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咯~!」
「嘣——啪——!」爆竹當空爆破的聲音,使得這個夜更加熱鬧了幾分。聚在一起的眾人歡笑著打鬧,勾肩搭背,你笑我我笑你,異常喧鬧。
但偏偏他那聲低醇的話,極為清晰的傳到她的耳膜里。
「新年快樂。」她微微頷首,唇角勾著回應道。
席曄不置可否,輕笑了聲,唇角微微動了動,最終雙手負在身後專注的看著天上的煙花。
瑞雪兆豐年,除夕晚上的雪想來是個好兆頭。夜已深,熱鬧過後人漸散去,只剩下三三兩兩的人,像今夜寥落的星星。北風起,吹起在場人的衣角,還有綻放過的爆竹渣,飄飄揚揚,竟有說不出的蒼涼。
繁華過後是蕭條。
尚采的睫毛顫了顫,在一道冷風襲來之際,縮了縮脖子轉身往回走。
「去哪裡?」他跟在身後問道。
「回去睡覺。」尚採回他,腳下的步子卻越來越快。廢話,擱誰給外面站一會兒也冷得受不了。她吸了吸鼻子,語氣有些惡狠狠的道,「這天氣真他娘的冷,差點凍成傻。逼。」
原本走的平穩的席曄腳下突然一個踉蹌,身子一歪後趕忙調整腳步。一雙漆黑的眸子中像是被突然點亮,滲出難以言喻的驚喜。
「夫人說的是,這天氣委實有點嚴寒。明日新年,怕冷便多穿點。左右我又不會嫌棄你。」席曄笑著道,走到她身旁伸手去握她的手,卻見她一手擦了擦鼻子,然後放到身上抹了抹……
席曄當時驚得有些瞠目結舌。
而她卻腳下步子不停,轉過頭挑著下巴道,「我也不嫌棄你。」話沒說完她把擦過鼻子的手抹到了他的衣袖上。
……
被尚采各種驚世駭俗的行為虐了一路的席曄,到後面便漸漸習慣了她的奇葩行為,甚至能夠應對自如。在她擦過鼻子之後,自動的把衣袖奉上;在她丟給他垃。圾的時候,他甚至滿臉寵溺的接納……
就這樣到了尚採住的地方。她開了門前腳進去席曄便後腳跟了進來。尚采一進門便覺得房間內溫暖如春,仔細一看原來火爐已經點燃了。不過房間內並沒有看到邊月的身影,她微微皺了眉,待看到廚房亮著便也放下心來。
「你怎麼還不走?」她冷冷的說,一邊從柜子里翻乾燥的衣服。
「走哪裡去?」席曄坐到一張椅子上,沖她笑的異常諂媚,「夫人在這裡,我還能去哪兒?」
「鏘——!」
昏黃的燭火閃了閃。
席曄的眼皮跳了跳。
尚采從腰間拔出那柄防身用的軟劍,笑意盈盈的看著他,「我管你去哪兒,在這兒待著你先問我的劍同不同意。」
「你的劍同意了。」席曄懶洋洋的挑眉看她,唇角的笑意明顯。
下一秒尚采突然拿劍向他走去,腳步沉穩嘴角含笑,但眼角眉梢的寒意卻很濃烈。席曄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伸手從腰間拿出慣用的竹扇,鏗的一聲擋住了她的劍,「夫人如此兇悍,看來我是慘咯……」
「喂,我馬上就走。你把劍收好。」席曄見她的模樣,雖然知道她不是真要砍他,但天色也不早了,看廚房熄了火,這才道,「我吩咐邊月給你煮了薑湯,天寒地凍的喝點薑湯暖暖身子。」
他話音剛落,邊月就吱呀一聲推門進來。看到房中的景象,臉上閃過震驚,不過片刻她把門關上,縮在門腳問,「國師,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尚采見狀冷哼一聲,收了軟劍,「邊月你手上端的是什麼?」
她坐回凳子上,從桌上拿了抹布細細的擦拭軟劍。邊月從門邊走過來,將端著的東西放到桌上,盛了一碗薑湯遞到尚采跟前,「築六提前吩咐我,讓我備一份薑湯給你驅寒用。就剛走沒多會兒,我想應該是國師吩咐的便去照做了。誒,國師呢?」
邊月將罐子裡的薑湯用小火溫著,低聲嘀咕的時候尚采打斷她,「你去歇著吧。新年快樂。我過會兒也便睡覺了。」
「恩。那你記得把薑湯喝掉。」邊月點點頭,見尚采點了點頭才放心的離開。
邊月走後很長一段時間裡,尚采都在沉默的擦拭軟劍。她捉摸不透國師的態度,甚至連他的行為都看不清動機,他那樣的人啊,撲朔迷離忽近忽遠時而冷漠時而親昵,一千張面具他每一張都演繹的極其到位,但是卻抵不住他骨子裡的清冷薄情。
殺她?還是留她?
尚采皺了皺眉,突然覺得鼻頭有點不適,一陣酸乏感浮上,完了完了,心底剛起這個念頭,一個噴嚏就打了出來。
「啊——阿嚏~!」好一會兒她才緩過神來。愣愣的摸了摸鼻頭,最終還是感冒了。這該死的楚呆子!等她能打過他,一定打得他親爹都認不出來!
尚采握了握拳,看到桌上的薑湯,眸色暗了暗,而後舉起碗一飲而盡。
國師大人的關愛,她怎麼能不接受呢?
……
大庚十年的第一天裡,尚采生病了。
凌晨大約五點左右,天色還是黑沉沉的,星星很少,月亮清冷而孤寂。枯樹枝頭綴了幾朵涼雪,風起便化作萬千花絮紛揚而下。這個時候,尚采睡的正舒服,卻被門外一聲響過一聲的聲音吵醒了。
「誰啊。」尚采閉著眼睛問道。
「尚采姐,是我呀,邊月。」門外的人扯著喉嚨喊道,尚采醒過神來,卻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所以連帶著整個人都有些暈乎。她半張半闔著雙眼坐起身,對著門口道,「什麼事啊?」
「尚采姐,今兒個新年,得去拜年吶!」邊月喊了一聲,見尚采沒有反應,便又接著道,「國師大人昨兒個就吩咐我,今天要讓你一起去拜年的!你快開門我還得給你收拾一番呢!」
尚采的腦子有點沉,只聽到國師要她拜年,心中還嘀咕了幾聲,國師要拜年就拜他的年去,跟他有什麼關係。但想到門外的邊月,還是起身開了門。
門一打開,邊月和一眾婦女就涌了進來。要不是她被邊月提前一步拉到一旁,怕是要被那群婦女擠死。這會兒尚采的腦袋完全清醒了,她看著滿屋子的女人,清了清嗓子,目光看向邊月,「這是什麼情況?」
「哦。都是給尚采姐打扮的啊。」邊月笑嘻嘻的道,「國師大人吩咐的。」
「他吩咐的便都去給他打扮就行。我不用打扮。」尚采揮了揮手做了個送客的動作,誰曾想一轉臉那群女人均抿著唇捂嘴偷笑。奇了怪了,笑她作甚!她還沒來得及笑話她們呢,一個個臉上塗了幾層白粉不說,大嬸兒你們確定你們不是來搞笑的?
「哎呀,國師吩咐的,新年不就圖個高興麼。」邊月一邊說著,一邊拖著她的手把她拉到了梳妝檯這邊。邊月力氣並不大,若是放在平常,尚采定然是可以擺脫的。但是因為身體不適忽冷忽熱的,再加上頭暈暈沉沉的,尚采竟被她按到了梳妝檯上。
一時間,各位大嬸婆子們均紛紛上前,有準備腮紅的,有準備眉筆的,甚至還有專門負責拔腋毛的。尚采半眯著眼睛,心中頓感一陣哀涼,剛要慨嘆國師這個奸佞小人連覺都不給睡好的時候,臉上的肌膚被一拉扯竟疼得厲害。
她半眯的眼睛倏然睜開,出手極快的扣住那個婦人的手,聲音陰沉而可怖,「你做什麼!?」
「姑娘,你自己看下鏡子。」婦人哎喲喲的叫了幾聲,掙扎不得,最後嘆了一口氣氣急敗壞的道。
聞言尚采看向鏡子這才發現昨天因為太困了,面具卸到一半就病倒在床上了,於是醒來便半張臉是自己的,半張臉戴著面具。怪不得之前這群婦人笑話她呢。
尚采愣了愣,下一秒自己伸手把面具揭了下來。反正看也被看過了,這麼遮遮掩掩的也沒意思,不如索性真實點。她坐回椅子,眼皮重的一直往下垂,她抗拒了幾次終究還是閉了眼。
婦人們手腳很麻利,想來這種事兒做多了,所以一個時辰後尚采是被邊月叫醒的。她一睜眼就被鏡子裡的自己嚇了一跳,驚得直接站起身來。婦人們哄堂大笑,她卻無暇理會,貼近了銅鏡反覆看了幾次,真是想死的心都有。
她是腦袋昏昏沉沉的,但好歹審美觀還是正常的。誰來告訴她,這熊貓眼是什麼情況?這白的跟鬼一樣的臉又是怎麼回事?為何那群婦人一個個臉上都掛著甚為滿意的神情?
好吧。
尚采嘴角抽了抽,「沒事你們可以出去了,謝謝……」我謝你十八代祖宗。
婦人們得了吩咐一瞬間呼啦啦的散了個七七八八,只剩下兩個五大三粗的女人。尚采費力的提起眼角看了看對方,挑了挑眉,「還有什麼事?」
「姑娘,這是您的新衣。夫人吩咐的。」其中一個女人託了一件紅白相間的棉衣,見她神情微動,放到了桌上後退到一旁,「請姑娘今天穿這件,夫人說這件衣服喜慶,來年定能好事連連。」
粗壯的女人說完了這句話,眼觀鼻鼻觀心的站著。尚采瞅了一眼那紅白的衣服後眼皮又耷拉了下來,拿過衣服向裡間走去。
換好衣服出來天色已經灰濛濛了,魚肚白在天邊翻滾。不知道是皚皚白雪映白了天際,還是魚肚白的天照白了大地。尚采被一群人簇擁著出了門,整個人依舊頭重腳輕,力不從心。
火把照的街道更寬,庭院更深。跨過一重一重的門,尚采只覺得腳下虛浮,伸手摸了摸額頭,原來在發燒啊。輕嘆一聲,腦子更加清醒,腳下一個踉蹌,還好邊月手疾眼快的拖住了她。
「怎麼了?」
「沒事。」尚采搖了搖頭,扶著她的手站了起來。與此同時,最後一扇門打開,她抬起頭,視線一眼就掃到那個人。
簇簇火把之中,他身騎白馬,著紅衣,俊美的像個蓋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