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衝突爆發在一瞬間,幾乎是同時火光和叫喊聲出現。沖天而起的焰火照亮了樂芳菲和莊言的臉龐。
片刻,原本安靜的城池沸騰起來,街道上響起雜亂的腳步聲。
樂芳菲:「是南城門方向,糟了,我們得加快速度。」樂芳菲家的老宅子距離南城門很近。
莊言:「也許你家不是好選擇,我也知道幾處連通大明湖的宅院,不如你跟我走。」
「不行,我要回家拿東西,」樂芳菲臉色凝重,「我家有暗室,我們可以躲在暗室里。」
屋裡安睡的百姓被吵醒,不明所以地穿衣,罵罵咧咧從屋子裡出來,被街上的嘈雜和遠處的焰火驚嚇到。
「出什麼事了?」
「那邊那麼亮是著火嗎?好像是城門的方向,走水了?」
「不好啦,殺人啦,趙國人圍城了,他們要攻進來啦」
「什麼圍城?到底怎麼了?」
「呀~~有賊人進城啦,他們殺人啦~~呀~~」
「都城被敵軍占領啦~他們要屠城啦~大家快跑啊~快往城外跑啊~」
喊叫聲中夾雜著煽動者,趙人潛伏在城裡的內應,正在城內製造更多更大的混亂。
莊言朝喊聲方向看去,腳步一頓似乎想要往那邊去,卻發現衣袍被人拉住了。
樂芳菲:「晉九,不要衝動。你現在幫不了城裡的人,只有活著出城才能找來援軍。」
晉九是什麼鬼?有種被人小看的感覺莊言皺眉,不滿樂芳菲對他的新稱呼,但眼下顯然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而且樂芳菲的話在理,他不能衝動。只有出城才能找到孔先生,才能調動城外的精兵,才能去陪都請求援軍
樂芳菲跑到了莊言前面,幾個縱身上了牆頭,四下張望查看周圍街道的情況。
忽然,一個黑影翻上牆頭,一道亮光閃過,對方揮舞著刀劍朝樂芳菲撲來。
樂芳菲目光一凝,銀光出現在手中,像揮舞著鞭子般朝黑影抽去。
黑影跑動太快來不及變招,被樂芳菲抽了個正著,啪地一聲從高處摔到了地上。
樂芳菲顧不上查看黑影的生死,又有兩個黑影躍上了牆頭,他們的目標依然是她。
樂芳菲心中疑惑,不明白自己怎麼成了對方的目標。
莊言看了一眼樂芳菲,抽刀撲到掉下來的第一個黑影身前,毫不猶豫捅穿對方後心,而後縱身一躍來到樂芳菲身邊,與她一起對上後面來的黑影。
看到莊言,樂芳菲心中一松,二對二依然可以快速解決。
然而,隨著撲過來的兩個黑影,後面又有兩個黑影縱身上了牆頭,局面一下子變成了四對二。
不對勁,難道對方識破了樂芳菲和莊言的偽裝?
有可能,太監和侍衛相比普通百姓還是太顯眼了。但是不對啊,這大半夜亂糟糟的情況,還有人能注意到這些細節?
樂芳菲心頭一動,朝莊言喊道:「不要戀戰。」
樂芳菲沒有迎擊黑影,而是轉身跳下牆頭向旁邊的巷子跑去,莊言緊跟在樂芳菲身後。
進了轉角的巷子,樂芳菲沒跑多遠就停下腳步往回看去,果然沒看到黑影。
這些黑影並不是衝著樂芳菲兩人來的,他們針對的是站在高處縱覽全局的主事人。
「不能直接過去,繞路吧。」樂芳菲領著莊言在巷子間輾轉。
越往前走巷子裡越混亂,越靠近城門方向火光也越亮,火勢在蔓延。
有人抱著孩子手裡牽著家人往外街上跑,可到了街上他們又不知該往哪裡跑。
莊言一把抓住那家的男人吼道:「回家去,老實在家裡待著,刀劍無眼,街上才危險。」
有人聽懂了莊言的勸告,轉身又往回跑。有人又驚又怕,把莊言當成賊人一把推開,尖叫著慌不擇路。
樂芳菲望著火光,默算火勢蔓延的速度,希望不要波及到自家的老宅子,就連莊言不見了都沒發現。
又往前跑了一段,前方就是自家宅子的巷子了,樂芳菲高興地回頭要跟莊言說話,這才發現莊言連個影子都沒了。
嚇了一跳,樂芳菲趕緊轉身往回找人,跑沒多遠看到了在街口疏散民眾的莊言。
樂芳菲嘆了口氣,上前抓住莊言:「走吧,不要耽擱了。」
「我」莊言想說什麼但沒說出來。
任憑樂芳菲拉著,莊言跟著樂芳菲來到老宅子前。
老宅子還是原來的樣子,無人問津,大門緊鎖。
不走門,直接翻牆,樂芳菲領著莊言來到院子裡,繞過正屋來到廚房。
廚房很久沒有人用過了,到處積滿了灰塵。樂芳菲站在門口,把隨手撿的樹枝丟到廚房的角落裡,然後拉著莊言去了偏房。
這間偏房本是樂芳菲的閨房。屋子裡的擺設很普通,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跟普通人家女孩子的閨女沒有不同。
其實樂芳菲以前並不怎麼住在這間屋子裡。因為愛習武,她更多時間呆在練功房裡,常常累了就睡在練功房的休息室。
可能是因為這處宅子位置偏僻,整棟宅子基本沒有破壞,屋子裡也還保持著主人離去時的樣子。
樂芳菲彎腰把手伸到床下摸索了幾下,旁邊牆壁上露出一個洞口。洞口的位置在銅鏡後面,不仔細很容易被人忽略。
「進去吧。」
樂芳菲從包袱里摸出火摺子,當先走進洞裡。火摺子燃燒很快,樂芳菲借著光亮找到通道牆壁上內嵌的油燈並點燃。
豆大的光亮出現,照得通道內昏黃幽暗,但對習武之人來說足夠了,至少不會撞牆。
回頭看著莊言走進通道,樂芳菲按動牆壁上的機關,洞口關閉。
通道方向斜向下,說明暗室通往地下。
莊言越過樂芳菲向里走,通道後面空間開闊,盡頭的房間足有兩間正室那麼大。
房間裡整齊擺放著許多箱子,足有十來口那麼多,箱子上沒有鎖。
樂芳菲解釋道:「暗室是我跟母親搬進來後挖的,專門用來存放梁王舅舅賞賜下來的東西沒辦法,這些東西既不能拿出去賣,母親也不敢擺在外面給別人看,只能明珠暗藏了。」
樂芳菲大方地打開沒上鎖的箱子,露出裡面黃澄澄白花花的金銀器物,還有一顆顆豌豆大的珍珠,以及閃爍著盈光的各色寶石。
「嘿,梁王舅舅說這些給我做嫁妝可是他沒有想到,連我娘都不敢擺在家裡的東西,怎麼用來做我的嫁妝,真要抬到別人家,只怕要嚇死人家了」
莊言對箱子裡的東西不感興趣,四下張望打量這間暗室:「上面宅子不大,沒想到下面會另有乾坤。我買下這座宅子後也教人仔細看過,卻沒發現這處暗室。」
樂芳菲笑道:「開關在我的床底下,大部分人都想不到。幸好這樣,這裡才能完好保存下來,你和元吉都沒有發現。
不過,元吉這個人太陰險,說不定會派人再到這裡來搜索,我們這幾天就不要出去了,免得在外面留下痕跡。我帶的食物和水可供我們兩人三天食用。這三天就耐心待在這裡罷。」
「三天」莊言喃喃自語,陷入沉思。
三天時間足夠趙人占領梁都。不,用不了三天,只要今晚他們就能攻占梁都。
樂芳菲從箱子裡拿出一塊布匹,在靠牆的位置找了塊地方,攤開布鋪在地上,把包袱里的食物和水袋丟在上面,然後盤腿也坐到了上面。
「坐吧。」
莊言有些失落,聽到樂芳菲的聲音,下意識靠著牆滑下身體,不太雅觀地癱坐下來。
樂芳菲沒說什麼,她明白莊言為什麼失落。
晉國九王子與御弟幾乎是同時出發來到梁都,兩人此來目的便是以梁都為棋博弈,最終結果御弟贏了,晉國九王子輸了。
莊言在梁都占著天時地利人和,卻還是輸給了元吉。
樂芳菲聽同情莊言,覺得元吉實在太狡詐和陰狠。為達目的使出了戰爭為手段,元吉完全沒考慮這會給梁國和梁國百姓帶來怎樣的災難。
不到十年,梁都三次經歷戰火,不知道這次之後又會留下多少殘垣斷壁。
樂芳菲很不喜歡元吉,認為他是一個沒有底線的權術者,這樣的人占據上位會給百姓帶來無窮無盡的災禍。
與元吉相反,莊言在梁都所做的大多都是正面的,他很積極地為梁國百姓著想。即使莊言也是外來者,樂芳菲也願意支持他成為梁國的君主。
但是很可惜,莊言太年輕,不是老謀深算的元吉的對手。
樂芳菲很懊惱,她還不到十五歲,卻經歷了四次性命攸關的危機。
樂芳菲背靠牆壁,雙手抱著雙腿,神情也有些失落。忽然,她感覺腦袋一陣刺痛,隨後全身都泛起劇痛。疼痛襲來仿佛洪水勢不可擋,樂芳菲蜷縮倒在地上,身體一陣陣抽搐。
莊言被樂芳菲的異樣驚動,慌忙爬到她身邊,把她抱起來:「你怎麼了,剛才打鬥受傷了?」
樂芳菲咬著牙搖頭,艱難地開口道:「是離塵」
「離塵?解藥有問題?不可能,這解藥是我從晉國帶來的,一直由我親自保存,從未經手過他人,不可能有問題。」
「解毒排毒」
樂芳菲吐出這幾個字便昏了過去,即便是昏迷中她的身體也在不停地哆嗦著。她的額頭身體都在不停地滲出汗水,衣衫很快就被打濕了。
莊言從箱子裡取出乾淨的布料,不停地為樂芳菲擦拭汗水,很快就想明白了她目前的狀況。
出宮前不久,樂芳菲服用了離塵和玲瓏丹的解藥。
玲瓏丹倒罷了,解藥的效果會慢慢體現出來。但離塵是真正的毒藥,要解毒便要排毒。此刻,離塵的解藥正在樂芳菲體內發揮藥效,她的身體正在排毒。
解離塵之毒的時候,可以把身體浸入熱水中,可以緩解身體疼痛,並加速毒素排出。
只是眼下卻沒辦法了,樂芳菲只能自己硬扛過去。
莊言心思放在了樂芳菲身上,暫時也就沒去想外面的事情,也沒時間自怨自艾。
梁宮深處慈寧宮正殿。
晉王太后與御弟元吉對坐飲茶,御弟元吉的故事似乎講到了尾聲。元吉話音收起,神色無奈地看著晉王太后。
晉王太后似乎沒注意元吉的神態,目光微微閃動,臉上帶著微笑。
「你講完了,現在該輪到哀家講故事了,哀家的故事該從哪說起呢嗯,讓哀家想想,這人吶年紀大了記性就不好,以前的事情好多都記不清了,可又有些事情是想忘也忘不了」
「太后」
「別打斷哀家,說話說到一半被打斷最是容易忘記後面的話,哀家可是告訴你一定要聽到最後
哎呀,那應該是二十多年前了,晉國的都城郊外有一座寺廟,廟裡住的不止有和尚,還有一位君王的女兒」
元吉忽然一臉詫異地看著晉王太后,神情之中似乎夾雜了幾分莫名的恐懼。這是今晚元吉第一次露出畏懼的情緒。
晉王太后沒有注意元吉的神情變化,她目光恍然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
「那位翁主聽著佛經長大,便長了一顆菩薩般的玲瓏心,雖此生不得自由,卻從未怨恨過任何人,其中也包括了那位將她害到此等境地的生母,縱使世人都唾罵著那位狠毒的母親,她也從未詛咒過她
翁主生性善良,不知世人皆有私古欠她救了那男子一命,收留他在寺中暫住,可男子卻對她起了齷齪心思男子只當經歷了一場風流韻事,不曾留下隻言片語表露身份便飄然而去,他卻不知翁主彼時已懷有身孕
其實翁主只是單純卻並不傻,她早已猜到男子的身份,只因他不說便不問不提翁主本想獨自生下孩子,一個人撫養孩子長大,奈何生不予時遭遇難產
最後時日,翁主找來從小伺候她長大的嬤嬤,將孩子交於她,原來她早知身邊的嬤嬤是生母的人,原來她什麼都知道。
在生命的最後,翁主信任著她的母親,並把自己留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血脈託付給了她,她用行動告訴母親自己從未恨過她」