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葉歡長身而立,雙手空握,剛才臉上的猶豫忐忑為之一空,取而代之的,是等待一戰,也準備戰勝的殺意。
所有人的呼吸怯了怯,此刻在場的諸人,即便是張洞庭也不敢說能夠穩勝葉歡。自然,大家一擁而上的話,葉歡是絕對擋不住的。
可是,大家這次過來,是請葉歡出山,而不是來和葉歡打架的。即便打得過,也未必會打,更何況,也或許根本打不過。
方俠飛臉上的表情尷尬了,他心中其實也不相信葉歡和盤龍有勾結,無非就是用激將計請動葉歡出山。
可他忽略了一件事,以葉歡的卑劣性情,會在乎你往他身上潑髒水嘛?不要說葉歡不會中激將計,就算葉歡會中計,也絕對不是方俠飛。
現在葉歡放下話出來,我就是和盤龍勾結了,你打算怎麼辦吧?
然後,方俠飛尷尬了,他覺,自己好像也真的沒有什麼辦法。
半晌,方俠飛低下頭,覺得自己既然不會說話,還是不說話的。
終究還是張洞庭打了個圓場,他開口道:「葉歡,你先坐下,這件事,咱們還可以談嘛?」
葉歡冷哼一聲,施施然坐下,雙手一揮道:「來人,送客!」
張洞庭還是頗準備了一番言語,龍溟等人也打算和葉歡扯扯友情,天樂還打算和葉歡談談同門的情分。
但葉歡因為方俠飛一句話而犯了真火,直接下了逐客令。其他人想說的話,最後都無法說了。
所有人心中,不自覺都有些埋怨張洞庭。所有人都看得出來,剛才葉歡其實已經有些動搖。雖然韓聽香拉著葉歡不放,但是女人的耳根總是軟的。只要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總還是有辦法說服韓聽香的。
說服韓聽香後,想要請動葉歡出山,這件事也就容易了。
可因為方俠飛一句話,讓所有人的話都無法說出來。葉歡已經下了逐客令,眾人只好灰溜溜的離開。
三請葉大少,最後的結果,仍舊是無功而返。
最後大家仍舊是回到了茅山,共同商議接下來的事情該怎麼辦。
雖然無法請動葉歡出山,可是,盤龍大陣也仍舊要破。
但提起破陣,眾人依然是一籌莫展。眼看要過年了,江湖人都比較傳統,將年關當做一年的開始與結束。
都快過年了,盤龍大陣依舊無人可破。事實上,華夏江湖的面子,差不多已經丟乾淨了。
在苦思無策的狀況下,眾人開始推諉埋怨起來。
烏合之眾,當人群聚集起來的時候,智商總是成指數下降。一個人,兩個人,一群人……人越多,智商就下降的越快。
茅山大殿上的前輩高人,平時也都是頗有城府和能為的,此刻卻和街上的市井小民沒有任何區別。
這個說都怨方俠飛,一句話招惹了葉歡,讓請葉歡出山的事情做罷。
那個也說,是葉歡的不好,此人無情無義,實在可恨可惱。
紛紛又有人言語,是溫如玉的錯。不自量力,想要去破陣,結果陣沒破掉,反而丟了人。他丟的可不僅僅是溫家的人,還有整個江湖的人。
在眾人互相埋怨的時候,溫如玉默默的離開了大殿,一個人向山下走去。
走出大殿好遠,依舊可以聽到大殿內傳來的爭吵聲。
溫如玉回頭看了一眼,看到茅山山崖之上,那清冷的白衣女子依舊坐在那裡。
清冷高絕,被茅山的雲霧環繞,渾然不似人間之物。
嘆口氣,溫如玉繼續向山下走去。
這次江湖各門各派齊聚茅山,茅山也為大家安排了住處。
溫如玉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屋子裡沒有人,他攤開一份筆記,一字一字的讀著。
就是這份筆記,讓溫如玉看到了破陣的希望,換來的卻是自取其辱的旅程,讓自己,也變成了整個江湖的笑柄。
溫文如玉溫如玉,如玉公子是個性情醇和,溫柔寬順的人,與卑劣的葉歡截然不同。當有人打他左臉時,他立刻把右臉也遞過去,順便還問問對方手疼不疼。
面對眾人的指責與奚落,溫如玉也一直面帶微笑,最多也就是保持沉默,默然離開。
但是,在溫如玉平靜外表下,內心是怎樣的翻江倒海,其他人怎麼會明白。
一個字一個字,讀著筆記上的內容,想要將關於三百六十五周天星象陣的一切,刻在心中。腦海中,又一次浮現那一日,在雀兒島上,目睹周天星象陣的情形。
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和自己想的不一樣,不一樣!
這種感覺,就好比你抄了一份小抄,準備去解一道極為艱難的數學題。可到了考場才現,只是微微一個數值的變動,就讓自己的所有準備完全落空。
和自己想得不一樣!
溫如玉深吸一口氣,壓抑住紛亂的思緒。他覺得,任何陣法都是有規律可循的。只要自己抓到周天星象陣的規律,一切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
這規律一定存在的,自己沉下心來,慢慢找,總是可以找到的。
很久很久之後,時間真也不知流逝了多少。溫如玉的指節泛白,臉上竟然升起潮紅,狠狠地,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口中吼出一聲無能為力的尖叫。
「我找不到!」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這東西一定存在,也一定可以找到,但你偏偏就是找不到。或許是因為你太蠢,或許是你不夠努力,或許……但無論什麼原因,你就是找不到。
很多時候,你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沒得辦法的。
這一刻的溫如玉咬牙切齒,兩眼放光,臉上是虎狼一般的狠辣。那還有半點公子溫文如玉的模樣。
「如玉……」
一聲輕喚,溫如玉母親唐喜兒的身影在門口出現。看到溫如玉這般模樣,她輕輕搖了搖頭。
溫如玉愣在哪裡,他不想在母親面前暴露自己陰暗的一面。他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這一面。
唐喜兒目光慈愛的看著自己的兒子,道:「有些事,做不到便做不到吧,這世上又不止你一個人做不到。」
溫如玉頹然的搖搖頭,道:「……有人是可以做到的……」
這個『有人』,自然指的就是葉歡。唐喜兒嘆口氣,道:「何必呢……他和你不一樣的……」
『他和你不一樣的』這句話還有一句潛台詞,你是不能和他比的。
這句潛台詞,唐喜兒雖然沒有說出口,但溫如玉卻感覺到了。
「為什麼,為什麼我不能和他比!為什麼,連你都看不起我!連你都覺得他比我強嘛!」
唐喜兒怔了怔,面對表情猙獰的兒子,她有些畏怯,然後無語的低下頭。
剛才,她心中真就是這麼想的。她幾乎沒有刻意去想,但心中潛意識裡已經覺得,自己兒子是比不上葉歡的,甚至,根本不配和葉歡相比。
江湖之大,每時每刻,都會出現一些青年才俊。溫如玉,龍溟,孟喜,水雲間其實都是這類人。
但是沒有一個人會覺得,他們配和葉歡相提並論。
青雲榜上,龍溟第二,水雲間第四,溫如玉第七……可是,不管葉歡還是張白鳳,都不在青雲榜上。
因為所有人都覺得,讓這兩頭怪物上榜,是對其他人的不公平,也是對這兩頭怪物的侮辱。
葉歡,張白鳳,佛雙子星比肩而立,天下無雙。說是天下無雙,就是天下無雙,這四個字不允許任何懷疑。
唐喜兒愣了半晌,目光一動不動望著溫如玉,半晌開口道出一句話。
「如玉,你是不是喜歡張白鳳?」
「什麼,我……」
這句話擊中溫如玉的內心,一瞬間,他臉上的猙獰消失不見,此刻變得忐忑而窘迫。
唐喜兒搖搖頭:「你是我的兒子,你心裡如何想,我怎麼會不明白。」
幾乎不需要在說什麼,溫如玉低下頭。他心中不敢承認自己對張白鳳的心意。不是沒有心意,而是不敢有心意。
茅山山道之上的初次相見,一劍短的凜冽果斷,那縹緲難尋的白衣身影,那天下不二的氣魄。怎麼……會沒有心意呢?
可那是茅山頂上,白云為伴的冷傲女子吶。那是天下無雙的張白鳳。如自己這般人,只配站在地面上仰視著她,心中怎麼敢有任何心意和企圖呢。
沒有喜歡,不配有喜歡。有的,只是念念不忘,有的只是碾轉反側……有的只有白衣飄飄,悠悠我心。
「真的沒有可能嗎?」溫如玉仰起頭,望著自己母親,眼中流露出絕望。雖然知道,自己是配不得張白鳳的,心中也承認這一點。但終究,還是希望從其他人處,獲得某些安慰。
唐喜兒搖搖頭,走向溫如玉,將他的頭抱在自己懷裡。已經二十餘歲的溫如玉,此刻如嬰兒一般脆弱。
頭靠在母親胸脯上,閉上眼睛,一滴淚已經滑落。
唐喜兒輕撫著兒子的頭,目光望向窗外,某些女人身上極少出現的堅定,出現在她的眸子裡。
「天下事,只有做不做的道理,哪有一定做不到的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