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日起,亘古不變。
日月對此平靜無悔,可世人卻不甘這般平淡,總想弄些花樣。
沈約聽著窗外的喧譁,微微睜開眼睛。
他昨日迴轉念奴嬌後就盤坐入禪,一夜未臥,但睜眼的時候, 卻是神光隱現。
都說紅塵誤梵行,可心若如朗朗日月,只會照紅塵魅影纖毛畢現。
暴風雨來臨前,總有那麼一刻寧靜的。
他在等著這場風雨。
風雨中,旁人迷離,他卻能從中看得到平時看不到的魑魅魍魎。
聽到樓下細微的腳步聲, 沈約揚聲道, 「什麼事?」
梁紅玉幾乎竄到樓上,見沈約望來,立即道,「沈兄弟,你醒了?」隨即知道是廢話,立即道,「昨天你回來,世忠派人囑咐我,說沈兄弟你最近恐怕很累,讓我莫要輕易打擾你休息。」
沈約喃喃道,「看起來,宮中有了準備。」
自症自解。
他對趙佶當頭棒喝,就是看時機漸到,希望趙佶能堅定心意。
你作為一個國家的大腦,自己卻不信能做到的事情,誰能幫你做到?
韓世忠派人囑咐梁紅玉,卻是在告訴沈約,宮中走入正軌,讓沈約不必擔憂趙佶的事情。
梁紅玉卻不懂沈約的意思, 擔憂道:「宮中要出事嗎?」
「出什麼事?」沈約問道。
梁紅玉乾笑道, 「沈兄弟,你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沈約笑笑,「兼聽則明,我雖然明白一些事情,可還是喜歡聽聽別人的想法。」
梁紅玉立即道,「那姐姐我多說幾句沈兄弟雷厲風行,這些日子來鏟小人,立忠臣,實在是大仁大義的人物,京城中無不交口稱頌。可木秀於林、風都摧之,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如果皇帝又犯渾,你得罪的那些人一定會咬你的。」
沈約笑笑,「也會咬世忠大哥的,怪不得你這麼擔心。」
梁紅玉臉紅了下,「我們和你一條船上的,你既然給了世忠富貴,我們若連這點風險都不擔當,那還是人嗎?姐姐我知道兄弟你有頭腦, 想必有應對之策,可小心些,總是沒錯。」
沈約喃喃道,「當然,小心駛得萬年船。對了,你好像有急事?」
梁紅玉猶豫下,終於道,「呼延通犯事了。」
沈約微有揚眉,「七天未到,他就破戒了?」
梁紅玉蹙眉道,「狗改不了吃屎,他破戒喝酒也就罷了」
沈約聽出問題的嚴重,「他還做了什麼?」
「開封府說他殺了人。」梁紅玉咬牙道。
沈約皺下眉頭,緩緩道,「你不信?」他總能聽出對方的言下之意。
梁紅玉反倒怔了下,「我不信有什麼用,眼下證據確鑿,若無意外,他死定了。」隨即嘆口氣,「可惜了他的妻女。」
沈約半晌才道,「你來找我,自然不是只提及這件事?」
梁紅玉稍有猶豫,嘆氣道,「我就知道瞞不過兄弟你。不錯,我雖感覺呼延通不成器,可能喝酒誤事,但說他酒後要那個**不成殺了那女的,我還是有點不信的。」
沈約眼皮微有跳動,心生警覺,「他在哪裡犯的事情?」
他腦海中閃過崔念奴的身影?
為什麼?
這件事和崔念奴有關?
崔念奴不會束手待斃的。
沈約在和方臘約定的時候就知道這點——方臘的仇人有兩個,趙佶和崔念奴!解決了趙佶後,方臘一定要殺崔念奴的。
崔念奴和都子俊有關係,知曉消息後當然會反擊——她恨水輕夢,恨他沈約,也恨方臘。
有些人的恨簡單明了——阻礙他們行事,那你就該死。
呼延通的案件看起來孤立,可卻極可能是崔念奴反擊的開始。
沈約在等崔念奴、都子俊的反擊,他相信都子俊不會放棄利用崔念奴的。
很多人的手法看起來詭譎無常,可都子俊擅長利用人心,此次自然不會例外,這就是積習難改的道理。
和方臘的約定就是打草驚蛇,沈約知道對方會反擊——利用一切力量毀去他沈約,破壞他沈約的計劃。
雖然他沒有什麼宏偉的計劃,只想一直按照修行本意,讓身邊的世界變得好一些。
對方從呼延通身上下手接下來的計劃是?
片刻時間,沈約就想到了太多,梁紅玉那面氣惱道,「是師師館。」
沈約又皺下眉頭,「和念奴嬌齊名的那個師師館?」
梁紅玉「嗯」了聲,「兄弟,我其實不想麻煩你,可是呼延通犯的是死罪,他的妻女又都哭著來找我。我實在不知道如何是好。」說著重重跺腳。
「呼延通的妻女?」沈約喃喃道。
梁紅玉立即道,「是啊,我才知道,呼延通這麼著急的想要加入我們,是因為收到妻女的信件,她們那裡鬧災活不下去,他妻女知道他在京城暫留,這才來找。他為了安置妻女,這才急需找個好差事。」
看著沈約,梁紅玉緩緩道,「當初沈兄弟給了他一些銀兩,難道看出他的窘境?」
到如今,梁紅玉對沈約著實佩服的五體投地。
沈約的某些舉動看似隨意,可事後看來,卻有著獨特的用意。
沈約站了起來,「呼延通的妻女就在樓下?」
梁紅玉一挑大拇指,示意沈約猜的不錯,「她們可憐,找我幫忙我又幫不上,只能麻煩沈兄弟了。」略有歉意,梁紅玉道,「我實在沒辦法」
沈約走下樓梯,就見到一樓有對母女,均是衣著蔽舊,兩人始終站著向樓上張望,見到沈約,那婦人先跪了下來,女孩和賽月相若的年紀,臉上看起來有些髒,見狀也隨著那夫人跪下來。
母女很正常的舉動——家人有難,貧苦人物見到能幫手的大人物,能做的也只有跪下祈求。
沈約內心卻有異樣。
他有著非一般的敏感,這種感覺刻在骨子裡,讓他能夠飛快的察覺到問題所在。
問題出自不合規律。
母女並非母女!
他一見那母女,就做出這點判斷。
原因很簡單,那母女站立的距離不像是母女。
眾人間的肢體語言就是極為明朗的真相,你和陌生人間的距離,和親人間所處的距離,絕不是等距的。
女孩對那婦人有陌生的感覺。
沈約腦海中閃過幅畫面,微有驚詫,隨即望著那女孩道,「你是令尊說的那個什麼月兒」
女孩略有吃驚,下意識道:「我叫初月。」似有些不安,補充道:「呼延初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