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劉振亞已經當面放出話要追求姚璐琪,鄭翼晨也樂得成人之美,推說自己背上的米太重,叫兩人走在前面帶路,給他們製造獨處的契機。
鄭翼晨一面前進,一面看著劉振亞與姚璐琪並肩而走的身影,心下暗道:「哥們,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劉振亞倒也爭氣,沒有錯過這個交流的良機,腆著臉靠近姚璐琪,問道:「璐琪,你和我們老大是同學,那你是讀什麼專業的?」
「市場營銷。」
劉振亞聽到她回答,大受鼓舞,知道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繼續出聲詢問:「哦,那你今年幾歲,生日幾號,什麼星座,家裡幾口人……」
鄭翼晨在後頭一個踉蹌,險些仆倒在地,額角冒出一顆碩大的汗珠:「我終於知道這傢伙為什麼裸奔二十多年了,哪有人第一次見面就問這些的?相親啊?有關部門查戶口啊?唉,看來他還得繼續裸奔下去!」
姚璐琪見他拋出一連串問題,,面色也有些不快,如果是平時遇到這種無聊人物,她早就發飆了。但礙於同為社工的同事關係,也只能強忍不適,隨口應答,給出的自然都是一些虛假資料。
可憐劉振亞早已精蟲上腦,怎麼分得出真偽?他對姚璐琪回答的每一個答案都死死記在腦中,生怕遺漏了什麼。
鄭翼晨在後頭無奈地搖了搖頭,從一開始他就不看好劉振亞能追求到姚璐琪,卻沒想到他能差到這種地步。
其實拋開劉振亞的表現,鄭翼晨也能大膽預言兩人絕無可能。
他上大學時也認識幾個富家子弟,其中一個名叫李軒的鐵桿哥們,更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土豪。
沒見過豬跑,也吃過豬肉。鄭翼晨生活樸素,在李軒耳濡目染之下也練就狠毒的眼力,能一眼看出那些低調奢華的知名品牌。
姚璐琪臉上的護膚品是雅斯蘭黛,渾身散發出的幽香是迪奧香水特有的香味,穿在身上的黑色大衣看似普通,實則出自義大利知名服裝品牌,佛羅倫的設計師之手。就連那對長筒靴子,也是一款卓詩尼的限量版女鞋。
雖然姚璐琪今天沒有背皮包,根據她現在一身的行頭,鄭翼晨也不難猜測出這個女人的皮包肯定是LV一類的世界品牌!
至於劉振亞,鄭翼晨對他的家世也有些了解:父親是公務員,母親是教師,算是小康家庭,遠遠稱不上大富之家。
兩人的地位可以說是天淵之別!
鄭翼晨也猜想的出,姚璐琪來這裡做社工,只是想體驗一下生活,如同古代帝王微服私訪,視察民間疾苦,給自己的履歷添上一筆不一樣的色彩。
如果她真想跟某個異性喜結良緣,她會去高檔次的派對或是就讀長江商學院,而不是選擇來這個大都市中的貧民窟尋找真愛。
所以對於劉振亞天真的想法,鄭翼晨無力吐槽,只能以「呵呵」應之。
鄭翼晨剛剛從思緒中出來,恰好聽到劉振亞不知說了一些什麼好笑的話,自顧自笑的很開心。
而姚璐琪聽完,當真應了一句:「呵呵。」
劉振亞見到姚璐琪的如花笑靨,呼吸一滯,轉過頭衝著鄭翼晨擠眉弄眼,十分得意,仿佛在說:向哥們膜拜吧!我把女神逗笑了。
鄭翼晨強顏歡笑,對他豎起大拇指點了個贊,心下默念:「振亞君,你這是要孤獨終生的節奏啊!」
他望著劉振亞在陽光沐浴下金燦燦的身影,默默祝願道:「將裸奔進行到世界盡頭吧,騷年!」
談話間,三人終於進入第一戶孤寡老人的家中,開始了作為社工的本職工作。
鄭翼晨負責給老人洗衣服碗筷,劉振亞負責抹桌椅鋪床,姚璐琪則是掃地,算是最輕鬆的工作安排。
劉振亞認真起來,也自有一股勁頭。他收起自己花痴的行為,與老人親切交談,手上也不閒著,不一會兒做好了本職工作,主動去燒了一壺開水,倒入盆中調好水溫,將冒著騰騰熱氣的臉盆端到老人面前,十分利索給老人脫掉鞋襪,將老人雙腳按入水中。
一開始姚璐琪還以為劉振亞只是為了在她面前表現,才做出這種事,心裡有些不屑。
後來看他動作流暢自然,明顯給老人燒水泡腳已是輕車熟路,沒有半點做作成分,意識到自己錯怪了劉振亞的一片好心,心裡有些過意不去,開始對劉振亞有了一些好感。
鄭翼晨從廁所中探出頭來,伸出滿是泡沫的手招呼道:「振亞,把脫掉的襪子拿過來,我順便洗了。」
「得令!」劉振亞將一隻襪子塞到另一隻襪子中,捲成球狀,丟給鄭翼晨。
鄭翼晨一把抓住,繼續埋頭洗衣服。
姚璐琪的工作最輕鬆,只是她少有拿起掃帚掃地的時候,動作十分彆扭與生疏,小小三十多平方米的空間,也花了她不少工夫。
她掃完地後,有些勞累,本來打算搬張椅子歇息一下,看到蹲在地上給老人洗腳的劉振亞,還有給老人洗衣服的鄭翼晨,心中有些觸動,拿起工具打掃牆角的蜘蛛絲。
不一會兒,她整個人灰頭灰臉,蓬頭垢面,不復優雅模樣。
鄭翼晨洗完衣服後拿到陽台晾好,這才回到屋子,看到姚璐琪主動做上沒有分配給她的工作,弄得全身髒亂,也沒有半點不快,反而樂在其中,心裡有些詫異:「我還是小瞧了這個富家小姐。」
他找了條乾淨的毛巾,用溫水浸濕,遞到姚璐琪面前:「給,擦擦臉。」
姚璐琪眨眨眼問道:「我的臉很髒嗎?」
「嗯,跟大花貓一樣。」
姚璐琪接過毛巾,用力將滿是灰塵的臉蛋擦乾淨,白皙的膚色登時添上兩抹艷紅,可想而知她有多在意自己的形象,才擦得如此用力。
也正因她的愛美個性,更能襯出她剛才的舉動多麼可貴。
姚璐琪擦拭完畢,將毛巾遞還給鄭翼晨,嘴角洋溢著笑容,兩顆可愛的虎牙再次冒出:「謝謝你。」
鄭翼晨本來猜想她會抱怨,會嫌髒嫌苦嫌累,卻沒料到她會對這份工作甘之若飴,有些刮目相看,出聲贊道:「乾的好!」
姚璐琪笑著說道:「你也是。」
劉振亞剛好倒完洗腳水回來,聽到兩人互相吹捧,怪叫道:「喂,別落下我。我們是一個團隊的,怎麼沒人誇我乾的好?」
鄭翼晨與姚璐琪相視一笑,望著劉振亞異口同聲說道:「乾的最好的那個,就是你!」
劉振亞得到褒獎,有些飄飄然,揮手說道:「就算是一個聾子,都聽得出你們這番話是發自內心的。」
三人同時大笑,就連老人也坐在椅子上,用一種慈愛的目光望著他們,不住頷首,嘴角露出一絲慈祥的笑容。
三人的社工工作有一個不錯的開頭,關係無形中也融洽了許多。
本就多話的劉振亞,和姚璐琪混熟之後,自然更加管不住自己嘴巴。
姚璐琪對於劉振亞無厘頭的問題,也多了一些耐心應付,不再像之前那樣敷衍了事。
而鄭翼晨,依舊和兩人保持距離,避免自己淪為鋥光瓦亮的電燈泡。
轉眼間,三人陸續拜訪了好幾戶人家,送完了油,大米後,劉振亞看著任務的清單,說道:「還剩這張棉被,是送到張奶奶家的,然後我們今天的工作就圓滿結束了。」
姚璐琪摸了摸有些油膩的秀髮,說道:「快點出發,我身上有些癢了,做完活回家洗個澡。」
鄭翼晨道:「反正是最後一家,你先走都沒問題,去吧。」
姚璐琪鼓起腮幫,有些生氣:「我不會先離開的,剛才還說我們是一個團隊,現在又要撇下我自己,太過分了。」
劉振亞也不願姚璐琪先離開,聽到這話十分開心,出聲附和道:「是啊,翼晨,你太過分了。」
鄭翼晨只好為自己的失言向兩人道歉,三人繼續前進,不一會兒到了目的地:張奶奶的家。
鄭翼晨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後,門「咯吱」一聲打開。
三人齊齊恭聲說道:「張奶奶好。」
一個拄著拐杖的駝背老嫗,睜大渾濁的雙眼,打量了幾秒,這才咧嘴一笑,露出光禿禿的牙床:「原來是翼晨和振亞啊,你們又來看望我?進來吧。」
她一面側身邀請三人進入,一面喋喋不休的說道:「我都說了,你們應該多點時間去探望老李,老吳那些人,他們一個親人都沒有,我不一樣,起碼還有個孫子,你們不用太費心思在我身上,多些去幫助有需要的人。」
她轉身之際,姚璐琪看到老人身上的灰色棉襖破了幾個小洞,露出白色的棉絮。
屋裡空氣渾濁,光線晦暗,鄭翼晨打開日光管的開關,姚璐琪才恢復正常視線,四下打量屋中擺設。
一床,一桌,一個衣櫃,兩張木椅,還有基本的一些家用電器,連電視機都沒有。
原先拜訪的幾戶人家,已算是貧窮,和眼前這戶人家相比,又富裕了不少。
姚璐琪心中冒出一個成語:家徒四壁。
甚至這僅存的四面牆壁,也有幾道蜿蜒縱橫的裂痕。
「不是說有個孫子嗎?怎麼家境看起來比那幾個沒親人的老人還差。」她心中疑竇叢生。
劉振亞看出她心中疑惑,將她叫到角落,鄭翼晨則高聲和張奶奶講話,確保老人聽不到劉姚二人的對話。
劉振亞一面看著張奶奶,一面小聲和姚璐琪說道:「張奶奶是可憐人,她丈夫早死,留下一個遺腹子,一個人好不容易把兒子拉扯大,還娶了個漂亮的媳婦,兩夫妻婚後一年,就生了個大胖孩子。張奶奶高興壞了,以為可以安心過幾天舒服日子,誰知道兒子和兒媳婦搭車時出車禍死了,剩下個孫子跟她相依為命。」
姚璐琪眼中噙著淚水,哽咽著問道:「好可憐啊。」
「嗯,對於一個老人來說,最痛苦的事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她當時悲痛欲絕,都有自殺的心,可是看著剛剛出世不久的孫子,死去的心也就淡了。一個五十多歲的中老年婦女,沒有一技傍身,只好出賣勞動力。她咬緊牙關,什麼髒活累活都搶著干,硬生生將孫子撫養成人,自己卻落下了一身傷病。」
姚璐琪還有疑問:「孫子都已經長大成人了,應該可以賺錢貼補家用,家裡怎麼還這麼窮?」
劉振亞眼中噴出怒火,咬牙切齒說道:「那是因為張奶奶好不容易帶大的孫子,活脫脫是一頭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姚璐琪心中一動,知道自己終於問到點上,也不催促,靜靜聽劉振亞繼續說下去。
劉振亞壓低嗓子說道:「她孫子從小頑劣成性,沒少干偷雞摸狗的事,在這一帶名聲很臭,大家看在張奶奶的面上,也不好上門告狀。俗話說小時偷針,大時偷金,小時偷油,大時偷牛,村民們的忍讓反而成了一種讓她孫子在人生的道路上越走越黑。」
劉振亞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在他十六歲那年,就輟學跟一班社會青年廝混,染上各種惡習,坑蒙拐騙,吃喝嫖賭無一不精。每天夜不歸宿,偶爾回家,就只是和老人說笑幾句,哄她開心,再把老人的生活津貼和值錢家當席捲一空,所以這個家就成你現在看到的這樣了。」
姚璐琪自小都生長在聚光燈下,何時見識過如此骯髒下作的人物,底層人的生活艱辛和黑暗秘史,是她這個咬著金湯勺的富家千金窮盡想像力也無法想像的。
她聽的頭皮發麻,淚水橫溢,尤其在豎耳傾聽張奶奶與鄭翼晨的談話內容,三句不離她那個孫子,更是覺得心酸。
在張奶奶質樸語言的勾勒下,這個劣跡斑斑的少年成了一個頗有孝心的上進青年,要不是姚璐琪從劉振亞身上得自真相,都會被她騙到。
此時再看到張奶奶棉襖上的幾個破洞,頓時覺得眼睛像針扎一樣難受,她脫下自己的外套,不由分說套在她的身上。
張奶奶感受到外套傳來的溫熱,伸手想要脫下:「你們……你們送棉被給我,我已經很感謝了,不可以再接受其他東西。」姚璐琪死死按住,不讓老人掙脫。
鄭翼晨目睹姚璐琪如此舉動,眼中閃過異樣的光芒,柔聲在旁勸道:「張奶奶,你就別推辭了。」
劉振亞也開口勸說:「是啊,是啊,這只是年輕人對長輩的一點心意。」
在三人的輪番勸說下,老人終於收下外套,喜滋滋的披在身上,口中說道:「真貼心,真暖和。」
她看著曉桐,張嘴正準備說些什麼,突然間面色蒼白,紅潤的嘴唇變為紫葡萄那樣的顏色,手捂心口,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