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菡被禁足後,府里清靜了許多,溫榮令綠佩伺候了筆墨,回國公府有幾日了,還不曾與洛陽知府的陳家二位娘子寫信。
信里不過說了些家常小事和一些小娘子家的心思,收筆後,溫榮輕輕吹了吹那娟秀小楷,待墨汁幹了,才折起裝入厚藍雙鯉信封中。
溫榮在信里又放了兩套紅、綠、碧、白四色竹書籤,四支竹書籤上分別細細用小篆刻了經博所長、史家通鑑、子錄百家、集律文騷四字詞語。
如此還未完,溫榮在每枚書籤末處,鏤出了別致梅花孔,再掛上親手編的、四色相擁的花團相簇團錦結。
最後將信封仔細封口了,才差婢子送出去……
不一會林氏屋裡的彩雲送來一套裙衫和珠釵,說是夫人交待了的,娘子明日去中書令府的行頭。
溫榮看了看,命碧荷收下,笑著向彩雲問道,「茹娘可是在阿娘房裡。」
「早膳是在夫人房裡用的,巳時阿郎回來後,夫人便命文茜帶五娘子出去玩了。」
「阿爺回來了?」溫榮很是訝異,十日前溫世珩已到吏部簽了碟文,正式至中書省當值,午間皆是在正衙的公廚用午膳的,申時才可下衙回府,今日為何如此早?
「是的,阿郎今日比往常早了許多,似乎,似乎……」彩雲猶豫著,不知當不當講。
「彩雲,有話直說便是,吞吞吐吐沒得意思,我們家娘子脾性那是一頂一的。」綠佩笑著走至溫榮身側,為溫榮打著團扇,盛京的夏日可謂酷暑難耐,連一絲風都沒的。
「讓娘子見笑了,奴婢先只是不敢妄言,阿郎今日回來,似乎心情不大好,夫人正勸著呢。」
自花憐被遣出府後,林氏便將彩雲調至跟前伺候。溫榮了解了彩雲先前是花園裡的灑掃婢子,同方氏、董氏皆不親近,甚至因姿容平庸,被大房與二房裡的婢子嘲諷過,是個老實的人。
碧荷與彩雲倒是相熟,兩人是同一年被買進府的婢子,起初任打任罵做著最下等的事情,如今被分至三房,得了用,於主子跟前伺候,而三房主子又皆是通情達理、性子柔順之人。
碧荷與彩雲都慶幸能跟到好主子……
溫榮自髮髻取下一支赤金平簪交予了綠佩。
「彩雲,收著。」綠佩將簪子往彩雲手上塞,唬得彩雲連連擺手,她不過是說了兩句話,如何能收娘子的賞賜。
「你就別推了,爽快了收下,娘子都從髮髻上取下了,你讓娘子如何再簪回去。」綠佩是個爽直的,如此一來彩雲收不是推不是,為難地看向碧荷,碧荷沖她點了點頭,彩雲才惶恐地接過,跪著向溫榮道謝。
溫榮將彩雲扶起,「阿娘送來的裙衫和首飾我很喜歡,午時我去阿娘房裡用午膳。」
「是,娘子,婢子一定將娘子話帶到。」彩雲低著頭眼裡氳了層水霧。
彩雲自幼家境貧苦,早早便被賣入國公府,如今阿爺病重,幼弟年齡尚小,家裡靠著阿娘在莊子上做粗活以及自己微薄的月錢過活,彩雲自知資質平庸,那裡敢奢望得主子高看……
午時溫榮至林氏房裡,見到阿爺故作驚訝,問阿爺為何下衙如此早。
溫景軒早已到林氏房中,此時聽見榮娘發問,只投來同情的目光。他先前進屋便問了,卻被阿爺訓了幾句,只說他年紀輕不回屋仔細看書了,問那麼多做甚……好端端被訓了一頓,軒郎也是無辜的。
溫世珩望著進屋的溫榮,眉頭微皺,本該如待軒郎一般訓斥榮娘,可心下一軟,竟將那看不過眼的事說了出來,「吳叔文不過是翰林棋侍詔,居然到中書省來指手畫腳,說是得了聖人詔諭,與中書省同僚一道在公廚用午膳,如此也罷,大家都知公廚是官員吃食的規矩地方,那能由他渾說調笑,更可恨是昨日裡,同僚們才落座,他便說有事出去一會,不曾想去了再沒回來,可憐李右拾遺過了花甲之年,還巴巴兒說要等著人齊了用膳,今日才知他那是有什麼事,不過是去了平康坊吃酒作樂,讓某如何咽下這口氣與這等人做同僚,同處一室。」
溫榮望著氣得直大口吃茶的阿爺,以及一臉驚訝的軒郎,心知自己不過是個女娘,不能妄加評論朝臣之事。
圍棋自古以來不論在皇室貴胄亦或市井民間,都是極盛行的。
溫榮記得前世,由於聖人重視圍棋,故當朝圍棋水品較歷朝有了長足發展,歷朝流行的十七道棋盤,也於這兩年發展為了十九道……
阿爺所說的翰林棋侍詔吳叔文,不過是個九品校書郎,卻因為精通棋術,被聖人封為了棋侍詔,常常陪聖人與皇子弈棋,可此人性子輕狂,不知收斂,借著與皇室走得近,妄圖干涉朝權,最後自然是不得善終的。
溫榮緩聲說道,「阿爺何須拿別人的錯來氣了自己,御史台公衙亦是在那處,孰是孰非自是有數的,只是阿爺未下衙便回府了,可是會落了話柄。」
溫世珩思量著榮娘的話,心下漸漸活絡開了,確實與那等不識禮數之人置氣不值當,更何況唯恐無風無浪的御史台言官還緊緊盯著中書省,如何就輪到自己出頭了?
哎,不曾想自己為官數年了,卻不如未及豆蔻之年的榮娘想得周全,遂點點頭說道,「榮娘說的有理,某巳時出衙是告了假的,阿爺怎麼會如那幫子人一般沒有規矩,在家與你們用過午膳,某便回衙里去。」
見溫世珩鬆了口,林氏才放下心來,她是不知如何勸慰的,先見珩郎氣哼哼,便問了緣由,雖知道了是這事,她卻沒能勸住,只說若是實在看不過眼,便去與她阿爺林中書令說了,犯不著氣壞了身子。
不曾想溫世珩聽了林氏的話後,猶如火上澆油一般,說話聲更大了,而彩雲就是因不忍見林氏委屈,才膽敢至溫榮房裡,將阿郎生氣的事說了。
午膳後,溫世珩終於平復了心情,溫和地問林氏等人明日去中書令府的事宜是否都準備妥當?
林氏笑著只說放心,再為溫世珩整理了衣袍並送出廂房,溫世珩笑著說道,「還是回府了與你們一處吃食來得自在,在公廚里用食,雖是聖人予臣子的恩賜,卻是連話也不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