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內,梁仲秋看著手裡的信,臉色一會青一會白。
二十萬兩白銀,好死不死就在自己的大名府被劫,說出去誰信?
還有就是自己手握十五萬大軍,會不會有人以為這就是自己要造反的前兆,甚至已經有河東的龍門山蔣家,前來詢問是否要起事。
梁仲秋哪有那個膽子,做第一個造反的地方豪強,比他強的大有人在,第一個扛旗的勢必是眾矢之的。
「方建去了這麼久,還沒有消息麼?」梁仲秋不安地問道。
「屬下再去看一看。」一個參將邁不出門,翻身上馬,直奔傳說中銀子被劫的渡口。
一艘平底漕船停靠在清江渡口,四邊運軍嚴加戒備,將周圍船隻遠遠隔開。大名府通判方建還不到三十歲,高瘦的個子,狹長的臉頰呈灰白色,一雙狡黠明亮的眸子精光爍爍地掃視著船上的每一個角落。
「你們是說,劫匪趁夜鑿除穿了大船,從水底把銀子運走了?這些船工,都是他們殺得?」
一個禁軍點了點頭,大咧咧地說道:「正是如此啊,不過你都問了七八遍了,怎麼記性這麼差。」
方建沒有和他計較,神色有些陰鷙,凝聲道:「本官這就回去稟報總兵大人,諸位且請在此稍歇。」
「你可要快去快回,前方戰事吃緊,這銀子萬萬耽擱不得。」
方建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幾個禁軍湊在一塊,嘀咕道:「他不會是看出來了吧?」
「管他的,看他如何處理。」
進軍們懶洋洋地抱臂在太陽下等著,曬得舒服有幾個乾脆往甲板上一趟。
總兵府,方建快步進去,左右看了一圈,見到梁仲秋之後,憤然道:「總兵大人,此乃朝廷設下的鬼蜮伎倆,轉為坑害我等。」
「哦?何以見得?」
梁仲秋屏退左右,站起來問道。
「死者林林總總有三十餘人,俱為利刃所殺,一招斃命。試問若是鑿船偷銀,哪來的這麼從容殺人,而且禁軍中人說他們都是自己同袍,但是下官反覆觀察,那些將士每個人臉上都沒有悲戚之色,反而十分輕鬆。反觀死者,手掌沒有繭,根本不像是天天握搶操練的兵卒。他們的手腳處,都有勒痕,死後發青。下官推測,這些人不過是他們帶來的汴梁囚犯,而且都是身披重枷,或許本來就是死刑犯!」
梁仲秋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望著方建,低聲道:「此事不要對外人說起...」
「大人!難道真的要賠這二十萬兩?」方建一臉的不可思議,這件事不得廣而告之,讓真相大白麼。
如此拙劣的伎倆,就要拿走二十萬銀子,也太不拿大名府的人當回事了,真當大名府全是酒囊飯袋麼?
梁仲秋低著頭,聲音有些萎靡,「二十萬不算多,不可因小失大,給了陳壽小賊制裁我們大名府的藉口。」
方建愣在原地,堂堂總兵竟然如此懦弱,難怪陳壽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負他,這也太沒血性了。
氣急之下,方建沒有抱拳,直接拂袖而出。
梁仲秋一伸手,想要挽留,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出來。
方建走後,梁仲秋在房內來回踱步,臉色陰晴不定。
「方建...他在氣憤之下,會不會到處亂說?若是讓大名府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是陳壽害我,那麼大家還會服我麼?」
「方建自己,已經如此不恭,久而久之,我在大名府還有何威信?」
梁仲秋一跺腳,恨恨地想道,為什麼他就不能理解自己。
陳壽就是要逼我反,好有理由收我兵權,我豈能讓他如意。
想到這兒,梁仲秋眼神逐漸陰鷙起來,他輕咳一聲,進來幾個親衛。
「將方建一家,滅口!」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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犒軍賞銀被劫,沒過幾天,負責此案的大名府通判方建全家被殺。
一家三十餘口,橫屍府內,兇手是誰眾說紛紜,卻都不得而知。
一時間大名府人心惶惶,風聲鶴唳,很多官員都謹小慎微,不敢說話。
寒風帶來的運河水氣似乎也沒了往日的喧塵,河面上一個中年人從船上登岸,騎著一匹駿馬直奔總兵衙門。
「薛舵首,請坐,上茶。」
梁仲秋笑容可掬,漕運舵首薛良平卻有一絲不祥的預感,他在梁仲秋這兒哪裡受過這種禮遇。
以往時候,他連門都進不來,只能在外院送禮,把銀子放下之後,就得被轟蒼蠅一樣趕走。
禮下於人,必有所求,事有反常,必有其妖。薛良平是老江湖了,這點事如何不曉得,所以並未因此而竊喜。
「總兵大人見召,不知有何吩咐?」他心中多少有些數,銀子被劫,通判被滅門,都是近來的大事。自己這次被召喚,多半也和這件事有關。
大名府的漕運已經持續了百十年,當初太祖為收回幽燕,開鑿運河,一舉拿下幽雲故土。
自那以後,運河保留了下來,百十年來養活了兩岸無數的生民。
薛良平手下百十艘大船,跟著他討生活的漢子不下千人,也是一方之雄。不過他們都仰仗著大名府,所以對梁仲秋十分恭順。
「武清縣剿匪的賞銀被劫了,這件事你知道吧?」
薛良平點了點頭,道:「小人已經下令,要配合官府查案。」
「說的就是這個,二十萬被劫,你們漕運行難脫干係。」梁仲秋捏著嗓子說道。
薛良平霍地站起,「總兵大人,此言何意?莫不是說我等犯了這潑天大案?」
「我只是說,你們難逃干係。」梁仲秋冷哼一聲,道:「這運河是你們的地盤,上面死了這麼多人,丟了這麼多銀子,你想推個乾淨,你推得了麼?」
薛良平心中怒火滔天,強忍著怒意,問道:「總兵大人的意思是?」
「朝廷失竊了二十萬兩,你拿十萬吧,其他的我再想辦法。」梁仲秋輕輕撥弄著青花蓋碗,不疾不徐地說道。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似乎這些銀子,合該跑漕運的漢子們來出。
薛良平自知多說無益,抱拳道:「請大人寬限幾天,小人回去湊出來,給大人送來府上。」
「你要幾天?」
「十天。」
梁仲秋一拍桌子,立時翻臉,罵道:「朝廷一天天催,你讓我等你十天?十萬兩銀子對你來說,不過是九牛一毛,明天必須給我送來,不然你以後別從大名府走一艘船了。」
薛良平悶聲抱拳,道:「小人知道了。」
他邁著步子走出總兵衙門,只見遠處的天空澄澈高遠,艷陽高照,春光明媚。
身後傳來梁仲秋和小妾的調笑聲,還伴隨幾句哂笑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