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燈猶在搖晃。/p
一切顯得極為漆黑、陰冷而朦朧,朦朧如夢,極為淒涼、哀傷的夢。/p
楊晴掙扎著睜開眼,就看見雪白軀體壓著無生,在冰冷、堅硬的大地上打著滾。/p
無生為什麼不出槍?/p
楊晴的心已在劇烈絞痛,沒有人比她更了解這原因。/p
他不願殺女人,更不願傷害到女人,這是他的死穴。/p
聲音猶在嘶叫,軀體使勁貼著無生扭動,仿佛要把所有力道與快意統統扭出才肯罷休。/p
雪白的亂發飄飄,雪白的嘴唇上已流出了口水,這口水竟也是雪白的。這實在令人無法面對,更令人無法容忍。/p
這本就不是正常人所能忍受的。/p
楊晴咬牙,她已感覺軀體上每一根肌肉已又冷又硬,沒有一絲力道。/p
雪白的口水已一滴一滴飄零至無生臉頰上,雪白的雙手沒有一絲紅色,竟也是雪白的,正死死扣住無生的脖子,上下左右搖晃著。/p
嘶叫聲並不劇烈,卻顯得極為過癮、刺激,一種神秘而又滿足的那種過癮、刺激。/p
雙手使勁搖晃著,她的軀體竟已不由顫抖,抖得也很神秘、刺激。/p
楊晴已無法看下去了,這實在令他厭惡、作嘔。/p
她咬牙,忽然撲向這人的背脊,死死的掐住這人脖子,也使勁搖晃起來。/p
她搖晃的更加兇猛、殘酷,仿佛是一條受傷的野獸,已孤注一擲,已不顧一切,將軀體上所有的力道都用了上去,玩命的搖晃著。/p
雪白的手已漸漸鬆弛,已無力,已沒有一絲力道。/p
無生已在喘息,劇烈喘息。/p
楊晴並沒有鬆開手,也沒有停下來,更沒有睜開眼。/p
因為她實在很怕,怕的實在很劇烈,什麼都怕。/p
她怕一旦鬆手,無生就會被她活活搖死,臉頰上還會殘留著雪白的口水,這不但令自己懼怕,也會令自己的心很絞痛。/p
也怕自己看到這怪物,會活活用不上力道。/p
她實在怕極了,什麼都怕。/p
無生掙扎著將楊晴抱起,她的手依稀沒有鬆開,依稀死死的掐住,仿佛似已與那脖子融為一體。/p
臉上的肌肉已因痛苦、刺激而徹底扭曲、變形。/p
雪白的眸子漸漸已暗淡、無光,沒有一絲活力,卻死死的盯著前面。/p
雪白的口水已滴盡,雪白的舌頭依稀極為柔軟。/p
冷風掠過。/p
那條舌頭柔軟的扭動著,拍打著脖子。/p
無生嘆息,將那雙手分開,遠離這令人厭惡、作嘔的怪物、怪胎。/p
他輕撫著楊晴的軀體,她那軀體抖得比冷風飄零的稻草更加劇烈。/p
「她不行了。」/p
楊晴睜開眼,忽然又閉上。/p
那條雪白的舌頭依稀在冷風中擺動。/p
「不用怕,沒事的。」/p
楊晴用力轉過身,撲向無生的胸膛,她不但要將軀體撲過去,仿佛還要將靈魂與情感也撲過去。/p
無生深深嘆息,不語。/p
石像般挺立著,挺得比他手中的槍還要直。/p
空空洞洞的眸子盯著、戳著那粒明珠,明珠猶在搖晃。/p
明珠的人已倒下,雪白的缸里依稀起伏著孟婆湯。/p
楊晴只覺得軀體上每一根血管都冷透,冷得令自己幾近發瘋、崩潰。/p
可是她依然轉過身,用腳踢了踢那條舌頭,舌頭柔軟而鬆弛,仿佛是少女的腰肢,柔軟的令大都數男人都會迷戀、痴戀。/p
臉頰上的肌肉卻僵硬而邪異。/p
她仿佛生怕這怪物會忽然跳起來,跟自己拼命。/p
又踢了踢她的手,雪白的指甲長而鋒利,每一截都纖細而堅硬。/p
楊晴深深吸了口氣,又輕輕的吐了出來。/p
她並沒有忘記往胸口摸了摸,然後臉頰上的笑意才飄了起來。/p
這實在令自己想不到,居然還可以笑一笑。/p
就在這事,這人驟然間飄起,驟然間抓住楊晴的屁股,狠狠抓了一下,驟然間飄走。/p
楊晴臉上笑意驟然間僵硬、凝結。/p
無生用力將她抱住。/p
冷風中已飄動著她的嘶叫聲,邪惡而詭異。/p
「小屁孩,老娘還會找你的,你掐了老娘三千四百九十九下,一定會討回三萬四千九百九十下。」/p
楊晴忽然閉上眼睛,額角不由冒出冷汗。/p
「你最好睡覺清醒點,老娘隨時都會找你的。」/p
......。/p
聲音已遠遠飄走,懼怕久久在心裡起伏著。/p
楊晴掙扎著抱緊無生,仿佛是快淹死的人抱住一截浮木,已不敢鬆開,一刻也不敢。/p
殘燈在冷風中飄搖,這人隨時都可能過來,是不是等一會就過來,時刻都會在後面?/p
時刻都會伸手雙手,然後掐自己的屁股,脖子,手臂,......。/p
楊晴已不願想下去了。/p
這種活著,實在是一種痛苦折磨,一種懼怕煎熬。/p
她盯著無生的臉頰。/p
石像般堅硬、冷靜而又穩定的臉頰上居然沒有一絲變化,沒有痛苦,沒有驚懼,什麼也沒有。/p
她不會沒有,眼角的皺紋已比白天仿佛又多了幾根,又淺又長。/p
每一根都蓄滿了一種難以言表的懼怕、驚慌。/p
無生深深嘆息,輕撫著她的軀體,軀體沒有說話,他的手已聽到。/p
那種驚慌、恐懼並不一定用嘴就可以說出來。/p
「不用怕,沒事的。」/p
楊晴努力擠出笑意,「我沒怕,一點也不怕。」/p
她說著話的時候,軀體依稀抖動著。/p
「不用怕,沒事的。」/p
楊晴努力張開嘴,卻久久沒有說出話,似已無法說出。/p
恐懼、驚慌著一件事的時候,有時不但令自己沒有一絲力道,也會令自己無法說話,特別是深入軀體、深入靈魂的恐懼、驚慌,簡直令人無法活著,無法去享受活著的樂趣、刺激。/p
楊晴現在無疑就是這樣子,她已不行,什麼仿佛都已不行。/p
她的心,她的魂,似已被那句話活活嚇到。/p
無生將她抱住懷裡,沒有說一句話。/p
漆黑的夜色里,如果一個女人極為驚慌、懼怕的時候,邊上的男人一定要將她抱住,因為她實在很需要擁抱,實在很需要鎮定,擁抱著這樣的女人,並不會令自己缺少什麼,也不會令自己後悔。/p
蒼穹依稀死黑,冷風猶在呼嘯,沒有一絲停下的意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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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籠在冷風中搖晃,並不劇烈,也無需劇烈。/p
這足以令活人肚子裡的心劇烈搖晃,死人的心已平息,沒有一絲搖晃,鮮血依稀在飄零,一滴一滴的飄零著。/p
仿佛是春雨,一滴一滴的飄零到大地上,令土地變得鬆軟,變得有活力、有生機。/p
人沒有動,一絲也沒有動。/p
嘔吐已結束,吐意卻猶在,久久沒有褪去。/p
柳銷魂迎著冰冷的寒風走了出去,凝視著懸在牌匾下的死人。/p
眸子裡卻已流露出憐惜、同情之色。/p
她輕輕的將這人取了下來,放在地上,這人的眸子依稀盯著前方,為什麼一直盯著?沒有一絲移開之色。/p
柳銷魂不忍在看,將這人眼帘輕輕合上。/p
她凝視著徐大路,他依然是大路。/p
大路般的臉頰已變得極為僵硬、冰冷。/p
「這人已死了,你們還活著。」/p
徐大路點頭。/p
「所以就要好好活下去,是不是?」/p
徐大路點頭。/p
「活著就要想法子令自己舒服點,是不是?」/p
徐大路點頭。/p
「這裡絕不是令自己舒服的地方。」/p
徐大路點頭。/p
柳銷魂不語。/p
她抱起這屍骨,走向屋裡,忽然又倒下。/p
屍骨早已冷透,又冷又硬,沒有一絲熱力,鮮血流淌的並不劇烈,那條舌頭抖得卻很兇猛。/p
這年輕的夥計忽然撞想牆壁,尖叫著倒在地上。/p
他仿佛實在忍受不了這種壓力,已被這種壓力活活壓死。/p
冷風中這時飄過來一個人,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跌落到地上。/p
緊緊將徐大路的手握起,久久沒有言語。/p
他們仿佛也有種奇異的溝通,不用言語也可以令彼此了解心裡所想。/p
徐大路臉頰上懼怕之色漸漸已褪去,深深嘆了口氣,才點點頭。/p
飛毛腿也點點頭,將兩具屍骨往肩上一扔,將地上清理了一下。/p
迎著冷風飄了出去。/p
柳銷魂深深嘆息,走了進去。/p
還沒有進去,已有人走了出來,幾個身著樸實,沒有一絲華麗,腰上的抹布猶在冷風中抖動。/p
他們也很年輕,軀體上每一根肌肉都很有力道,無論是什麼樣的少女都可以從他們軀體上找到活力,一種年輕人特有的那種力道、活力,絕不會有一絲倦意,一定可以令自己滿意,更滿足。/p
孤燈猶在搖曳,人已盯著徐大路。/p
他們是不是官門中人?為什麼站在冷風中忍受著折磨?/p
風猶在呼嘯,沒有一絲停下,就像是這裡悲慘故事,不會有一絲停下。/p
柳銷魂走了進去,回到屋裡。/p
屋裡寒意更加兇惡,爐火扭動的並不劇烈,似已無法驅趕這寒意。/p
柳銷魂往爐火里放了幾根木炭,軟軟的靠在邊上,似已不願在動彈。/p
牆角已有人影晃動,漆黑的影子鬼魅般飄了過來,停在不遠處。/p
柳銷魂沒有抬起頭,更沒有看那裡一眼。/p
一個人,一把刀。/p
漆黑的人,漆黑的刀。/p
這人盯著柳銷魂,仿佛很驚訝,又仿佛很懼怕著什麼。/p
「你已看出這狗肉里的玄機?」/p
柳銷魂點點頭。/p
「你也應該知道怎麼做了?」/p
柳銷魂不語。/p
她不知道怎麼去做,因為自己真的不清楚這裡面是怎麼回事。/p
這裡所有人,仿佛都戴上面具活著,活得很小心,也很懼怕。/p
也許只有她自己沒有戴上面具,別人都可以看到她是什麼樣的嘴臉,而她卻無法看清別人的嘴臉。/p
她靜靜的喘息著,靜靜的凝視著爐火,仿佛在欣賞著爐火的苦惱。/p
這人走向這盆狗肉,將狗肉放在爐火上,他的手也沒有拿開,他的臉頰上沒有一絲疼痛之色,卻偏偏不願拿開。/p
柳銷魂凝視著他,眸子裡現出憐惜、同情之色,「我知道怎麼做,我在這裡等你們。」/p
這人輕輕點頭,狗肉已有熱力,他的手似已燒焦,額角的冷汗已滾落,「你知道我是什麼人?」/p
柳銷魂凝視著這人。/p
這人正是將老闆娘擊殺的三把刀之一的一把。/p
「你是青龍鏢局的人。」/p
這人點頭,「我是青龍鏢局的人,青龍鏢局七把刀之一。」/p
柳銷魂點頭。/p
她走向桌子,取出一個空杯,倒滿酒,遞給這人。/p
因為這人一定還有話要說,自己也要聽。/p
這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凝視著柳銷魂,「你可記得鷹山鏢局嗎?」/p
柳銷魂點頭,眸子裡已有痛苦之色。/p
這令她想起了鷹三,短短的鬍鬚,沒事就喜歡摸幾下。/p
天寒地凍的早晨,雇了一頂轎子過來,帶走自己。/p
柳銷魂深深嘆息,「這人一定是保鏢的好手。」/p
「是的,是好手中的好手。」/p
柳銷魂點頭,不語,又給這人倒了一杯。/p
「出鏢的那天,找上我們鏢局。」這人笑了笑,笑的很淒涼、哀傷,「說自己如果完不成這趟鏢,就由青龍鏢局來接。」/p
柳銷魂吃驚,那時的鷹三是不是已明白自己活不長了?/p
正因為自己活不長,所以才找上青龍鏢局。/p
「他已知道自己活不長了?」/p
「是的。」這人凝視著柳銷魂,深深嘆息,「就因為如此,所以在找上我們。」/p
柳銷魂垂下頭,沉思著。/p
這人將杯子放下,凝視著狗肉,眨了眨眼,忽然有捏了一塊放到嘴裡。/p
「鷹三不但要求接你這趟鏢,還將鷹三鏢局裡的人也要求接下。」/p
柳銷魂不懂,等著這人繼續說。/p
「所以青龍鏢局裡的人一分為二,保兩處鏢,一處是你。」/p
「另一處呢?」/p
「另一處由青龍鎮守。」/p
「鷹山鏢局的人是否安全?」/p
這人點點頭,「他們很安全,但是......。」/p
「但是你們卻不安全了,是不是?」/p
「是的,因為這次鏢實在很兇險,你也很兇險。」/p
柳銷魂明白這種兇險,外面現有的危機也許並不會令人懼怕,看不見的才令人懼怕。/p
「所以你們想出用狗肉來告訴我這消息。」/p
「是的,可是......。」/p
「可是其他人都很小心,都已在盯著你們。」/p
「是的,這次我們幾個人實在很兇險,過來的人都不知道是否可以活著回去。」/p
柳銷魂點點頭,「你們也知道下鏢的人是誰?」/p
「不知道,這人跟鷹三見過一次,付了錢就走了,」/p
柳銷魂點頭。/p
她已明白了一點,下鏢的人一定不會告訴他們自己身份。/p
這個人是誰?離別咒的人嗎?/p
她凝視漆黑的蒼穹,忽然想起了一個人。/p
劍王,春宵一劍值千金的春宵。/p
她深深嘆息,希望他受到的折磨要少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