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女子一直是不驕不躁雲淡風輕的模樣,她只是隔著十多丈的距離將岳霖牢牢鎖定,她還是在等待,等待著荊棘的回答。
荊棘的身體在緩緩下沉,心中憋悶積鬱的感覺也越來越重,但面對低層世界生靈時的高傲讓她根本不屑於回答對方的問題。
「不說的原因是因為所謂的羞恥?」
「那就去死好了。」
神秘女子微微曲起了一根手指,整個人突然間消失不見。
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從荊棘每個關節響起,她緩緩站直了身體。
「劍勢——入山!」
「劍勢——觀山!」
「劍勢——破山!」
不動如山大劍被荊棘從手中劈出,攜裹著磅礴的力量斬下。
入山、觀山、破山,這是荊棘宗門長輩對她三種用劍境界做出的評價。
荊棘修劍,取諸域各方名山雄奇險峻之勢為自身劍意,入山而觀山,出山為破山,每過一山,其不動如山劍意便愈加厚重,一劍斬出時如同千山同座、萬峰來朝般浩大渾厚。
但這還不是終點。
只有荊棘自己和她師尊知道,在破山之後,其實還有著一層並不完全的意境,那便是有無之境,這是在傳承之秘中得到的體悟,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像,當不動如山一劍過處,萬山皆沒那又會是何等壯觀的景象。
只是荊棘現在距離心中的目標還離得很遠,想要無山,她就必須先將自己一直以來凝練的不動如山劍意斬去,而要做到這一點又何其難也,一個不好便是自毀道基,她自問雖然劍心通明,但還是缺少了一份殺身證道的無情冷意。
半空中,在荊棘的通明劍心映照下,本來空無一物的地方忽然現出直立著的一個纖細身影,那人儀態悠閒,款款步虛,然後輕輕朝著她點出了一指。
噗的一口鮮血噴出,荊棘只感覺整個天地都向著自己壓了過來,對比之下她一直以來備受讚譽的入山、觀山、破山三式簡直就如同小孩子堆砌的沙堆一樣,在轟然落下的海浪中顯得如此可笑。
在幾欲撕裂天地的狂暴巨力面前,一座在天地之間聳立的大山又如何能夠與之比肩?
劍勢崩解,劍意消散!
荊棘一退再退,已經由單手持劍改為雙手握劍,在身前畫出一道又一道圓融玄奧的弧線。
每道圓弧都給人一種如封似閉的厚重感,如果有人站在荊棘畫出圓弧面前的話,他肯定會感覺到十數座山峰正在接連不斷,層層疊疊向他壓來,簡直連呼吸都要停滯。
但現在完全是另外一種不同的結果,荊棘不停後退,如山劍意構築的防線如同紙糊一般瞬間便被戳穿,只是一彈指的時間,她就已經暴退數百丈距離。
然而神秘女子的點出的一指才剛剛伸直一半,,離完全擊出還有不知道多少的時間。
荊棘飛退,間或改變方向,但無論她怎樣規避,那一指的中心都正正瞄著她的胸口,有那麼一個瞬間她陡然生出憤怒欲絕的感覺,她引以為傲的劍勢,難道還抵不過對方漫不經心的一指!?
已恢復成正常形態的岳霖隱身於浮島碎石之間,目光須臾不離正與荊棘交手的神秘女子。
那種熟悉的感覺,絕對是當初幽深地底的那株巨木樹冠上面的金色花瓣。
她為什麼從花變成了一個女人?
這個問題的確很詭異,但並不在岳霖的考慮範圍之內,現在最重要的是,該如何從她的追擊下逃得性命,甚至是完成反殺。
不久之前,岳霖在感知到威脅來臨的第一時間便拋出了荊棘,讓她作為自己的擋箭牌,同時也能夠間接測試一下對方的實力,但出乎預料的是,荊棘似乎和那個女子的差距有點兒大。
甚至大到了根本無法讓她認真的程度。
荊棘此刻根本沒有了尋找岳霖蹤影的念頭,她此刻就連正在與人交手幾乎都忘得乾乾淨淨,心神完全沉浸在了神秘女子一指點出時的意境與霸氣,不知不覺間,她竟然呆呆站在了原處,一副束手待斃的狀態。
「斬!」
荊棘驚出一身冷汗,猛然間從心神被攝中回過神來,她口中斷喝,吐出一個斬字,不動如山劍高高舉過頭頂而後直劈下來,速度之快使得寬厚的劍身甚至出現了貌似彎月的弧度。
不動如山劍彎到極處時,荊棘的臉色也白到了極點,下一刻,劍身猛然繃直,荊棘身後驟然出現成片的山巒,下一刻,所有山巒突然間消失不見。
無山半劍,直指前方!
劍光掠過,山平。
指尖到處,空裂。
轟隆!
荊棘的五官都擠到了一塊兒,上半身被巨大的力量撞擊地猛然間向後仰去,沒入水面的雙腿劃出兩條深深的藍白痕跡,一直向後退出超過百丈距離才堪堪停下。
神秘女子的情況要比荊棘好了太多,她微微收回自己的手臂,看著指尖緩緩泛起的一縷金色血液,眼中閃過意外的神色。
荊棘本身的實力確實要比神秘女子低了許多,就算是不計代價施展出還未掌握的無山一劍也達不到對方的高度。
就如同兩隻大軍正面相撞,荊棘一方的鐵騎堅持了片刻後便開始由前至後開始崩解,而另外一方則只是陣型稍顯散亂,最核心處的力量卻依然保持著完整的態勢。
「你傷到我了………」
神秘女子朱唇微啟,語氣依然平靜漠然,沒有任何波動。
荊棘一向自詡通明剔透的劍心仿佛被一團迷霧所籠罩。
迷霧中,「你傷到我了」這五個字無休無止地衝擊著她的心靈,有那麼一個剎那時間,她感覺自己差點兒就要陷入到不可知的冰冷瘋狂心境之中。
狠狠一咬舌尖,荊棘噗地噴出一道血箭,艱難地維持著靈台最後一點清明,她此時再也握不住掌中不動如山劍,連同長劍一起打著旋向後飛跌出去。
悄然退到遠處的岳霖突然感到壓力大增,感應到滅盡一切殺意與撕天裂地的霸道已經牢牢鎖定了他。
但無論是哪一種,非但沒有讓岳霖心生膽怯退縮,反而心中一片火熱,縱然身處不利的境地,也無法澆滅他越來越旺的熊熊戰意。
岳霖非常清楚,將自身的安危寄托在別人的一念之間本就是紙糊的保障,一觸即潰。
因此,他絕不會將希望寄托在荊棘能夠為其拖延時間上面………
岳霖已經暗暗握緊了自己的拳頭,時刻準備著以全部的力量發出最為剛猛的一擊。
好在神秘女子暫時還未把全部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讓他有了少許積蓄力量的時間。
神秘女子擊飛荊棘,緩緩一步邁出,精緻的足尖抬到一半卻忽然又懸停在半空。
她昂起頭,靜靜注視著突然出現的氤氳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