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子建也看著他了,他們的眼光就猶如閃電般的撞擊在了一起,華子建那年輕英俊,冷漠高傲的面孔顯得很淡定,很漠然和高深莫測,這讓喬董事長感到了心悸,他閃開了眼光,他知道,只要這個華子建在洋河縣一天,自己這塊地就永遠不會到手,自己構思中的幾千萬,上億元的利潤,也永遠都是鏡中花,水中月了。
喬董事長就不再說什麼,他冷淡的站了起來,連一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使用,就那樣離開了華子建的辦公室,離開了洋河縣。
華子建看著他有點佝僂的背景,沒有絲毫的輕鬆,他也明白,在接下來的時間裡,自己將要為保衛洋河縣的這塊土地準備戰鬥了,但這次的對手不是別人,或者會是自己最不想為敵的那個人。
這是一種讓華子建更為傷感的選擇,他不想這樣,他希望可以躲避,但責任和理想又讓他不能不捍衛,他也曾今試圖可以讓自己置身事外,不過從剛才喬董事長的眼光中,華子建看到了後面將要生的事情,他也實在是不能迴避和退讓,在洋河縣,如果自己不上來頂住,不來堵這個搶眼,自己先妥協了,那麼不會再有其他人能都頂得住這狂風暴雨了。
華子建設想的情況按部就班的來到了,喬董事長離開了洋河縣以後,他沒有回柳林市,他直接回到了省城,約到了省委的樂書記,他和樂書記早就認識,他們有著很深的淵源。
他們的見面是在一個飯廳里,喬董事長一個人訂了一桌菜,他沒有帶秘書,也沒有帶司機,他一個人就在那裡等著樂書記。
喬董事長靜靜地坐在包間的窗戶旁邊,太陽落下,月亮開始升起,這座美麗的城市最終將變得更加美麗,這種展生生不息,而那些顯赫一時,如天空繁星、荒漠塵沙的人和事,都將被時間抹去,消失無蹤,包括自己。
夕陽如水一樣,它洗過了黃昏,喬董事長心中往事泛濫如潮。從他坐下沉思,這段時間是一個小時,樂書記還是沒有來。
喬董事長理解他,因為一個省委的書記,他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事情牽絆著他,他經常留給自己的時間也很少,也好,這個時間獨自一人思考和回憶一下也很不錯。
在這一個小時,先出現在他的腦中的,是幾個人的名字。他無法阻擋這幾個名字在他的大腦中出現,他無法不去想像如果自己在這一生中沒有遇到這幾個人,自己該是怎樣的另外一個人生,或者,如果從此以後,這幾個人的世界裡不再有他,他們又將是如何的一個人生?
應該說,樂書記是他一身中遇到的一個貴人,一個最最重要的貴人,自己從小到大,從無到有的事業和人生展,都離不開樂書記的影響,自己也給這個社會和樂書記貢獻過很多了,當然,這種貢獻不是錢,是自己驕人的業績和那一些不錯的項目。
但自己現在需要為自己做些打算了,路已經鋪了很多年,也該到自己坐享其成,用自己的影響和靠近的權利,來獲得一些份外的收入了。
樂世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對他的影響過了他的妻子,但並不是說這個人足以讓他為他做出某種犧牲,而是因為這個人已經是他整個人生,過去的歷史和今後的生活,或者說是整個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猶如飲食男女。
但喬董事長還是一點都沒有摸透過樂世祥,因為他太深奧,太難測,樂書記沒有拿過自己的一分錢,他在很多時候可以幫自己解決很多棘手的問題,但卻又在很多時候對自己採取限制,制約。
自己也想離開他,另闢一片天地,但往往在很多時候,又離不開他的影響。
在夕陽金黃的沐浴中,他的心情慢慢變得安寧,後來,他開始享受這種情緒。享受這種孤獨的情緒。
當霞光消失在黯淡里的時候,樂世祥已經上樓來了,他沒有那種大人物咄咄逼人的威勢和傲慢自信的冷漠,稍嫌生硬的五官,在歲月的磨蝕下,變得柔和而顯得慈祥,頭已有零星的花白,很整齊的向後梳著,額角圓潤飽滿,顯示出他的智慧,明澈如水的眼神,仿佛含著洞察一切地明悟和寬容,一切都象一個普通慈祥的老人,只有當你想到他的身份時,才會肅然起敬,油然而生敬畏。
聽到包間的門響,喬董事長親自開了門,兩個男人在門口對視一眼,無言地進門,選擇沙坐下,望著電視上的新聞聯播,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又是全神貫注。
最終是喬董事長開了口「是不是很久沒有這樣悠閒地看電視了?」
樂世祥把電視的聲音關小了一些「我們也有很久沒有這樣單獨在一起了。」
喬董事長沒有接話,自顧自地輕輕感嘆「電視是個好東西。一切機器都是好東西。」
「機器只會接受命令,執行行動,完成任務,雖然顯得冷酷而又愚鈍,但機器卻是忠實的,值得信任的。它們的這種純粹性常常讓我感動不已。」
樂世祥轉過臉,看著喬董事長那雙含笑的眼,他曾經威嚴兇猛的相貌被歲月磨去了稜角,變得溫和而慈祥,跟一個普通的老人毫無差別,這時候帶著學究式的深思。而這些充滿哲思的語言,誰又能夠想像得出這個人曾有過的崢嶸歷史。
想當年自己父母被打成右派,下方到西北邊遠的山區農場,自己也以一個黑五類子女的面目被配到了山村,住在了老喬的家裡,如果沒有老喬他們一家人,如果沒有他們的淳樸和關心,自己能不能撐下去,能不能活過來?
記得每當自己作為批鬥對象被抓上村裡的會場上,揪出!打倒!斗臭!火燒!等口號聲一浪高過一浪響徹山村的夜晚,人們瘋狂著躁動著,夜色里的小村似乎都在顫抖。
就是這位坐在自己面前的喬董事長,他總是敞著破爛的衣服,帶著幾個村裡的小混混,站在會場土台子的旁邊,虎視眈眈的看著批鬥自己的那些村民,讓他們不敢輕易的對自己拳腳相加,讓自己每次都能有驚無險的度過那本來可以打殘,甚至是打死人的批鬥會。
還有好多次,自己被關在公社的反省室里,也是他,給自己從窗口遞進來那熱乎乎的玉米餅,現在想想,那玉米餅真的很香。
後來,好在自己的父母最終回到了京城,恢復的職位,又重新的回到了中南海,自己也就離開那個小山村,進了大學,進了政府,再後來自己就一馬平川的走入了仕途,當多年以後,自己再一次回到那個小山村,想要緬懷一下過去的往事的時候,他一定要跟自己出來,要闖一片天地。
自己給他了這個機會,把他帶到了紛繁多變的花花世界,他也真的不錯,僅僅是讓自己稍微的扶了一下,就打出了一片的基業,他就用他的企業,用他的資金為自己也曾今創造過幾次輝煌。
現在的他,早已經脫離了那個在鄉下無賴廝混的模樣,他變得謙虛,變得客套,變得有模有樣了,但一點都不能大意,這個人的身上還是流淌著一種年輕時的張揚和氣勢,每每還是會在不經意間的言行舉止中,露出咄咄逼人和驕狂的本性,自己要牢牢的盯著他,不能讓他走的太遠,走的太快。
喬董事長看一眼樂世祥,說「吃一點?」
樂世祥沒有說話,他拿起筷子,夾起了一片素菜,放在自己的嘴裡慢慢的咀嚼起來,喬董事長也拿起筷子,兩人默默無言的吃了一會。
當樂世祥放下筷子的時候才說「你這樣急著找我有什麼事情?」
喬董事長用餐巾紙擦了一下嘴唇,說「我在柳林市洋河縣的那個投資可能要黃。」
樂世祥沒有一點驚訝的神情,他淡淡的問「為什麼?」
喬董事長就笑著說「我遇上了一個很無知的縣委書記,他把我的投資看成是簡單的工廠,沒有想到我以後會給洋河帶去多少的就業機會,帶去多少的稅收,所以他把我拒之門外了。」
樂世祥毫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的,說「他應該一點都不無知,我聽說個這個人,他是柳林市秋書記過去的秘書,他拒絕你總是有一定的道理,說說,為什麼拒絕你。」
喬董事長有點驚訝,一個小小的縣委書記,竟然可以讓樂世祥知道,他猶豫了一下說「是地價的問題。」
樂世祥「奧」了一聲,問「相差很懸殊嗎?」
喬董事長想都沒想的說「沒有啊,每畝也就是一兩萬元的差距,但好像這個縣委的書記在和縣長鬥氣,我很不幸啊,攪在了他們中間了,這應該叫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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