視身邊有如實質一般的噓聲和謾罵聲。

    林森收回自己的食指，卻沒有收回自己的手臂，而是換成拇指伸出。

    再然後，他的手臂慢慢翻轉，直到拇指完全指向自己的腳下！

    此時，哨聲響起，比賽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